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女儿格格有点不舒服,一照片,说肺部已经感染。柳絮一听,急得眼泪在眼眶 里直打转。 格格怕打针,做皮试时哭了一场,打点滴时又哭了一场,这样一折腾,直到晚 上七八点钟才慢慢消停下来,柳絮这才感到饥肠辘辘,连忙吩咐红玉去弄点吃的。 .红玉是黄逸飞的远房侄女,问柳絮要不要跟黄逸飞打电话,柳絮想都没想就摇了 摇头,她真的不想见他,看到他就烦。 柳絮接到了杜俊的电话,杜俊说他刚接到贺小君的电话,贺小君找他借车,他 妈妈死了,要赶回去奔丧。 柳絮接杜俊电话时跟他做了交待,让他陪贺小君去一趟。死人是白喜事,也是 要送礼的,柳絮让杜俊封一个像样点儿的红包。 电话刚挂,柳絮转念一想,觉得自己亲自去一趟可能更好一点。 过了半个多小时,杜俊和贺小君直接上了输液室,杜俊还给格格买了一大堆吃 的和玩的东西,柳絮把手机呼叫转移到杜俊的手机上,再把手机交给红玉,让她这 边有事赶紧打电话。 一见到柳絮要走,刚刚醒来不久的格格嘴唇一撇一撇的,使劲忍着不让自己哭 出声来,眼泪珠子却没忍住,吧嗒吧嗒地往下滴。 一路上大家闷闷地,谁也不怎么说话,下国道以后,路一下子变得难起来,汽 车像醉汉似的摇摇晃晃地向前开。 贺小君的老家在半山坡上,还隔很远,就能看到灯光、听到哀乐。有时候山路 拐了个弯,灯光看不见了,哀乐却听得见,那是从喇叭里放出来的。另外还有做道 场的响器,以锣鼓和唢呐为主,柳絮他们的车子好不容易爬上屋前的禾场,音响马 上就停了,换成了人工的吹拉弹唱。 柳絮老早就看到了一辆印有法院字样能奥迪,想,那应该是贺桐的车,他可能 在他们之前就已经到了。 果然,柳絮刚一下车,贺桐就从摆放棺材的大棚里迎了出来,他披麻戴孝,来 到柳絮面前,做势要单腿往下跪,柳絮连忙跨前一步扶住了他左边的胳膊,杜俊和 贺小君也慌忙上前,扶住了贺桐右边的胳膊,高高大大的贺桐被三个人架着,总算 没有跪下去,他改成抱拳的姿势,分别向柳絮和杜俊拱了拱。 贺小君这才急急地转身,朝棺材直奔过去,扑跪在棺材上,先是抽泣,终于哇 地哭出了声,在母亲遗像前烧了三炷香,又跪回到跪垫上磕了三个晌头。 柳絮和杜俊前后也烧了香,在跪垫上跪下,分别磕了三个头。然后,在僻静处 打开身上的挎包,凑足了五位数,来到写祭礼的地方,思索着该怎样留名。想一想, 还是在前面写了一个柳字,打了一点,再写了一个“杜”字。 贺桐请他们两位进屋去喝茶,柳絮这才有工夫打量贺小君老家的这所房子。她 不禁暗暗地吃了一惊,那是两间简易的小土房,房里除了一张床和一个没有上油漆 的衣柜,剩下的就是一张桌子几把椅子。亲弟弟在省高院当副院长,亲儿子在城里 的银行工作,贺家怎么会这样穷困潦倒? 都已经大半夜了,往来的人已经不是很多, 贺桐、贺小君就在放了床的那间屋里接待柳絮、杜俊。 几个人默默地坐了一会儿,杜俊见柳絮望了自己一眼,马上起身说:“贺院长、 小君,我和柳总可能得告辞了。柳总的女儿这时还在医院里打点滴,还不知道是不 是禽流感。” 贺桐赶紧起身,握着柳絮的手,说:“我什么话都不说了,你们快点走吧。小 杜,是你开车还是柳总开车? 山路不好走,小心一点。”说完,松开一只手在柳絮 的胳膊上拍了拍,这才把另外一只手放下。 杜俊的房子是公司租的,二室一厅。没过多久,那里多了一套柳絮的洗漱用具。 杜俊比柳絮小五六岁,一诚拍卖公司成立不久就到了公司’。柳絮上大学时被 黄逸飞的甜言蜜语泡着,现在开公司完全是逼上梁山,那情形就像初次下水的鸭子, 只知道兴奋地瞎扑腾,心里却免不了一阵一阵地发虚。这样过了一两} 个月,一点 效果也没有,心里就更急了,只好找邱雨辰商量。邱雨辰在柳絮结婚生孩子的时候, 考上了律师,与人合伙开了家律师事务所,等于先柳絮一步进了市场。 邱雨辰让她先沉住气,既然已经下了水,当务之急就是摸清水的清浊深浅,只 当是投石问路、交学费。拍卖公司是中介服务机构,从委托方那里拿业务,再想办 法找买家把东西卖出去。这两个环节哪个重要? 都重要。但首先得有委托,拿不到 委托你卖什么? 对于新公司来说尤其重要,因为你没有业绩,就得完全靠关系,有 些关系是原来就有的,有些关系必须重新去建立,这就离不开公关人才,邱雨辰跟 柳絮打气i 说:“你柳絮本身就是人才,这个社会美女吃香,男人吃这个。”柳絮 不同意这种说法,她办公司可不是给别人吃的。邱雨辰说:“我也不想让你给别人 吃掉,所以,除了你自己,你得找一个老成持重又会来事的人。” 这样的人太难找了。要能干、吃得开,还得靠得住、把握得了。 那天跟邱雨辰谈话是在一诚拍卖公司进行的,柳絮把她请过来看新装修的公司, 顺便聊公司的事。中间邱雨辰接了个电话,电话里面的人有份什么材料要请她签字, 她讲了地址,让他上柳絮的公司来。 