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祥的预感,终于成真! 从医院回到别墅,才打开前院雕花铁栅栏,就听见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安澜! 」 安澜猛地转身,见到阳光下男人如鬼魅般的脸庞后,不禁连连后退…… 「碰」地一声,动作过猛,撞上雕花铁门,大门发出的一阵撼响,伴随着心 脏深处强烈的撼动。 「周、庆、祥。」她知道自己的嘴唇在微微颤抖。 「安澜,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很久,总算给我找到了……」男人瘦骨嶙峋的 脸颊挂着笑意,也许旁人看来算是亲切的笑容,但在她眼襄,只会增加内心的恐 惧。 「没想到,两年不见,你看上去过得很不错嘛。」 「你到底想做甚么?“意识到这样站在门口谈话会被邻居看到,安澜压低声 音,把他拉到别墅前花园角落的阴影处。 「做甚么? 」周庆祥漫不在乎地耸耸肩,“这么长时间没见,当然是找我亲 爱的老婆和儿子叙旧喽。」 「算了吧! 」安澜瞪着他,「你在打甚么鬼主意,别以为我不知道。痛快点 告诉我你的目的,要不然我就报警。」 “好,好……」周庆祥竖起双手,涎着脸笑道:「我们在一起也有四、五年 了,不管怎么说你都不会见死不救吧。最近我欠了高利贷还不出,被人追杀……」 「你欠了多少? 」 “二百万。」 “二百万?!」安澜睁大眼睛,「开甚么玩笑,你知道我以前的积蓄早就被你 挥霍一空,最近的薪水又全部给医院付我父亲的护理费,你叫我上哪裏找这二百 万! 」 「住在这种豪华别墅,怎么可能没有钱? 」周庆祥凑近她,「我也是不得已, 安澜,虽然我们已经离婚,但不管怎么说,小康也是我儿子。我最近可是很想念 他,而且现在我又找到了工作,完全有能力抚养他,我打算向法院提出申请,要 回监护权,好跟小康共享天伦之乐……」 混蛋! 虽然明知他早已无夫妻之情,但没想到他居然如此卑劣地以小康来威胁,这 种认知仍是刺痛了安澜的心。 「你太过分了! 小康在你眼中到底是甚么,从他出生的第一天起,你就连看 都没有看他一眼,现在竟然拿他来要胁我替你还债? 」 她忍不住扬起手,却被对方一把抓住,几乎可以把骨头捏碎的强劲力道,痛 得她咬紧下唇,柔弱的唇瓣承受不住重压,渗出一丝鲜血…… 「安澜,你也知道我的个性,不要逼我,狗急尚能跳墙,把我逼急了,甚么 事都做得出! 」 男人的身影像座大山一样压下来,她几乎难以呼吸…… 「放开她! 」 蓦地,身上的力量一轻,光明重现。瞬间被解脱,安澜按住狂跳的胸口,大 口喘气…… 是凌瑞杰! 此刻见到他,安澜突然有一种泫然欲泣的冲动,好想不顾一切,躲到他的羽 翼之下。 「不准你再碰她。」 伴随着这句话,是拳头清晰的裂响,和周庆祥毫无骨气的惨叫。 「救命! 不要再打了……」 在她面前张牙舞爪的男人,在凌瑞杰面前,只有哀求叫饶的份。 安澜不禁呆住了—— 那个人……那个全身像燃烧着愤怒的黑色火焰的男人,真是平时沈稳自若、 风度优雅的他? 他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你要敢再动她一根寒毛,我就杀了你! 」 令人不寒而栗的威胁…… 看到凌瑞杰把手掐在周庆祥的脖子上,而后者无力地翻白眼时,安澜惊恐地 觉得,他不是在开玩笑,那家伙真的会被他杀掉! 「凌瑞杰! 」她扑过去用力抱住他的手臂,「你快点放开他,他已经快不行 了……」 听到她的话,凌瑞杰那寒冰般慑人的脸庞缓和下来,纠结的手指一根根松开 …… 「他就是小康的亲生父亲?」 