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肖耀祖这些天开始有点着急了。这边,信达资产公司老是拖着没个准信;那边, 市人民大剧院闹得越来越凶,也不知道会怎么收场;外边,他哥哥肖光宗也有点蠢 蠢欲动的架势,已经打电话开始和他讨论回国的日程了。 鲍高潮律师是肖耀祖找的,他看重他们所里的人脉资源,说得明白一点,肖耀 祖其实是冲着邱雨辰去的。按照他的想法,只要把市人民大剧院的头儿私下里摆平 了,也就不会有什么大的事了,他付给他们的律师代理费那么高,其实就做了这方 面的预算,只是没有把话说透。 他不能说透,肖耀祖对那些做律师的一向没有什么好感;他吃过他们的亏。要 把事情办成,得依靠他们,但要是落下了不好的把柄在他们手上,也是个麻烦。 可是,不知道鲍律师是故意装傻没领会他的精神,还是太相信自己的关系了, 竟把跟市人民大剧院的那层窗户纸给捅破了。事情没搞掂,反而给他惹了一个大麻 烦。 尽管肖耀祖也知道,这层窗户纸即使不去捅它,迟早也得破,但把他公司跟市 人民大剧院的头儿的关系,搞成他公司跟市人民大剧院单位之间的关系,却实在是 一着臭棋。肖耀祖才知道对这方面的隐患严重估计不足.。他原来还想故意把水搅 浑,好逼着信达资产公司让让步哩。 现在用不着了,有人主动找上门来了。 唯一能给人一点安慰的是,鲍律师、邱律师总算还是敬业的,也在为他的事积 极努力地奔波。他想让他们尽快跟伍扬见面,看看他到底什么意思,也很快就约上 了。 鲍高潮和邱雨辰的律师事务所在省会城市很有名气,接过不少大案子。更主要 的是,伍扬是在场面上混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她的老公是谁。他不一定需要得到她 老公的什么帮助,但如果怠慢她,于公于私也似乎完全没有必要。 不过是一餐饭嘛。 两个人已经在伍扬的办公室见过几次面了,所以,一到邱雨辰定的地方——海 内海鲜酒楼三楼包房,伍扬就开玩笑,说:“搞得这么客气,今天谁埋单呀? ” 邱雨辰也开玩笑:“看你的表现吧。你要是客气,就你埋单。你要是不客气, 我就叫个人来埋单。” 伍扬很敏感,说:“谁呀? 肖耀祖呀? 得了,还是我埋单吧。” 邱雨辰说:“你怎么知道是肖耀祖呢? 伍总呀,想见你的人多啊。” 伍扬一边很谦虚地摇摇手,一边忍不住再次追问是谁。 邱雨辰却不急着告诉他,只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同时奇怪他为什么不愿意见 肖耀祖。 伍扬说:“我跟他是朋友,他找我无非是想让我减免他的本金和利息。可是, 他借的又不是我私人的钱,我能随便答应他吗? 当然不能。我总不能为了跟他的私 交,慷国家之慨吧? 再说,这本来就不是我一个人能做得了主的事;可要当面拒绝 他,也还是不怎么好说啊。正好,你把话带给他,就说你一幢楼摆在那儿,评估值 已经一超过了本息一大截,叫我们怎么减? 如果拍卖完了之后实在不够,他们公司 又再也没有可供执行的财产,那时候再提要求还差不多。” “那为什么不早点拍卖呢? ”邱雨辰问。 “这个肖耀祖,你别看他没读过什么书,其实狡猾狡猾的。本来这个标的是由 省高院执行局强制拍卖的,他却偏偏要走水路,想在省高院那里争取到机会,就是 让他自己先拍卖或变卖。 这里面有没有猫腻我不清楚,可他越是这样,我们公司就得越是谨慎。”伍扬 说。 邱雨辰说:“最近发生的一些情况,伍总一点不知道吗? ” “什么情况? 你说的是市人民大剧院跟肖耀祖扯皮的事儿? ” 邱雨辰望着伍扬,轻轻地点了点头。 “早就听说了。”伍扬说:“市人民大剧院没什么道理吧? ” 邱雨辰笑道:“也不能说市人民大剧院一点道理都没有,他们如果放开了架势 跟肖耀祖扯皮,难免不会伤害到你们信达资产公司吧? 伍总没想过对肖耀祖让让步 吗? 据我所知,市人民大剧院虽然扬言要和肖耀祖打官司,却迟迟未去法院立案, 如果在他们立案之前拍卖成功,他们就什么也得不到,而你们的损失也就会控制在 计划之内,不是吗? ” “是。可是,拍卖不是一件可以偷偷摸摸进行的事,如果我们公司像邱律师说 的那样去做,我们就会搅到市人民大剧院和肖耀祖的纠纷里面去,就会加速市人民 大剧院在法院的立案,而且,让我们和肖耀祖和解,其中预设的前提,是以我们信 达公司先行退让为条件的,这于法理、情理都说不过去,总部不会批。