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肖耀祖不想让法院拍卖流金世界裙楼,用专业术语来说,是想改强制拍卖为任 意拍卖。 肖耀祖自己其实也很清楚,他不可能将强制拍卖完全改成任意拍卖,那样的话, 等于法院对查封的标的物失去了控制,也等于前面的判决、信达资产公司的申请执 行,都被悬空或推翻,谁有这么大的能耐? 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他只能退而求其 次,求得法院和申请执行人的同意,给他一点时间,让他先把已查封的流金世界裙 楼卖掉,再用变现的钱,偿还信达资产公司的债务。 要做到这一点也不容易,必须同时具备两个条件:第一,得法院同意;第二, 得作为申请执行人的信达资产公司同意,否则,明明可以通过强制拍卖就可以实现 的合法权益,为什么要放弃? 除非另外一种方式能够多、快、好、省。何谓多? 就 是使债权人实现利益最大化;何谓快? 就是节约时间,减少环节;何谓好? 就是双 方协商解决问题,而不至于搞得针尖对麦芒;何谓省? 就是节约成本。即使这样, 信达资产公司也会要求法院参与和主持,以使其在实施的整个过程中,一直受法律 保护,从而绝对安全。 肖耀祖很急切,早早地就把给柳絮和陈一达公司的委托书打印好了,故意在他 们两个面前晃了晃,却迟迟不肯签字盖章。柳絮和陈一达知道肖耀祖这是不见兔子 不撒鹰,其实是在试探他俩,想看看他俩对法院和信达资产公司到底有多大的影响 力。 柳絮和陈一达很自然地分了工。 柳絮跟贺桐一起到白鹤湖高尔夫球场打完球之后,并没有散场,大家一起去了 一个名叫“樱花之谷”的地方,那里据说是一个曾在日本做过“妈妈桑”的女人投 资开发的,不仅漫山遍野栽的都是樱花树,尤以温泉闻名遐迩。邱雨辰借口白天打 球太累了,泡了个澡,便进了按摩房。鲍律师原本跟这里的女老板认识,被她叫去 洗鱼浴了。这是他们这里的特色项目,据说温泉池里养了数百条三四寸长的小鱼, 人泡在里面,那些没有牙齿的小鱼会特别亲密地围绕在你周围,对你“亲亲啃啃”, 啄食你浑身老化的皮质、细菌和毛孔排出的体内垃圾和毒素,你会有一种被那些水 中技师轻微攻击的呵痒式的快感。 剩下贺桐和柳絮,先是到大池子里泡了泡,然后一间一间地在围着池子建造的 小木屋里穿来钻去,体验各种中药浴,他们之间的谈话,因此而显得断断续续,却 也很融洽。 贺桐似乎很关心柳絮和曹洪波见面的情况,柳絮心里好笑,又不是捉奸在床, 你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能问出个什么名堂呢? 你不会真的那么小心眼吧? 柳 絮打定主意,把最重要的内容贪污了,把在H 城一起和肖耀祖见面的情况,一五一 十地都告诉他。肖耀祖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正好听听贺桐的意见。再说了,要把 这件事办成,曹洪波和贺桐,是她怎么绕也绕不过去的两个男人。 让柳絮没有想到的是,贺桐再一次谈到了狗。 贺桐说:“爱斯基摩人生活在一年四季冰封雪冻的北极,狗是他们的生活伴侣, 也是他们唯一的运载工具——雪橇的动力。怎样才能让狗多拉快跑,可不是一件容 易的事。爱斯基摩人的办法可真叫绝,他们把雪橇狗分成两个层次:领狗和力狗。 领狗只有一条,力狗却是一群。领狗拥有很多特权,不仅吃好的、睡好的,还从来 不挨鞭子。力狗的待遇可就差多了,大家一起抢着吃,还经常吃不饱,狗舍也差, 拉雪橇的时候,只要跑得稍微慢了一点,主人的鞭子就会准确无误地落在身上。力 狗充满了对领狗的仇恨,往往借拉雪橇的机会,恨不得一起朝领狗下手,把它咬乱 撕碎。