凌瑞杰眉心深锁,鄙薄地看着俯在地上剧烈咳嗽的男人,幸亏今天他早早回 家,否则真不敢想象安澜会受到怎样的欺负。 安澜不说话,沉默即是默认。 「没错,我才是小康的亲生父亲,那个孩子是我的! 」周庆祥咳得上气不接 下气,脸上却露出恶劣至极的笑。 「安澜,你还真有本事,傍到一个这么硬的靠山。不过,你别以为下辈子就 可以高枕无忧,我会一直缠着你、缠着你不放……」 安澜用力捂紧耳朵,那声音简直像魔咒一样…… 「你要二百万是吧,这裏是三百万。拿好就滚:水远不要再出现在安澜面前, 否则,有甚么后果你自负! 」 凌瑞杰从口袋中拿出空白支票,龙飞凤舞地签好,扔到周庆祥身上。 「哈哈,果然是有钱人! 谢了。」见到支票,周庆祥立即眉开眼笑,「没问 题,有了这些钱,我保证你们永远都看不到我……」 突然,领口被人猛地揪住,他对上一对犀利的眼眸。这个男人有一股他前所 未见的危险气势,他的双腿不禁瑟瑟发抖…… 他也算在道上混过的人,所以很清楚,此刻的男人,绝不是他能轻易招惹起 的。 「不准你再来打扰她。」 男人一字一字地说,虽然语气很沈静,但隐藏在深沈眼神后,却是没出口的 危险讯息。 那是一种无声的威胁,不,不仅仅是威胁而已。如果违悖对方,绝对不会有 甚么好下场,这个男人是认真的,而且,他也真的有这个能力。 「听、清、了、吗? 」 「听清了,听清了……」 「那就滚吧! 」 擦擦额角渗出的冷汗,周庆祥狼狈地跑出别墅…… 以往都是安澜去接小康,今天则换成凌瑞杰,心神恍惚的她无法拒绝。 回到家后,敏感的小康彷佛也嗅出了不对,变得异常安静乖巧,不等安澜吩 咐,吃完饭后不多久,他就早早上状睡觉。 只有两个人的客厅,空气一下子凝固起来。 沙发上,两人静静坐着,熟茶的雾气冉冉上升…… 「安澜,你还好吗?」 凌瑞杰担忧地看着身边一动不动的女子。 到现在,她纤细的肩膀还在微微发抖,凌瑞杰很想伸手抚慰她,却又勉强按 捺住。 经历了刚才那样的事,他不想再吓她,连一丁点的风吹草动都不可以。 「三百万……为甚么这么轻易就给他三百万?」 从她喉头泄出沉重的声音,不知那是叹息还是呻吟。 「我只是不想他再来骚扰你。安澜,这是我给她的,你不用管。」 终于还是忍不住伸出手…… 他把手轻轻放在她肩头,那瑟缩的颤动像受惊的小白兔一样,令他内心五味 掺杂。 「我怎么可以不管?!」安澜猛地甩开他的手,“这是你的钱,我当然要还 给你! 」 「好,好。」凌瑞杰小心翼翼地安抚她,「算我暂时借给你,好不好?以后 再慢慢还。」 「慢慢还? 」情不自禁泄出自嘲的苦笑,安澜揉着额头,「不知道用一辈子 能不能还得起。」 「如果还不起就一辈子留在这襄,跟我在一起! 」凌瑞杰斩钉截铁地说。 他的话令她大大地震动了一下,安澜缓缓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他,胸膛上 下起伏—— 那表情不像在生气,也不是愤怒,更不是感激,而是另一种无法辨认的复杂 情绪。 这个自作主张的男人令她瞬间背上了三百万的债务,还在这襄讲些莫名其妙 的话,他到底想做甚么? 他以为她会感激他的所作所为吗? 安澜最无法接受的,就是那种把自己的意 见强加给别人的人。 「你到底在说甚么? 不要说这么奇怪的话,甚么一辈子,甚么跟你在一起… …」 她看着他,眼神复杂,眸光闪烁。 「你这个人真怪,我完全看不透你。为甚么要这么做?你以为这是在帮我吗? 这是三百万,不是三百块! 更何况,这明明不关你的事啊。」 这个男人…… 这个莫名其妙、完全猜不透的男人…… 胸口突然涌上一股焦躁难安的情绪,安澜很想把甚么珍贵的东西狠狠揉碎, 再用力捣烂…… 「我……」 凌瑞杰张了张嘴,才吐出一个字,就被打断了。 「其实我一直都想问你,你真的需要管家吗?」 她的全身流露出淡淡的傲气,眼眸无比清寒犀利,一如划破夜空的星焰。