那个人就是杜俊,他那会儿大学刚毕业,在邱雨辰的律师事务所当见习律师。 杜俊拿到了邱雨辰签字的文件,很快告辞走了,邱雨辰说:“我是特意让你看 看的,怎么样? ”柳絮说:“你什么意思? ”邱雨辰说:“这个社会,一个人干不 了什么事,得整合资源。小伙子不错,先把他弄进来,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听我 的话,没错。” 拍卖业务牵扯到很多法律关系,一不小心就会陷到是非纠纷里去,弄得官司缠 身。杜俊是学法律的,为公司规避风险是他的强项。柳絮原先对公司运作没有底, 有了杜俊把关,心里慢慢踏实多了。 最让柳絮满意的是杜俊的酒量,该柳絮喝的酒,基本上都让他给挡了,实在挡 不过,杜俊也早有安排,他的包里永远放着保肝醒酒的药,吃饭之前,总是安排柳 絮先偷偷地把药吃了,或者喝一杯牛奶,让它挂满整个胃壁,形成保护膜。另外, 杜俊有时候甚至干脆买通了服务小姐,这样,别人喝的是酒,柳絮喝的可能就是矿 泉水。 杜俊喝酒从来就没有醉过,他也不会把人往醉里灌,能够有七分醉意就行了。 三分醉意,大家会矜持,等于没打开局面;五分醉,大家会讲狠斗气,万一掌控不 好,就会适得其反,犯方向性的错误;七分醉,正是要高不高、似醉非醉的时候, 大脑意识一模糊,大家就不分彼此了,就可以相互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了。 两个人的性爱故事到底还是以一种老套的方式开始了。那天柳絮在家里和黄逸 飞吵了架,一个人开车去了红枫路酒吧一条街,用一瓶芝华士自己把自己灌得酩酊 大醉。她是在自己还没有完全稀里糊涂之前给杜俊发的信息,以后就什么都不知道 了。他们是第二天中午十二点左右才发生性关系的。柳絮睁开眼睛,发现杜俊坐在 床头看她,旁边是一盆凉水,杜俊见她醒来,马上把盆里的毛巾拧了拧,让柳絮自 己洗了,一把脸。杜俊说:“你一定还有一点头晕,让我替你按一按吧。”马上半 跪在床头为柳絮按摩太阳穴。柳絮没有动,把眼睛轻轻闭上了。杜俊的手轻柔舒缓, 好像生怕弄疼了她。不知不觉地杜俊的手慢慢下滑,越过她的脸颊,在她细长的脖 子上徜徉,柳絮禁不住轻轻地娇喘起来,杜俊真是一个行家里手,知道什么地方可 以一笔带过,什么地方该面面俱到,什么地方必须重点突出。柳絮感觉到自己浑身 的毛孔像早晨水塘里吮食露水的鱼嘴似的张开了,发出了无声的、饥渴的呼喊,她 想将杜俊一把推开,却觉得松软无力,她的眼泪一颗一颗地流淌下来,把那张俏丽 的脸打得湿漉漉的。杜俊仿佛犹豫了一下,旋即俯下身子,先是用颤颤抖抖的手, 接着是柔软的舌头,把那些有着淡咸味的泪水抹干了,舔干了。 柳絮的手像溺水者似的抓住了杜俊的胳膊,整个身体颠簸起来,像一叶在风浪 中乘风破浪的扁舟,终于被推波助澜的杜俊送上了快乐的彼岸。 不过,柳絮却常常为自己的行为而自责,不知道干嘛要表现得那么淫荡,好像 干渴了一辈子的禾苗,终于得到了雨露滋润似的。柳絮生怕杜俊因此看轻了她,每 次事毕,总是一言不发地穿好衣服,然后匆匆开车回家,她的这种冷若冰霜一直要 持续到第二天,等到她跟杜俊见了面,发现他跟平时并没有两样,她那颗悬着的心, 才会慢慢地放下来。 后来,公司的业务慢慢地做起来了,人手也在不断地增加。杜俊的表现一直让 柳絮十分满意人前,他是她的副总,是一个尽职尽责的优秀的员工,总是把手头上 的工作做得无可挑剔。 在杜俊那里,两个人从来不谈公司的事。 但这一天有点意外,两个人刚做到一半,杜俊的手机响了。杜俊接完电话把手 机往床上一扔,说:“情况不妙,信达资产公司给金达莱拍卖公司写了一封公函, 向省高院推荐他们,让他们做流金世界的拍卖业务。” .柳絮说:“我们必须 赶紧约曹局长或者贺院长。” 柳絮先打曹洪波的电话,关机。这个曹洪波越来越谨慎了,下班时间一般都不 开手机,就在家里耗着。别人笑他,他还得意,说什么不会陪老婆的男人不是好男 人。他曾经有个著名的观点,说对老婆要像对情人一样,对情人要像对老婆一样。 只有做到两个一样,才能做到外面的家和里面的家一样。 柳絮怕太晚了跟贺桐打电话不方便,便让杜俊通过贺小君找他,看他休息没有。 过了不到十分钟,柳絮的手机响了,是贺桐打来的,贺桐说他这会儿在北京,明天 回来,是中午的航班。 贺桐在电话里停了一会儿,说:“柳总明天有别的安排吗? 不知道能不能麻烦 柳总亲自到机场跑一趟? ”柳絮马上说好好好。 杜俊说:“如果贺院长问起来,就说我们有了实家。” 柳絮认真地看了杜俊一眼,又点点头,拧开门,轻轻地下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