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狐爱(48) 我深深呼吸,呼吸,然后我意识到,青蚨令散了,一定是我娘出事了。这次, 是真的出事了。 升到半空上,我慌不择路,飞天术用到了最高限度,连小白用雷动诀打我屁 股都没那么快过,空气在我身后摩擦出无数火花,地上有人大叫流星雨,哪家的 傻小子一辈子没见过流星,有流星平着在半空中一溜烟的吗? 不顾避人耳目,在我家后面的小广场落地,快步跑去大门,心里忽然一凉。 两部警车停着,大堂里一片喧哗,我冲过去,警察过来拦住我,一矮身,蹿了过 去,电梯停了,我转进安全梯,一步一楼,飞快爬了上去。 我家门口,拦了黄色警戒线。有警官在门口跟法医交谈:“入室抢劫杀人, 死者是屋主本人,头部和背部生前都受过重击,直接死因是窒息。死亡时间大约 是半个小时以前。” 我腿一软,跪在地上。一时间神魂悠悠荡荡,一口气呼不出,吸不进。良久。 捏着隐身诀进了房间,屋内的警察都已经出去,等着收尸车来。卧室地上, 我娘熟睡一般躺着。身下浓厚的血,都凝固了。她脸色青紫,头偏向门口,眼帘 犹自大张,仿佛在盼望着什么。 我伏下来,摸着她慈爱的脸,冰冷的脸。她抱过我的手,冰冷的手,她曾在 最冷的冬天,敞开胸怀温暖过我的皮肤,冰冷的皮肤。我一寸一寸地方摸过去, 试图找到一点半点生命的痕迹,而自己的身体,在绝望中仿佛也一点点冷下来。 怎么哭也哭不出口,怎么喊也喊不出口。脸贴在她手上,像离去的那一晚,粗糙 的手指轻轻摩擦,她的声音还在耳边。我低低喊:“娘,娘。”眼泪终于顺着脸 颊流下,滴落在地上,她的血泊里。这世上唯一暖过我的,怎么瞬息就冷了,为 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 那天晚上。 白弃在山洞里没有找到南美。他惆怅地在云间盘腿坐着,半是牵挂,半是担 心,不知为什么想起在元初吃过的那一年农家饭菜,人类残忍冷酷,些许美好仍 然不能抹杀。战与合一,都非上佳。 白老爷在修行殿里,取出他毕生法器,细细摩挲,金戈铁马岁月,前生后世 绸缪,他愉快地等待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为血中奔突的豪情找到最后出口。 秦礼回到伦敦,和庄敛商量猜测并世的真正意思,也许不过是时代华纳和美 国在线那样的公司合并,狐族一个世纪来构筑的商业王国,说不定可以更上一层 楼。 庄妈妈痛哭安稳现世将逝。 长老会在数钱。 谁都不知道谁的明天。 除了南美。 维多利亚码头。 万吨货轮“赞美号”将要出航,水手长在做最后的检视,正准备下解缆命令 的时候,身边眼尖的水手忽然狂叫一声:“看桅杆!” 桅杆上,垂下两个人。 明明一秒钟前都是没有的。 两具赤裸的男人尸体,血淋淋的,善攀缘的水手爬上去,也不见他们身上有 绳索,像是粘在桅杆上一般,怎么拉也拉不开。海风吹来,尸体随风飘荡,全身 惨白,塌软下去,皮肤上密密布满一道道刀割般的深深伤口,所有的血都已经放 干。脸容扭曲,五官错位,隐约带着极端恐惧和痛苦之色,生前必然受尽了非人 的折磨。 甲板上喧哗一片,警笛声远远传来。岸边围满了旁观的群众。 谁也不会注意到我穿白衣,素面朝天,在远远的角落里抬头看晴朗风日,细 细回想昨晚的屠戮。从我娘房间中残存的味道着手,世上没有人能够逃过银狐的 追杀。我动了本相,破了修道族类不得枉杀凡人的天条,带着深入骨髓的恨意, 每切入那恶贼身体一爪子,就泯灭一分对人类的爱。在那乌红的血流中我放声嘶 喊,眼角开裂,满心满腹的悲苦化做裂帛的锐声,回荡在阴沉的夜空里,嘴中苦 味,刻骨铭心。 我不能再轻回狐山,大地无垠,留给我无穷无尽的流浪,等待着神祇震怒的 惩罚。此后七百年,须潜心修炼法力,更要磨炼预言的天赋,无处可去,无家可 归。不愿去,不愿归。直到一切都熬炼过去,如果侥幸不死,我能够再见白弃。 那时候,想必世情都看破,甘苦都尝过。他会再拥抱我,衣衫上沾我的泪。 我一步步离开人群,漫无目的地走。我娘的温柔声音穿透轮回,还在耳边回 荡,嘱我小心,注意安全。生命如此苍凉,我只能坚强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