浑 身竖起尖刺的模样,倒又恢复了几分高中时的模样。 「没错,别墅是很大,的确需要专人打理,但一个钟点工应该绰绰有余。你 的生活又这么自律,根本不需要人照顾,何必花钱请我当管家? 我们根本素昧平 生,即使曾经是同学,但并没有任何交集啊,为甚么要这么帮我们,为甚么留我 和小康在这裏? 」 没有交集……吗? 沈默着,凌瑞杰缓缓蜷起手指…… 「有交集。」 「甚么?」 「我们有交集! 」他深深看着她,「也许你早就忘得一乾二净,但是我没有 ! 以前的事,我记得清清楚楚! 」 「上学的第一天,我就见过你。因为你迟到了,还染发,被训导主任罚站。 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很吃惊,你无视学校的校规,把头发挑染成像现在一样的 红色,你知不知道这种颜色有多显眼? 我其实一直试看接近你,但总也找不到机 会。记得吗? 有一次去操场集合升旗,我无意撞到你的肩膀,我对你说『对不起 』,你却理都没有理我。有一次,上课的时候:你的橡皮擦掉到地上,滚到我脚 边,我把它捡起来还给你,你虽然有对我说『谢谢』,但还是连看都没有看我一 眼……」 「还有一次,我们甚至交谈过! 那次是在教室门口,我遇到你,你突然主动 问我,今天老师会不会来,我说这节课是自修,你哦了一声就往外走。我问你为 甚么不去上课。你说,这种愚蠢至极的课有甚么好上的。然后,你就和等在楼下 的男孩子扬长而去……整整一年,我们就只说过这么几句话。」 那时的凌瑞杰,成绩好、运动好,样样都好,又是班长,在校园内小有名气, 无论走到哪裏,都少不了关注的目光。 唯独她…… 只有她…… 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 重逢时,她甚至不记得他的模样! 而他却记得,深深记得,和她的每一个片段、每一个对话、每一次仓促的擦 肩而过。 「你从来没有注意过我吧,我却一直在看着你。你那鲜艳的红发,无论走到 哪裏,都那么引人注目。」 现在她的头发大概有很长时间没有重新挑染过了,颜色渐渐褪却,看上去有 些黯淡。 以前那个满脸桀骛不驯、我行我素、散发着强烈光芒的女孩到哪裏去了?为 甚么现在的她如此静默淡然? 就像一块尖锐的清冽水晶,被岁月磨平了棱角,只 剩下无奈的沧桑。 没有他参与的岁月,她到底经历了甚么? 好想知道她的过去,她的一切。 「后来你因为旷课日久被开除,看到白榜上的名字,我很后悔,早知道就应 该主动找你交谈,至少跟你建立联系,否则就不会失去你的消息,到处找也找不 到……」 「够了! 」安澜忍不住打断他。 「不够,还有! 」他没有听她,执拗地继续往下说,「还有更多关于你的一 点一滴,你在高中时的一切……我都记得,你要听,我可以全部告诉你,但请不 要再说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交集。」 「足够了,我不想听! 」 这个男人为甚么会对以前的事记得这么清楚,为甚么这么执着于她?为甚么 这么清晰记得以前那段连她自己都急欲遗忘的岁月? 为甚么用那样愤怒的表情, 咬牙切齿地告诉周庆祥——再动她一根寒毛就杀了他! 彷佛她是他此生最珍爱的 人! 还有凝视她的深邃眼眸,彷佛在诉说着千言万语…… 安澜的手指在发颤…… 焦躁感,变成一种深深的恐惧…… 「我还没说完,我……想知道关于你的一切。」 凌瑞杰单腿跪下,靠近她,把她冰凉的手指握入掌心。 「我想要给你一个能够憩息的地方,让你不会再受到任何伤害,不会那么不 安,更不会半夜三更睡不着到阳台上吹风……我希望可以保护你……」 他的表情坚毅诚恳,漆黑的眼眸像海水一样淹过来,闪着令人心悸的光芒… … 彷佛被一颗暑九寒天的霜粒击中心脏,她的瞳孔冷得瞬间收缩。