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狠如羊(67) 她想了一会儿说:我不去。我离不开我的学生。 你要是再在这里呆下去,咱们这个家就散了。 为什么?就因为我一时不能满足你? 我可以不在乎一次性生活,可是我在乎这还是不是家,这家里是不是还有个 女人在爱着我。 爱就非得干那种事吗? 难道你让我爱一根木头吗?爱不干那种事,还找异性干什么?干脆我跟男的 结婚得了。 也许,是我对不起你。我真的觉得累,从里到外的累,家里累,学校也累, 心里累,身体也累。我都觉得自己不像女人了。我没有欲望,跟谁都没有。我眼 里只有工作。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挺伟大的?一心工作,没有家庭,只有学生。你觉得这是 人的状态吗?你不是讲课的机器。你有家庭,有亲人,不光有学生。你应该做的 事情很多,应该尽的责任也很多,包括床上的责任。你不是光判完学生的作业就 够了。你需要跟自己的丈夫、孩子、老人、亲戚朋友们都交流,不是光跟学生谈 话就够。你的学生是人,我们也都是人! 真的,我真觉得对不起你。 对得起也好,对不起也好,咱们得让这个家维持下去。你跟我走吧,到南方, 我这次回来,就是来接你们娘儿俩的。 孩子呢? 孩子在那边上学,那边也是重点中学,我已经说好了。 周老师沉默着,看来这次她要是不走丈夫不答应。她从小就在这里生活,跟 这个城市表面看来没什么,一说要走,一草一木都好像舍不下似的,还有她的学 校,也舍不得离开。 几个月以前,她跟邝校长说要辞职,现在丈夫真要让她走,她又下不了决心。 最让她割舍不下的是学生,是他们听课时的眼神和有了苦恼时对自己的依赖。她 可以离开丈夫,可以离开孩子,但是离不开这一切。离开了这些,生命就失去了 意义。 她说:不行,我走不了。 丈夫说:要是那样,咱们就做不成夫妻了。 丈夫的话很轻,在她听来,却像晴空中的一声炸雷。 转念一想,这又有什么?他不回来,不就跟离婚一样吗?只不过以前还能在 空闲时盼着这个人回来,现在再没有可想的、可盼的。当然,也就不再担心他回 来时对自己的骚扰,也不用担心两个人无休无止的争吵。 她说:你要是愿意分开,那就随你。 丈夫说:分开了,我带孩子走。 那不行,孩子得跟着我。 丈夫说:为什么要跟着你?他已经长大了,不是哺乳期的婴儿,在哪儿有利 就应该让他在哪儿,南方的条件比这儿好。 他再大也是孩子,孩子当然还是跟着妈好。 那不见得,让孩子自己选择。他愿意跟着谁就跟着谁。 周老师知道儿子不喜欢她。她管孩子多,管得多了孩子就厌烦,他爸爸一见 面就是送礼物,讲故事,说外面的奇闻轶事,当然能讨好孩子。以前,他爸爸每 次回来都跟他说南方如何如何好,现在看来是早就别有用心了,孩子一直闹着要 去南方,让孩子自己选择,他肯定选择父亲。 带走孩子的打击比离婚还大,一想到孩子要离开她,周老师就觉得自己完全 垮了。她坐起来说:不行,我坚决不同意。 丈夫说:让孩子自己选择,这是孩子的权利。 周老师冷笑:孩子还小,他懂什么。 丈夫说:小什么,他马上就要上大学了。 就是上了大学,他也不懂生活的艰难。你让他选择,这不是故意害他吗? 丈夫说:让他选择,还是让你决定,法官心里有数,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 不算。 周老师知道法官肯定会让孩子决定,以前的离婚案都是这么判的。想到这儿 她紧张地思索。她怎么才能说服孩子,让孩子答应跟着她。 她听见丈夫打起了呼噜,自己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想到这屋里以后会剩下 她一个人,就听见窗外在沙沙地响,门的暗锁好像有人在转动,床下有奇怪的响 动,也许是老鼠,也许是别的动物。 她的心已经离丈夫很远,不过有他在身边还是让她踏实,特别是想到旁边屋 里有儿子,她就觉得心里满满的,假如这一切都没有,她能生活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