还有一点, 我们最终能收回多少钱是一回事,是否以符合程序的方式收回债权是另外一回事。 如果肖耀祖和市人民大剧院闹得不可开交,以致法院都不敢轻易拍卖流金世界裙楼, 我们宁愿放弃对实物资产的处置,转而拍卖对流金世界置业有限公司的债权。” “拍卖债权? ”邱雨辰心里不禁一愣。 她当然知道债权拍卖是怎么一回事。实际上,她上个月就代理过一宗债权拍卖 的案子。对于委托人来说,等于卖破烂,对于买受人来说,等于是捡了一个乱便宜。 作为代理律师,邱雨辰已经把信达资产公司的债权人——流金世界置业有限公 司的老底,摸了个八九不离十,他们没有别的欠债,而将近一个亿的资产就摆在那 儿,而且是以信达资产公司的名义申请的查封,尽管市人民大剧院拦在路中间,但 这种障碍隐患,远非不可逾越,一旦逾越,便马上就可以变现,伍扬怎么还会想到 要退而求其次,拍卖债权呢? 伍扬见邱雨辰低头不语,不禁一笑,说:“怎么,邱 律师是不是在想·…一买下我们公司债权的事? ” 邱雨辰再次一愣。 她抬头看了伍扬一眼,嫣然一笑:“伍总这个玩笑开大了。首先,我根本不相 信你们会走到卖债权的那一步,只要再费一点点力气,就有至少七八千万的进账, 这样的光明大道你不走,非得要另辟蹊径,走羊肠小道? 你们想过没有,如果进行 债权拍卖,你们可能只能收回两三千万,甚至更低? 第二,就是有这样的机会,恐 怕我也只能在岸上看着。我到哪里去弄这两三千万? 把我卖了啊? 卖给谁呀? ” 伍扬一仰脖子,哈哈大笑了:“你们做律师的,真的是太认真了。就像你说的, 我不过是随便开了个玩笑,你就穷追不舍,真当一回事了。 是呀,不到万不得已,谁卖债权呢? ” 邱雨辰脸上虽然浅笑盈盈,眼睛却紧紧地盯着伍扬眼镜后面的眸子,好像这样 就能判断出他刚才说的到底是不是玩笑话。 伍扬真的会那样做吗? “五一”长假期间,伍扬没有忘记给柳茜打电话,问她奶奶的情况怎么样了。 柳茜原来以为伍扬只是说说而已,不会追着要求参加那场子虚乌有的葬礼,没 想到他还挺一卜心的。柳茜接到伍扬打来的电话时,正在去海南的车里,不方便听 电话。好在她早有准备,把手机调到了振动状态,杜俊这才没有发现什么。 其实,杜俊就是发现了什么也没什么,她不会在乎他吃不吃醋,估计他也不会 吃什么醋。 这个家伙,似乎已经操练得百毒不侵了。但如果贺小君知道了她是一个可以睁 着跟睛说瞎话的人,她对他的影响力,恐怕就会大打折扣。 贺小君和小姑娘已经完全进人角色。最直接的好处,就是住宿的时候只需要开 两间房了。 到宾馆下榻,四个人再也不玩牌了,成双成对地待在各自的房间里。 等关上了门,柳茜重提在车上的话题,说:“怎么啦,你不替你同学嫌弃人家 小姑娘干净不干净了? ” 杜俊嘿嘿地笑着,一副傻傻的样子,道:“我从来没有看见贺小君这么开心过, 这个小姑娘,好像不简单。” 柳茜说:“我也有这种感觉。你说贺小君,该不会认起真来了吧? ” “看你这事弄的。你现在应该告诉我了,你这么费心思,是不是想找贺小君贷 款? ” “你觉得呢? ” “你想贷款倒也没什么,你不是真的还在想流金世界的事吧? ” “你觉得呢? ” “你想流金世界的事倒也没什么,你不是真的指望靠贺小君帮你解决几千万的 资金缺口吧? ” “你觉得呢? ” “我觉得这简直是天方夜谭。我不怕打击你,如果是这样,我劝你赶紧撒手, 这事太不靠谱了,这么大的项目,不是你玩得转的,真的。” “何以见得? ” 杜俊怔怔地望着柳茜,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过了半晌,才撇嘴一笑,慢慢地 然而毋庸置疑地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为什么摇头,你的思想观念还停留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那个时 候是什么时代? 是资本运作时代,资本重要,对资本的运用更重要。自有资本仅仅 起一个项目策划和药引子的作用,真正赚钱则要看你的项目是否有前景或者说‘钱 途’。也就是说能否吸引到战略投资者。现在呢? 现在是什么时代? 