太强烈了, 那光芒实在太强烈了! 不行,她得赶快做些甚么阻止这一切! 「我是认真……」 剩下的话,被安澜温热的手掌一把挡住。 视线纠缠在一起,清澈透亮的眼眸,倒映出彼此的影像…… 「凌瑞杰,你搞错对象了! 」 「……」 「你所记得的,只是以前的我,你根本对现在的我一无所知! 你到底想要在 我身上挖掘甚么? 告诉你,我身上没有任何东西,除了一堆腐朽发臭的白骨! 」 她的眼神灼灼闪亮,跳跃着沉痛的火光,一如丛林中受伤的动物。 「收起你自以为是的好心吧,你根本甚么都不知道! 」 「那就告诉我你的一切! 」凌瑞杰激动起来,掰开她的手。 「你想知道我的一切做甚么?」 「我想要更好地了解你。」 「了解? 」 他想要了解她? 多可笑,一个人怎么可能了解另一个人? 他能知道她内心的伤痕有多重、过去的记忆有多不堪? 他能了解她背负着怎 样的命运、经历过怎样的人生? 了解,脱口而出这两个字是多么轻易,正因为轻易,才愈显肤浅。 安澜低下头,沉默良久,忽地轻轻一笑,还没听出这奇异的笑声中到底隐藏 了甚么,就见她又抬起头来…… 苍白的脸颊,一如既往地淡漠。 彷佛无痕的平原,曝晒于太阳底下,任凭熟浪一波波焚炙,风雨过后,仍是 那一片平原,没有任何改变。 「你真的这么想了解我?」 「是的! 」 「那么,我教你了解我最好的方法……跟我上床! 」 甚么? 凌瑞杰像座雕塑般,整个石化。 「怎么,你做不到吧! 你对我的认知,只停留在高中时期而已,既肤浅,又 幼稚;明明甚么都不知道,却偏要甚么都自以为是。」她冷冷看着他,「你不觉 得这太可笑?」 「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 凌瑞杰看着她,苦涩的声音不像是自己的。 「跟我上床! 也许三百万对你来说根本微不足道,但我也有我的自尊和原则 ! 我不要你自以为是的施舍,更不要你的怜悯! 」 “这不是施舍,更不是怜悯! 」凌瑞杰忍不住喊道。 「那是甚么?生活富裕的有钱人一时大发好心捐的善款?还是你的钱太多没 地方花而特地找的藉口? 你以为我会接受、会感激涕零?凌瑞杰,虽然我们的家 境天差地别,虽然因为你我才有栖身之处,但并不说明我就要对你所做的一切感 恩戴德……」她指指自己的胸口,「因为你有的东西,我也一样有,我并不比你 缺少甚么! 」 ——我并不比你缺少甚么! 这个看上去如此苍白的女人,明明一无所有、明明狼狈不堪,却敢这样指着 胸口,告诉他,他所有的东西,她没有一样比他少! 凌瑞杰被完全震住了…… 没错,她的确没有一样比他少,而他,显然没反省自己任意的行为,竟然给 他人带来怎样的负面影响。 安澜说得没错,他的确太自以为是! 一时冲动下开出的巨额支票,竞如此深地伤害了安澜的自尊,造成他们之间 深深的裂痕,却又不得不以最拙劣的手法来弥补。 「所以,你……要拿你的身体还债? 」 他从牙缝中困难地挤出这句话。 “这是我目前唯一拥有的东西。」安澜缓缓站起来,「如果你不接受,我就 只有离开。」 「不! 」 好不容易才见到她,这一次他说甚么也不会放手。 「那么就抱我,跟我上床! 」 她逼近一步,眼眸深处跳跃着两簇艳丽的火苗,炽烈地写着「义无反顾」这 四个字。 他瞬间明白了—— 这是一场成人的游戏。 只谈身体,不谈心。 这就是她的游戏规则,也是她退守到最后一口气也要坚守的自尊和原则,要 么遵循她的规则,要么就放任她离开。 在两难的选择中,凌瑞杰做了一个无法预知今后是对是错的决定—— 「好吧,如果这是你所想要的。」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