我非被他害了不可 那边朱主任也是心急如焚,他如坐针毡,不停向窗外张望。当看到紫雯从车里 出来时,他明显感到了自己激烈的心跳。当看到紫雯身后还跟个人时,又生出了莫 名的气恼。他真想起身离开,却来不及了,便勉强回到座位上。 门被敲响时,他只说了句“进来”,还原地未动坐着;紫雯和秋枫进来时,他 翻看着电话,眉头紧锁;紫雯和秋枫坐下后,他一边脸朝窗户打着电话,一边向紫 雯伸出手。紫雯忙把准备好的材料递过去,兴奋地说:“多谢主任帮忙!”他捏住 紫雯递过去的材料,手却悬在半空没动。紫雯也不坐下,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他,露 出满眼的期盼。 “朱主任”关上电话,收了那只手。他放下资料,沉声粗气说:“我刚才问了 信贷部的人,他们说本月的款已全部放出去了。”说完就掏出帝豪,抽一根塞进嘴 里,又掏出火机把烟点着,吸了一口,吐出来。紫雯忙央求他:“你给咱想想办法, 真是急需资金。”“哎呀,这------”他眼睛色色地把紫雯从上到下扫了一遍,说 :“除非市长签字。”紫雯问:“哪个市长?”主任说:“陈市长。”紫雯大声重 复一句:“陈市长?”主任绽露笑容,问:“你认识?”紫雯说:“听说过,不认 识。”主任马上把笑容收起来,说:“你托托人试试,只要他能签字,办着也快。” 紫雯失望地说:“这点小事你应该能办,办成后给你提成。”主任恼恼地向上 翻一下眼,说:“那可不行!”紫雯意识到自己说的太直白了,解释说:“也不是 给你,想请你找陈市长通融一下。”朱主任说:“陈市长一直联系不上,可能出差 了,等他回来再说。”说着就站起来,生冷地说:“先走了!”说完,只几步便走 到门口。 紫雯却以为他一时慌忙,把资料落下了,慌忙拿起说:“材料------”却见他 已经下楼,没有回头------站着,站着,站着,紫雯突然把手中的材料摔到桌子上 大叫:“死你全家的大色狼大淫棍!老子把钱扔粪坑了也不会给你!败类!败类! 败类!” 骂完,一屁股坐下来,一言不发,泪眼盈盈。 秋枫递过去餐巾纸,说:“我今天不该来!” 紫雯抬起脸嚎叫:“你不来我怎么办,我非被他害了不可!” 秋枫若有所悟说:“我想明白了。” 紫雯问:“明白什么?”秋枫说:“刚才我们下车时,他肯定看到了。他原以 为是你一个人来,看到我跟着首先就不高兴,所以门也不开,座也不让,把咱晾着 象傻瓜似的。当他接材料时,手僵在空中没有放下,还想着你会给他东西,你却没 有,他就更不高兴了,材料放到桌上,看也不看就找了个借口。最后当你口头承诺 事后给他回扣还带着埋怨时,他就对你彻底失望了。” 紫雯痛苦地说:“他原先不高兴我知道,但他会伸手要东西我连想都没想,他 如果真想先要回扣,为什么不早说呢!” 秋枫一直在替紫雯出着主意:“还有一个办法,找陈市长!” 紫雯死命地摆手说:“我跟他又不熟,他怎么会管咱小老百姓的疾苦!” 秋枫也长叹一声说:“说得也是,那些当官的包二奶玩小姐有时间,轮到为群 众办事就没时间了!——不过陈市长这人看着不算坏人!” 紫雯脸露凶光说:“他真是不错呀------屎不吃!” 秋枫说:“那次喝醉了,后来不是给你道歉了吗!他对你印象很好,我看行!” 紫雯摇摇头说:“我不去!” 秋枫说:“要不再找找他,直接给他两万回扣,说不定真行呢,你不妨试试。” 紫雯看着秋枫问:“他会不会接?” 秋枫说:“如果不接,就说明他不想办;如果接了,事情就好办。” 紫雯就鼓足勇气给朱主任打电话,一开始是响着没人接,再后来就“停机”了。 紫雯和秋枫急匆匆下楼,刚才仝桐打来电话,说她在市标,掂了好多东西。 想到嫂子,紫雯的心里好多了。因为紫谦哥还在看守所里关着,她能不着急吗, 能好受吗,比起这些,自己遭受的这点挫折能算什么呢! 仝桐站在一棵小树下,正焦急地张望,看到紫雯过来,一脸伤感说:“看您哥 去。”紫雯看着地上有几个袋子,说:“这么多!”说着边弯窑翻着看,“芙蓉王 烟,烧鸡,方便面,还有苹果,香蕉,猪蹄,青岛啤酒。”边看边问:“我哥要的?” 嫂子说:“他没要,都是你哥平时喜欢的。”