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呵呵,喜欢陈旧,对了,还有你的老爷车。闻屿,难道你不想活在这个世界 吗?现实的世界?”我一边找个位子坐下来,一边随口问他。 “我不活在这个世界,难道我活在地狱不成?”他把菜单推到我面前。 “你点吧。”我笑了笑说,“不过,你总让人觉得不太正常,琢磨不透。” 他抬起眼皮,怔怔地瞧了我两秒钟,欲言又止地浅笑了一下,嘴角滑过一个漂 亮的弧形,转而向服务员点起菜来。 一个辣子脆肠,一个豆腐鲫鱼,一个麻酱凤尾,一个蓉城鸳鸯卷,两瓶啤酒, 简简单单,那份毫不做作的清淡朴素,又叫人难以与他自恃清高的傲慢联系起来。 “知道吗?你身上有种很矛盾的东西,譬如,好像满身时髦,又似乎看不起时 髦,譬如,好像不近人情,又似乎通情达理,我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你。”越与 他交往,对他的认识竟越加模糊。 “事实上,我也不知道哪个才算是真正的我,就像你说的,这是一个‘雾里看 花’的时代,总有些‘雾里看花’的人,我想我也算一个吧。”他说得并不沉重, 甚至轻微地耸了耸肩膀。 “关于那篇人物专访,你真的不生气?”我将信将疑地问。 “为什么要生气?我喜欢有棱有角的东西。”他回复得很快速。 “这话我信。”我颇有诚意地说,“不过,棱角总要看向着谁吧?刺到自己身 上总不好受的。” 这个时候,刻意穿着黄绿军装以适合气氛的四川妹子端来碗碟,大约听到“刺” 字,手突然哆嗦了一下。 “刺到谁,对我来说没什么分别。”闻屿说。 他的这种仿佛对一切都无所谓的态度,使我有些乏味和厌倦,似乎依然难逃做 作的嫌疑,但我不敢确信,我只是取笑说:“看来,你是有些麻木了。” “麻木?很有道理。” 点了的菜开始一个个端上来,每个盘子里几乎都撒着红彤彤一层辣椒,我尝了 一筷子,辣得我龇牙咧嘴的。 “所以,你才会喜欢川菜,需要刺激,是吧?”我大口地喝酒解辣。 闻屿若有所思地品了品,不知是品嘴里的菜,还是品我那句话,然后说:“你 很能看透人呀。” “哪里,我要是能看透你,我就不会写那种愚蠢的不知所云的文章了。”我自 嘲地说。 “我很少能跟人这么聊天,你的确与众不同,让我觉得很放松。”闻屿的口气 似乎经过了沉淀,少了一些轻飘的装饰。 我情不自禁笑了起来,调侃道:“你不至于会说,你喜欢我吧?” “我想邀请你做我的模特儿,可以吗?”闻屿举杯,温情地望着我。 他那种自信而挑逗的目光仿佛能将任何东西融化,让我感到一丝冰凉而酥麻的 东西滑过我的脊背。 我也举了举杯,轻轻与他碰了一下,浅尝了一口。“你总是用这种方式勾引女 人吗?”我像是有意讽刺他,却不知觉地使自己落入轻浮的圈套。 “你有一种很特别的古典气质,在照片里特别明显。”他说。 闻屿的话音刚落,我猛地记起他还给我的半套婚纱照片,那场被林祖希抛弃在 影楼的闹剧,似乎又一次大模大样地在我和闻屿之间上演。 “哦,呵呵,那些照片,不值一提。”我窘迫得语无伦次。 “那套婚纱照为何只拍了一半?”闻屿问得很单纯,从他的语气里,我读不出 多余的意味,但我还是觉得受了莫大的愚弄。 “你真不知道,还是想有意出我的丑?”我尽量保持松弛。 “出你的丑?我真不知道。” “你开影楼的朋友没把这事当笑话讲,然后跟你一块儿笑得在地上打滚?”我 不明白自己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怎么还能够挂着一脸无所谓的笑容。 “不至于这么严重吧?”闻屿茫然地抿着笑说。 “严重倒算不上,只是有点丢脸,呵呵,我的前任男友在我们去拍婚纱照的时 候把我甩了,不过无所谓,真的,现在这世道,爱情呀,婚姻呀,算什么呢?逢场 作戏罢了!”我说得轻轻松松,像个久经情场的老练女人,嘴里却浮起酸涩的滋味。 “也是,爱情离我们太远了。”他轻缓地说,声音变得幽深而遥远。 一时间,我们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沉浸在一种异样的静谧之中。 “来吧,干杯,愿我们永远不要被愚蠢的爱情束缚!”我举起杯子,故意大声 说。 闻屿举杯相迎,我们一饮而尽。 “聊聊你的人体摄影吧。整天有美女在你眼前晃来晃去,受你摆布,况且还是 裸体美女,难怪男人们对你艳羡不已了,应该是恨之入骨了吧!”我有意换了一个 话题。 “对我来说,女人穿不穿衣服都一样,你信吗?”闻屿的语言和表情都很直白, “我喜欢女人身体那种美妙的凹凸、天然的曲线,然后把它们放大,你会感受到一 种类似于大地、山川、河流之类的充满母性的东西,真的很美。” “你欣赏自然之美,这个我知道,你早说过了。”我取笑道,“可你一点不像 是个不喜欢性爱的人哦。” “如果你这样认为,我只有欣然接受了。”闻屿带着一点挑逗的口吻说。 “你是在用这样的方式肯定你自己的魅力吗?试想一下,某个闲得无聊的时刻, 可以掰着手指,沾沾自喜地数着自己占有过多少女人,还是纯粹地兽性的勃发?” 我旁若无人地用记者的职业习惯刻薄地倒出这些话来,惹得邻座的客人频频投来怪 异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