然而,爱斯基摩人决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他们的办法又简单又聪明,就是 让领狗的缰绳永远比力狗的长一条半身子……你想那会是一种什么情景? ” 柳絮觉得贺桐这个人跟一般的人不一样,在他面前,她总是不能完全放松和放 开,他也似乎总是想让别人去揣摩他的话。一群力狗拼命地往前跑,为的是去撕咬 前面那条领狗的尾巴或者后腿。结果呢? 飞奔的雪橇完全被力狗拉动,领狗不需要 出一点力,它唯一要做的,就是保持和力狗的距离。 可是,贺桐干嘛要说这个故事?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柳絮还不能不接贺桐的 茬,她想了想,说:“爱斯基摩人挺残酷的,他们利用狗之间的矛盾达到自己的目 的。” 贺桐忍不住哈哈大笑,但笑声很短促,刚冒了一个头,就被自己咽了回去。 柳絮觉得时机到了,她把贺桐那只已经放下了的手拉住,握了握,仰起脸望着 他,说:“流金世界可不可以暂时不拍卖? ” “怎么,肖耀祖那儿的工作还没有做好呀? ”贺桐关切地反问,另外一只手也 行动起来,把柳絮的手包在中间。 “肖耀祖想自己卖。” 贺桐说:“肖耀祖这样做,归根结底还是想绕过法院,当然,他是绕不过去的。 他没有别的选择,只有乖乖配合。他想自己卖,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这首先得信 达资产公司同意才行呀。” “我们会让信达资产公司同意的。” “我们? 你说我们指的是谁呀? 你跟伍扬很熟吗? ” “还有另外一家拍卖公司一起做这件事,他们跟伍扬的关系很铁。另外,那个 肖耀祖想和你见个面。” “你知道,我一般不跟当事人见面的:不过,为了你的事,可以破一次例。” 贺桐把掌心里柳絮的手揉了揉,说。 夜渐深,一阵凉风掠过,柳絮不由自主地把手从贺桐手里抽出来,抱紧了自己 的身子。 贺桐关切地问:“怎么啦,是不是有点冷? 要不然,我们回房间去吧? ” 柳絮看一眼贺桐,点了点头。 几个月前,省高院应信达资产公司的要求,早就要对流金世界一至四层裙楼进 行评估拍卖,后来也是柳絮找了贺桐,才让拍卖程序暂缓启动,但评估的事一直没 停,现在的评估报告总算出来了。 当天晚上,曹洪波便约了柳絮,并把一份评估报告的复印件交给了她。 曹洪波说:“按程序,这份报告要返回给执行案子的双方当事人征询异议。你 说肖耀祖自己想卖,他给你们下委托没有? ” 柳絮说:“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他能下委托吗? 再说了,到了下委托的时候, 你能不知道? 那不等于架空你们法院吗? 肖耀祖有这个胆儿吗? 有这个能耐吗? ” 肖耀祖光打雷不下雨,委托的事也就一句话放那儿搁着,迟迟不见进一步的动 作。应他的要求,柳絮还安排他和贺桐见过了一面。餐桌上大家什么也没说,但贺 桐和柳絮的关系,肖耀祖应该一眼就能看出来。那次是肖耀祖和柳絮一起送贺桐回 的家,回来的路上肖耀祖发了句感慨,说陈一达和伍扬要有柳总和贺院长的关系, 就好了。柳絮当时也就谦虚地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 柳絮心里明白,如果陈一达在伍扬那儿遇到了困难,肖耀祖那边就不可能有进 一步的动作。这份评估报告出来得还是非常及时,她可以拿着法院给她的东西在肖 耀祖面前摆摆谱,意思很明确:你老人家下委托的事不能再拖了,省高院那边不可 能无限期地等下去。 柳絮拨通了肖耀祖的电话,说她这会儿正好有空,方不方便去他住的地方。肖 耀祖说可以。 替柳絮开门的就是小BB,肖耀祖坐在总统套房会客室的真皮沙发上,把那份报 告随便翻了翻,还给了柳絮,他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说:“柳总放心,评估报告 征询异议不是还有十五天时间吗? 