紫雯看着另一袋,问:“那是什 么?” 嫂子说:“衣服,怕变天。”紫雯随手翻了一下,竟看到有秋衣就说:“再变 天也用不着秋衣呀,放家里吧。”嫂子说:“不能放家里,万一变天怎么办,他怕 冷。” 紫雯还看到了一大包药,知道是为紫谦哥准备的高血压药,就没再问。 看守所在市区东边三公里处,开车只用几分钟时间。 车不让进大门,秋枫守在车上,她俩先进去了。 她们走过一个小卖铺,来到二门边上的一个小屋。一个三十来岁的瘦男人上下 打量她俩一番,然后冷冷地问:“找谁?” 紫雯说:“我哥。” “几号进来的?” 紫雯看着嫂子,边想边说:“昨天吧,昨天上午。” 又问:“几点?” 紫雯问嫂子:“几点?”嫂子说:“我也不知道,从厂里出来时是十点半。” 那瘦子板着面孔质问道:“不说几点怎么给你查?” 这时,一个穿制服的人端着一碗卤面进来了,他问瘦子:“查什么?”瘦子堆 起笑脸回答:“看她哥。”说完就进了小卖铺。 “制服”摆着一副官架子,缓缓地坐下来,懒懒地问:“叫什么名字?” 紫雯回答:“董紫谦。” 抬头扫视,诡异地拉长声音说:“噢,董紫谦,造纸厂厂长------” 嫂子忙笑脸相迎说:“对对,给他带点东西。” “他是你什么?”瞪着眼,盛气凌人的口气。 嫂子点头哈腰说:“当家的,他是我当家的。” “制服”又阴阳怪气地说:“你当家的真出名了呀,记者暗访,惊动中央,部 长签字,省厅来人,还把环保局局长也给拉下马了,真是厉害呀!” 紫雯早已按耐不住心头怒气,只见她上前两步大声质问:“你什么意思,我们 来送点东西,你罗嗦那么多干吗?”讲完怒目而视。 “制服”没见过在这里竟有人敢对他动怒,也吼道:“你是不是想闹事?你也 不睁眼看看,这是你大喊大叫的地方吗?” 紫雯彻底被惹恼了,只见她二目圆睁,声色俱厉:“你经常就是这样对群众说 话的?看守所是你家的?是你家不是?你家我还不来呢!什么态度,也不知道你有 多大的权势!刁难群众胡搅蛮缠!你看院子里墙上写的什么,‘建和谐社会,树文 明新风’,你是怎么做的?就会制造些不安定因素!你有胆量没有,有胆量现在就 见你们领导去!” 劈头盖脑一顿训斥,就像机关枪一样直泻过去,一下子把那人给镇住了。紫雯 看着他不再说话,又接着说:“我们心里已经就够难受的了,你还在那儿挖苦讥讽!” 那人低下头,又抬起来,怯怯地看着紫雯问:“我怎么讥讽嘲笑了?”紫雯反 问:“什么叫‘出名了’,什么叫‘真是厉害’?” 制服坐下来诺诺地说:“我错了,算我错了,你也消消气,我其实没有别的意 思,全所的人都在议论,我也只是随便说两声。” 嫂子一直插不上嘴,听到这话,马上拉住紫雯的手说:“咱不说了,人家说的 也是实话,把东西赶紧给你哥送去。” “您等着,我叫一下。”那人从椅子上站起来,边往门外走边说。 他走到二门口,对一个老警察说了几句,又拐回屋里,一边把袋子里的东西往 外拿,一边说:“啤酒不行,烧鸡不行,猪蹄不行,烟也不能拿太多。”嫂子说: “他最爱吃烧鸡猪蹄了!”那人说:“这是规定,你还是拿走吧。”说完就把别的 东西装在一起,掂了过去。 紫雯和仝桐把能送进去的东西装好,在原地等着,听到有人叫“董紫谦家属”, 便慌忙跑出去。 左侧的墙上有个脸盆大的孔,紫雯先趴过去,她看到紫谦头发蓬乱,鼻青脸肿, 胡子拉碴的样子,刚叫了一声“哥”,就心疼得“呜呜”哭了。紫谦板着面孔,冷 冷地问:“你嫂子呢?”仝桐忙过去,话未出口,已泣不成声。 紫谦说:“真是女人!就知道哭!” 嫂子断断续续说:“你怎么了,你脸上怎么了?”然后又疯子般冲狱警怒吼着 :“你们把他怎么了,你们怎么能这样呢?”紫雯也边哭边怒视着制服。制服忙把 紫雯拉到一边,讲了几句。紫雯过去忍着悲痛,对捶胸顿足的嫂子说:“我问过了, 不怪他们。”说完又哭着吼道:“你们怎么能不管呢,怎么让他们把我哥打成这样!” 一个狱警大声训斥道:“你胡说什么,我们真能管住?” 紫谦一直没有说话,只木木地站着。嫂子又哭道:“紫谦,你受苦了,你受苦 了呀!”紫谦叫道:“苦什么?不苦!别的没事,欠我们的抓紧要,欠别人的赶紧 还。——烟呢?” 