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李三弦子果然说通张五爷和他的女儿。其实也很简单,人们都是根据自身状况 和想要达到的最大利益来决定各种取舍。张五爷当初力主女儿和沈贵离婚,还以为 女儿能找到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过一辈子,谁知道女儿心里一直忘不了沈贵,整 天哭哭啼啼,就是不想再嫁。话又说回来,她年纪已经快奔五十了,年轻的时候就 没漂亮过,到现在更是人老珠黄,真要再嫁别人,那肯定也都是一些土埋半截的半 大老头子,这个结果可是张五爷当初没有料到的。现在,李三弦子替沈贵游说,说 此一时彼一时,沈贵已经接受教训,整个换了一个人。张五爷虽然半信半疑,虽然 他知道沈贵从前的人品不怎么地道,又蹲了半年监狱,可转念一想,毕竟沈贵和女 儿是原配夫妻,纵然沈贵再想拈花惹草,他现在也没什么资本了。沈贵媳妇呢,原 本就很留恋沈贵,当初和沈贵离婚也是因为沈贵太花心,现在沈贵要权没权,要钱 没钱,外出打工又怕累,又不会什么手艺,往后只有老老实实在家守着她好好过日 子,这不是老天赐给她的好事么? 她跟父亲仔细商量,如果拒绝与沈贵复婚,她就 只能一辈子寡居娘家,永远过那种孤独的日子。眼见父亲都八十挂零了,一旦老爷 子不在人世,她岂不要整天看着兄嫂和侄子们的脸子活么? 那种寄人篱下的滋味儿 可实在不好受啊! 于是,张五爷和沈贵媳妇都点头同意,张五爷的儿子儿媳也都乐 不得叫沈贵媳妇赶快离开娘家。只是张五爷好面子,要求沈贵必须履行一个仪式, 进张家门冲张五爷先叩三个头,再向媳妇儿鞠三个躬,然后点燃三炷香,在张氏家 谱面前发誓,从此洗心革面好好做人,善待媳妇,好好过日子。李三弦子替沈贵一 口答应全部条件,兴冲冲地打电话给住在松苑县城小旅馆的沈贵,叫他把小旅馆的 账结了,再用.剩下的钱买一身像点儿样的衣服,然后催促他马上回村。沈贵到了 这个时候,不敢再说什么,一切都按李三弦子的安排进行。李三弦子打定主意,要 在沈贵和他媳妇复婚之后,向石富发出强有力的挑战。因为李三弦子深知,沈贵现 在又是张家的姑爷了,有些事通过沈贵就能左右张五爷,也能影响张氏村民,甚至 孤立张尔,动摇石富的权力基础。 可能因为是午饭时分,沈贵走进中花堡时,一个人都没碰上。他心里忽然涌上 一阵酸楚,眼泪顺着瘦成一层皮的面颊不停地往下流。想当初他和二姨夫王彪是何 等耀武扬威呀,现在却今非昔比,王彪大病缠身卧床不起,他也成了阶下囚。如果 没有松苑县最近的人事风波带来的契机,他到现在仍然还在监狱服刑。命运真会捉 弄人,他现在总算大彻大悟,什么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什么叫三穷三富过 到老! 他极力克制着心里的悲凉,最先将脚步迈进王彪家门。大概很少有人来了, 整个院子空空荡荡,一片萧条。到处都是尘土、草屑和猪狗的粪便,房檐下蛛网横 织,窗镜上贴着几条牛皮纸,显然就是依靠这几条牛皮纸,破裂的窗玻璃才勉强粘 连在一起。沈贵脚步沉沉地走到屋子里,看着眼睛已经昏花的王彪老婆,嗓子有些 沙哑地,二姨,我回来了! 王彪老婆冷冷地看了沈贵一眼,没有说话。沈贵扫视着 空荡荡的房间,我二姨夫他还好么? 王彪老婆还是没有说话,推开里屋门,一股臭 气扑面而来。沈贵下意识地捂住鼻子和嘴,看见王彪躺在里屋炕上,一双无神的眼 睛死死地盯着他。沈贵走进去,冲着已经不能说话的王彪,咬牙切齿地介绍情况, 好像在发誓,二姨夫,我回来了,我把刘克林送进去了,县里说我有立功表现,把 我提前放出来了,我很快就要和我媳妇复婚。我这次回来,就想干一件事,串联老 张家和老王家的人,非把张尔这个老王八蛋赶出中花堡不可,非把石富这个孬种拉 下马不可! 王彪显然听懂了,他黯淡无光的脸上洇出一丝笑意。 沈贵倒退着走出里屋,冲着王彪老婆点点头,抬腿走出去,一股难以忍受的恶 臭顿时从他的胸腔涌上来,他蹲在院子门口啊啊地大声呕吐着,好像要把五脏六腑 都吐出来似的。李三弦子悄悄走过来,拍拍沈贵的肩膀,我估摸着你也该回来了。 走吧,先到我家吃点儿东西,再拾掇拾掇,好去你老丈人家! 沈贵站起来,李三哥, 我感谢你替我做了这么多事,你说的一切我都照办,可我现在也有一个条件,你马 上去跟我老丈人和我媳妇说,要是不答应,我等会儿就走,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 我就是要饭也不回中花堡啦! 李三弦子心里扑腾一跳,哎哎哎兄弟,怎么回事呀? 我俩在电话里不是说得好好的? 给你老丈人叩三个头,给你媳妇鞠三个躬,这也就 是给他们转个面子呗,不算你老弟低贱! 男子汉大丈夫么,要敢作敢为! 不管怎么 说,你先前做的那些花花草草的事儿,真的很对不起人家张五爷和你媳妇,你就服 个软能怎么的呀? 叫我说你什么都不受损失,还叫村里人看着打心眼里佩服你! 沈 贵摇摇头,李三哥,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说这个,给老丈人叩头,给我媳妇 赔罪,这我都心甘情愿,我是说别的条件! 李三弦子怔怔地看着他,那……你说的 条件是什么? 沈贵恨恨地,我的条件是,张尔这个王八蛋,必须离开中花堡,要不, 我就不复婚! 李三弦子呵呵大笑,我们哥俩想一块去了,你以为我不恨张尔这个老 杂毛啊? 要不是因为他,你和王彪根本就犯不了事儿,石富这个孬种也当不上村委 会主任。要依我的意思,早就把他轰出去了! 可你必须明白呀,你老丈人张五爷要 是不发话,整个中花堡老张家人谁也不会动张尔一根毫毛! 你呀,还是先把婚复了, 叫你媳妇出面跟你老丈人说这件事,比你现在提条件要好得多! 沈贵狡黠地说,我 比你更知道我老丈人的为人,他平时最佩服张尔那个老王八蛋,我要是复婚了,就 是给他天天叩头,他也不会对张尔下手! 我也想明白了,我现在落到这个地步,身 无分文,没有立锥之地,的确不怎么样,可我媳妇那个丑八怪,还找不到我这个样 儿的呢,我要是不拿他们一把,日后想把张尔赶出中花堡,门儿都没有! 李三弦子 沉吟着没说话,他不得不承认,还是沈贵比他的见识高,毕竟这小子当过村委会主 任,比他有韬略。于是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沈贵,要依你这么说,应该怎么办呢? 沈 贵眨眨眼睛,冲李三弦子小声嘀咕着,李三弦子鸡啄米般频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