我会在这期间把给你们的委托做好。另外,我找 人也做了一份,你们卖的时候,就按我这份的价格做吧。” 会面没有十分钟,柳絮见肖耀祖哈欠连连,连忙起身告辞。 回到车上,曹洪波亲自比较了一下,发现两份评估报告的评估值并不一样。肖 耀祖找人做的那一份,评估值低了一千多万。 柳絮有点不理解,说:“这肖耀祖怎么回事? 他怎么会贱卖自己的东西呢? ” 曹洪波皱着眉头沉思了片刻,突然笑了。 柳絮问他笑什么,曹洪波又摇了摇头。柳絮更急了,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曹洪波说:“有个消息你听说了吗? 听说肖耀祖的哥哥肖光宗还活着,只是还 不敢在内地露面。好好捉摸一下吧,这里面一定有文章。不过,对于你们公司来说, 倒是价格越低越有利。 价格越低,意味着越容易成交,对吧? ” 对于肖耀祖找人评估的价格比高院评估的价格低的问题,杜俊也觉得有点不可 理解。 两份评估报告都是柳絮交给他的,她问他能不能快点约见那个买家,大家见面 谈一谈,看他们有什么问题需要我们解释,我们也好考察一下他们,看他们是不是 真的有意向,到底有没有实力。 杜俊嘴里说好,心里却直打鼓。柳茜去深圳一去一个星期,中间一个电话也没 有。他原来还指望柳茜能介绍一两个买家,没想到柳茜却口口声声说要自己做,说 话越来越不靠谱,真是信她不是,不信她也不是。 他不知道该不该给柳茜打电话。她说过,等评估公司的事一确定,马上就告诉 她。现在评估报告都已经出来了,不管她是真买还是假买,也许都应该告诉她一声。 但是,柳茜临去深圳的时候又交待过他,她如果不跟他联系,他不要主动给她打电 话。 这就让杜俊有点左右为难了。 杜俊没想到,其实柳茜早几天就从深圳回来了,只是没有跟他联系。这也就算 了,没想到她没跟他联系,却一直跟伍扬黏在一起,这就有点让人不爽。杜俊一直 告诫自己用不着生气,心里却总是像被一大捆稻草堵住了似的不畅快。 柳茜早已回来了的消息,是贺小君告诉杜贺小君在一家银行上班,中午和几个 同事到一家名叫“左岸风车”的中西餐厅用餐,碰到了柳茜,柳茜跟伍扬在一起, 两个A 亲热得就像一对情侣。 作为杜俊的同学和好哥们儿,贺小君和柳茜很熟,在这种场合碰到她和一个男 人在一起,就有点不自然,打招呼不是,不打招呼也不是,只好装着没看见。没想 到柳茜倒是挺大方,不仅过来和贺小君拉了拉手,还说哪天把杜俊叫上,大家一起 聚一聚。贺小君到底没有忍住,和柳茜分开之后便打电话告诉了杜俊。 贺小君并不认识伍扬,柳茜也并没有把他俩作介绍,那个男人是伍扬是杜俊听 了贺小君的描述猜的。后来柳茜也亲口承认了。 杜俊问她深圳之行情况怎么样,说:“买家到底是你的朋友还是你自己? ”柳 茜白了杜俊一眼,说:“当然是我自己啦。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吗? ”杜俊说: “你想空手套白狼? 告诉你,那种好时光已经过去了. ”柳茜说:“肖耀祖这不还 没把委托给你们吗? 到他下委托的时候,我的资金应该也差不多可以到位了。”杜 俊说:“多少? 差不多八千万呢? ”柳茜说:”“准确地说,是八千零一十九万元, 让我来告诉你吧,别想得那么顺利,要肖耀祖给你们下委托,可没那么容易。知道 为什么吗? 还是让我来告诉你吧,这取决于信达资产管理公司跟肖耀祖谈判的情况。 现在是肖耀祖比信达资产管理公司着急,肖耀祖希望信达资产公司减免债务,可是, 伍扬就是想免也免不了。因为这可不是伍扬一个人做得了主的,得集体研究,而且, 还得去北京报批。算了,我们不谈这个了。贺小君马上就要当银行的支行长了,你 听说了吗? ”杜俊嗯了一声。柳茜说:“我们哪天约他一下,聚一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