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李明启发誓要找到小姑娘,拿回那两枚印章。 李明启觉得很对不起何其乐,觉得人家为自己铺好了路,架好了桥,可自己居 然一点表示都没有。他不是不想表示,只是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方式。何其乐不抽烟 不喝酒,甚至连茶都不喝,难道真的给他打个红包? 那岂不是太俗气、太赤裸裸了 吗? 连冯老师都觉得他有点不像话。你无动于衷,别人会不会认为咱不知好歹? 除 此之外,冯老师这段时间对李明启倒是特别殷勤,对他说话再也不是那种好为人师 的语调,温柔体贴得像是换了一个人,仿佛自己真的是水做的。她里里外外一把手, 常常忙得脚不沾地,却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让谁都能看出她的神清气爽,甚至连 临床表现都更加主动,柔情似水,风月无边。 李明启很想提醒冯老师,正式任命下达之前,他升副总编辑的事,仍然仅仅是 一种可能性,要是做得太现形了,万一…… 李明启自己就怕那个“万一”,在单位里,更加夹着尾巴做人,撅着屁股干活, 对上对下一团和气。对自己部门的事情,哪怕只是转发新华社的消息,都是高度重 视,精益求精,一丝不苟,不允许出一丝一毫的差错。 他再也没有给安琪打过电话,很庆幸跟她的关系能够这样烟消云散、自生自灭。 手机却一直开着,哪怕是在家里睡觉的时候,也要把它调到振动状态再放回到包里 或搁在书房里。李明启年纪尚轻,还没有前列腺之类的毛病,但他每天晚上都要起 来两三次,借助小解的机会,看有没有人给他打电话。 他的名片盒也放在旅行拖箱的夹层,跟那两枚印章放在一起。他希望小姑娘顺 手拿走了他的名片,这样,当她手头上的钱花完了、一时又没有其他进项的时候, 回过头来找他,也不是没有可能。他希望奇迹能够出现。 找到小姑娘,继而找到那两枚印章,不仅给何其乐( 甚至包括陆海风书记) 送 礼的问题可以迎刃而解,更重要的是,那两枚被小姑娘顺手牵羊的印章,不亚于两 颗不定时炸弹,因为凭借上面篆刻的陆海风的鼎鼎大名,一旦外流,有关部门完全 有可能调动一切侦查手段,追根溯源查到他头上。他背地里做的那些好事,就可能 被曝光,那样,别说他提副总编辑的事会成为黄粱一梦,他在冯老师和何其乐那儿, 无论如何都会交待不过去。 他会死得很难看。 李明启夜间尿频的行为,却被冯老师误解了,以为是他这段时间待在家里比较 多,被她抓得紧,交多了家庭作业的缘故。她对他很是心疼,不仅家务不让他伸一 点手,还下了决心调养他的身体。 冯老师对中医中药有点盲目崇拜。她认为人的身体就是一个小宇宙,必须博采 天地精气,阴阳中和,才能天人合一。所以,她除了每天早晚给他泡一杯枸杞茶, 对于报纸上广告里说的纯中药补肾药,一律照单全收。那些药还真他妈的管用,搞 得他一到床上便颇有虎狼之师的威猛。冯老师是直接的受益者,每天容光焕发,好 像又进入了一个青春期。 改变是循序渐进的,有一个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当炎热的仲夏仿佛突然来临 的时候,冯老师对李明启拥有的那种浓情蜜意,一不小心就发了酵、变了味,她像 突然醒悟了似的,越来越觉得自己的老公真的堪称天下第一号美男、壮男、优秀男, 世界上的女人都会义无反顾地爱上他、垂涎于他,为了不被那些没有廉耻的女人染 指,她得对他管紧一点。 李明启醒悟得比冯老师慢了半拍,觉得耗在家里真是一个错误。 ’’且不 说如果小姑娘万一真的来了电话,他当着冯老师的面,怎么才能把事情既说清楚又 不让老婆大人心存疑窦,是个巨大的难题,就是每天像做广播体操一样的性生活频 率,他也受不了。长此以往,那种靠药物助性的威猛,总有一天会物极必反、盛极 至衰。一想到自己要不了多久,恐怕就会像在榨汁机里过过的甘蔗似的,变成废物 渣子,李明启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李明启真是没有踩对点子,当冯老师决定对他严防死守的时候,他才想到要逃 离家庭和老婆的温柔陷阱。 李明启要减少在家滞留的时间,理由倒是一大把。他告诉她,再过几天,报社 党组就要开会讨论了,他得活动活动,每个党组成员的码头都要拜到,没办法,就 这风气。林社长的死,对报社的人心还是有影响的,不活动,谁知道他们会说些什 么? 又过了一段时间,李明启告诉冯老师,报社党组会已经通过了,已经报到了省 委组织部干部四处,这个环节最关键了,除了组织部的与会人员,他们还得征求省 委宣传部的意见,可不能让他们听到什么不好的反映,因此,需要做工作的面就更 宽了。 李明启并没有完全说假话,事情的进展是真的,他没有少在外面活动,也是真 的。但需要找的人、活动的次数,被他严重地夸大了。有时下了班,也没什么事儿, 就是不想回家,就是怕回家。 李明启闲得无聊,偶尔会去香水河沿河风光带散步,也可能去免费开放的三木 公园跳跳舞。这一天,他路过市人民大剧院,见有场话剧,一时心血来潮,便买了 张票进去看了。 一开始,冯老师对李明启外出活动的要求很是支持,她甚至问他手头的钱够不 够。直到有一天,她帮他洗衣服的时候,从裤兜里掏出了那张市人民大剧院的话剧 票。 冯老师一下子被击懵了,她恨不得拿把刀子去砍人或者把自己杀了。 在最初的打击之下,冯老师压根儿没想到李明启会一个人去看什么破话剧。 你真要看你不能把我叫上吗? 你是跟谁一起去看的? 不会是男同事吧? 两个大 男人成双成对地坐在剧场里看话剧算怎么一回事? 那么她一定是女的了,她是谁? 你跟她认识多久了? 你们是怎么勾搭成奸的? 我对你怎么样? 还不好呀? 那你干嘛 要背着我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 你不想要这个家了吗? 你想让我们的宝贝儿子,要 么没妈要么没爸吗? 习惯了抽象思维的冯老师,形象思维一下子活跃起来了,她有 太多的问题需要李明启解释,这些问题像一窝蜂似的钻到了她的脑子里,几乎把她 的脑子弄坏了。 慢慢地,冯老师总算恢复了应有的理智。 不过就是一张破话剧票嘛。要真有问题,他会那么不小心把它留在裤兜里? 恐 怕早就毁尸灭迹了。谁规定了他不能一个人去看话剧? 谁又规定了他不能跟另外一 个男的一起去看话剧? 他们做记者的经常有人给他送东送西送红包,送张话剧票并 不为过吧? 是呀,也许就是话剧团的人送的哩,目的是希望他看了以后在报纸上宣 传宣传,这太正常了,是他工作的一部分,所以他就没有把票根处理了,也就没有 向你汇报,一个大老爷们,要是事无巨细都跟老婆嚼舌头,那他还能干成什么大事 ?好吧好吧,就算他是陪一个女的去看的,那又怎么样?也许他们才刚刚认识吧? 他 们肯定还没有到上床的程度,否则,怎么会跑到剧场里去耗那个闲工夫? 冯老师觉 得,她替李明启作的辩解,同样软弱无力,不能自圆其说。如果他的行为是光明正 大的,他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告诉她,一句话就够了。可是,你看都过了多少天了, 他居然没对我说一个字。等等,那天是星期几? 他自己怎么说来的? 他说他去看省 委宣传部一个领导去了。 