我告诉你,是 资本运作与资源管理并存的时代,必须靠资源的合理配置,全新的资源组合赚钱。” “你说得太悬了,但闻其详,你可以拿流金世界打比喻。” “资源管理的核心是对资源的认识,我把资源分为两大类,有形资源和无形资 源,前者包括资金,后者包括人力,比如我们常说的社会关系、人际关系。在日常 生活中,一般的人可能注重后者,在项目运作中,一般的人则可能注重前者,对人 力资源反而视而不见,或者说只看到直接的关系,而缺乏重新排列组合的能力,不 知道将看似没有关联的人力资源组织成一段新的链条之后,将会产生多么巨大的能 量。” “你得再说具体一点儿。” “就以流金世界为例,你和我都知道,肖耀祖欠信达资产公司本金六千多万‘, 利息两千多万,他自己找人做的评估报告是八千来万,如果肖耀祖没有别的想法, 他的资产和债务差不多可以抵消,让省高院下一纸裁定就行了。他没有这样做,说 明他有别的想法,那么,他的想法是什么呢? 一是希望信达资产公司对其债务适当 减免;第二,流金世界裙楼的实际价值,被他故意严重低估,如果拍卖的时候再打 一次或两次折,那么,拍卖底价和最后核定的债务,差不多就可以持平。你算一算, 到时候的成交价和市值之间,将会有多少差价? 肖耀祖打的就是把这差价吃掉的主 意。” “你这是在替肖耀祖算账。他如果能说服信达资产公司让步,同时自己又把流 金世界裙楼再买回来的话,他确实可以赚到那个差价。可是,如果他现在所有的努 力都是为了达成这一目的,他又怎么会允许你介入? ” “我介不介入无需得到他的批准吧? 首先,到目前为止,肖耀祖并不知道会有 另外一个竞买人存在,为此,他会有意无意地夸大流金世界裙楼的瑕疵,实际上他 已经在这样做了,我不知道你清不清楚,原来的市人民大剧院现在就在找他闹事儿, 而我估计这极有可能是他放的烟雾。我现在不管他,听凭他把拍卖底价踩到最低, 到时候,如果他的行为跟我预想的一致,我们就是两个互为敌对的竞买人,要么他 被我摆平,要么他把我摆平。怎么摆平? 当然是用钱。他给我多少钱,买我不举牌, 或者我给他多少钱,买他不跟我竞价,无非就是一个拼资金实力的问题。” “你跟他拼资金势力?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你的优势在哪里? ” “这就是我说的资源管理。假设拍卖底价能够到六千万,那么,平均到每一层 是多少? 一千五百万。好,我们可不可以这样考虑问题:整体拿下四层裙楼,然后 分层下裁定、办产权? 也就是说,实际上我对资金的需求就是一千多万,甚至更低, 因为我只要拿到了拍卖成交确认书,就可以招商,利用别人的钱来交后续款。也就 是说,我要做的工作是一份编织链条的工作,信达资产管理公司、省高级人民法院、 肖耀祖、拍卖公司、我、我的资金供应方( 包括贺小君的银行或对这个项目感兴趣 的公司或个人) ,是一个一个单独的环,我把它们串联起来,让它为实现我的目标 所用,就这么简单。” “这还简单呀? 我告诉你,其中的任何一个部门或个人,也就是你说的那些单 个的环,都可能不会以你盼意志为转移,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你跟我争个什么劲儿? 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俗话说,事在人为。你怎 么知道我做不到? ” “噢,我明白了,怪不得你会对贺小君的事这么上心,你是想让贺小君成为你 的资金后盾,可是我告诉你,贺小君的庙太小了,做不了你要求他做的事。” “怎么说? ” “你要是有耐心,我可以把银行的贷款程序告诉你。” “你别告诉我,让我来说,你看对不对,行吗? 按照规定,发放贷款,首先由 申贷人向支行信贷科提出申请,由信贷科前期考察贷款的可行性,可行的,由信贷 科提交支行审贷会审查,通过后由支行行长、主管信贷的副行长签字,然后报分行 信贷部,分行信贷部审查后再提交分行审贷委员会讨论研究,通过后报主管副行长、 行长签字,就可发放贷款,对吧? ” “你还真做了点功课,那么你当然应该知道,支行发放贷款的额度是有限度的, 不到你所需资金的零头。柳茜,你的心思太大了,这种空手套白狼的活儿,现在不 灵了。” “如果我不去做,我怎么知道他们会不会同意? 你又怎么那么肯定他们会不同 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