嫂子抽泣着说:“送进去了,烧鸡、猪蹄、啤酒不让送,怎么办呢?” 紫雯止住哭声对嫂子说:“从这儿递过去让我哥吃了吧。”说完就转向制服, “求你给他们说说,让俺哥在这儿把这些东西吃了吧。” 制服接过东西趴过去,殷勤地笑着说:“他是我一个亲戚,爱吃烧鸡,你看着 他吃。”说着话就递过去。 紫谦说:“什么?烧鸡?不吃,还拿回去!”边说边往外推。 里面的警察也说:“拿走吧,又不是来享福的,忍两天不会有事!”说完就把 紫谦带开了。 仝桐趴在小孔上,看着离去的老公,再三叮嘱说:“你一定要记着按时吃药! 法院把帐都抱走了,大门也封了!”紫谦停了一下,没有回头,也没见说话, 拐弯消失了。仝桐泪水又一次夺眶而出,她蹲到墙根处,大哭起来------回去的路 上,想到地域一般的牢房里灭绝人性的殴打和丧心病狂的狂叫,想起紫谦哥脸上的 伤痕和无助地躲闪求饶,紫雯又忍不住泪水潸潸而下。仝桐看到紫雯哭,就哽咽着 问:“怎么了紫雯?”紫雯情难自抑泣不成声,好久才说:“我哥能受了吗,我哥 太受罪了!”这一下子把仝桐的悲伤情绪又勾来起了,她再次为丈夫流出了滚烫的 泪水。 好久才平静下来。想到刚才吵架的事,紫雯又笑着说:“真惹我恼了,我真想 把他拉去见他们领导。”秋枫说:“小卖铺里的东西比外面价高好几倍,咱在外面 买,他们肯定不高兴。” 紫雯回头问秋枫:“他们说都在议论我哥的事,那是怎么回事?” 秋枫想了想,看着紫雯说:“真是这样,就不是很妙了,说明咱哥的事还不轻 呢。”紫雯说:“我问过律师,因为行贿被判刑的极少,只要不承认就没事。”仝 桐说:“按说不能叫行贿,都是他父母亲过生日,他儿子女儿结婚时送的礼。”紫 雯说:“有多少?”仝桐说:“每次都是两万。”秋枫说:“不少,一万就够立案 了。”仝桐着急地说:“我们托托人吧,紫雯有熟人没有?”紫雯说:“我没有, 秋枫呢?”秋枫说:“中现他结拜老三给公安局长当司机,问问他。”说着就把电 话打过去,老三回电话说,主要看检察院,只要他们不往法院报就没事。紫雯听到 说检察院,马上兴奋地说:“占涛不是说那里有人吗,我给他打。”忽然又说: “这两个人不知道回来没有!” 仝桐催促道:“你现在就打吧!”紫雯说:“晚上吧,晚上再联系。”仝桐没, 满眼的焦急:“我没办过事,全靠你了!”紫雯看着嫂子安慰道:“放心吧,我哥 的事我还能不知道操心?” 紫雯也没有经验,所以理不出头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送走嫂子便给王强打 电话。王强忙给他在检察院的同学联系,又忙打给紫雯:“这种事归控诉科管,公 安局取完证就会把材料递过去,到时候他想办法。”紫雯这才放下心来,又马上给 嫂子说了这个好消息。 晚上,紫雯给怡平联系,却仍然不接,也没有回信息。紫雯心想:“肯定是搞 交换去了,可别换出什么事来!”心头却疑惑不解:“不认识,没有感情,不会那 么容易就接受对方吧!” 想到哥哥的事有了指靠,紫雯心里一阵轻松;想到筹款的事还没有眉目,紫雯 又愁上眉头。贷款这条路走不通了,哥哥这儿也没指望了,只有寄希望于裴霈、梓 敬和怡平了。裴霈定死的有十万,梓敬那里也不知道怎么样,怡平的十万应该不会 有问题。有把握到手的只有三十万,------还有四十万从哪儿出呢? 临近傍晚,天阴沉沉的,淅淅沥沥忽又下起了小雨。紫雯感到很迷茫,就给朱 主任发个信息:你在哪里?两万块钱已准备好,怎么还你?紫雯。 五分钟后紫雯收到了回信:你在信用社门口等我,马上到! 紫雯暗自祈祷,她本想试试他,没想到竟然回信了。她把装钱的包放到后备箱 里,披上雨衣就骑车出门了。紫雯是个守时守信的人,说好的时间只能早到。但天 公却有意与她作对,刚上大路,倾盆大雨就从天而降,弄得她根本骑不快车。马路 上已积了很深水,顺着道牙哗哗翻滚向前。街上偶尔会见一个飞跑的行人,只有汽 车好像都无所畏惧,亮着它那刺眼的灯在雨地里狂奔,溅起漫天水花。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