他在撒谎。 他为什么要撒谎? 冯老师觉得她的婚姻出现了危机,她和李明启的关系处在了 十字路口。 她决定把那张话剧票藏起来,暂时不露声色,因为她还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她是一个理性永远大于感性的人。 如果姓李的真的在外面有了情况,她一定有办法把这个情况查个水落石出。 “我就不信。” 冯老师把那张票紧紧地捏在手里,异常冷静地对自己说。 这几天,黄逸飞有点喜忧参半。 喜的是,他公司这几年养的那帮子闲人,纷纷找他辞职。黄逸飞求之不得,嘴 里却客气地挽留。忧的是粮草将尽,公司业务没有任何起色,有出项没进项,这样 的日子坚持不了几天,到时候手头的钱用完了,怎么办? 那天何其乐一走,黄逸飞 便匆匆地埋了单,从茶坊直接去了自己原来的家,把车停在了小区斜对面家俱城的 停车坪里。 不出他之所料,不到半个小时,便看到何其乐拎着一塑料袋东西、拿着一束花 下了的士,被保安引进了岗亭。 可是,十天半月过了,柳絮那儿却还是没有动静。 黄逸飞到底还是有些自尊心的,不好再去骚扰何其乐,只把一腔怨恨倾注到柳 絮头上。他没想到这个女人这么不通情理。 黄逸飞再也不敢懈怠,这里那里找业务,一开始总是很有希望的样子,谈到要 签合同的时候,又都没了影儿,白白地浪费了一些茶水费。 黄逸飞知道自己在走下坡路,却总是不甘心,希望早点触底反弹。他甚至动了 把房子抵押了去炒股票的念头。 安琪却不同意黄逸飞抵押房子,说有个房子才像个家,我也才多少有点归宿感。 安琪说,她不是一直希望你跟她离婚吗? 咱不指望分她的家产,让她给你一次开拍 卖会的机会,作为离婚的条件,不苛刻吧? 我们可以让她掌控整个拍卖会,她要是 担心你卖假画给自己找麻烦,可以聘请鉴定机构鉴定啊,这样,她的风险不就转移 了吗? 你不是说省文物商店就有个鉴定中心吗? 你不是说你有个哥们儿在那里当头 儿吗? 想一想,嗯? 黄逸飞为粱菽谋谋得愁眉苦脸,甚至波及到与安琪的床第之事, 已经有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样子了,听了安琪的一悉话,不禁眼睛一亮,但很快 又把眼光从安琪脸上移开了,他摇摇头,说:“你不了解她,我了解她,这个女人 很固执,她认定的事情,针插不进,水泼不进,没有用的。” 安琪说:“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没用? ” 黄逸飞眼睛望着别处,叹了一口气,道:“我不想再在她那儿碰一鼻子灰。” “你是不是还爱着她? ” “怎么可能? 不可能。” “那好,给她打电话,说要跟她谈离婚的事。逸飞,我很爱你,我真的很爱你, 我知道咱们的困难是暂时的,我对你很有信心,我对我们的未来很有信心。” 黄逸飞只觉得鼻子突然一酸,张开双臂一把抱住了安琪,他把怀里的那具身体 使劲地往自己身体这边一紧,又一紧,然后松开一点儿,用他那只握惯了画笔的艺 术家的手,在她后背上轻轻地拍了拍,又一下一下温柔地抚摸起来。 彼此温存了一会儿,安琪终于抬起头了头,仰着脸,痴痴地看着他。 黄逸飞发现她那张好看的小脸,居然是湿的。他埋下头,用自己的脸在她脸上 小心翼翼地蹭了蹭,“你这个小傻瓜。”他说。 “你既然认定我是一个傻瓜,我要是干什么傻事,你可不要怪我。”安琪说。 “你准备干什么傻事呀,小……笨蛋? ” “你如果不好意思找她,我去,我去跟她说,怎么样? 你说,她不会把我吃了 吧? ”安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