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陈璐的情绪一直很低落,少宏的追悼会安排在星期四,整个追悼会的进程让人 感到心碎,面对少宏盖着党旗的冰冷躯体,我知道这是最后一次面对面的和自己的 朋友在一起,少宏的革命烈士称号报批的异常迅速,也许这是给生者唯一的安慰, 我想有朝一日自己会不会和少宏一样去生命去换取一张烫金的大红证书。当少宏被 推走的刹那,他的父母还有他的妹妹都扑到他的身上,我知道他们不愿意和自己的 亲人就此永别。人们七手八脚的去拉他的父母,我则把陈璐抱在怀里。 当陈璐的父母哭得一塌糊涂的时候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是一条来自阿龙的短信 息,“有重要情况,半个小时后请到清河老桥下等我。” 阿龙的消息来的很突然,我知道他可能有很重要的情况,但是我不能把陈璐一 个人丢下,这是一个男人的责任,我给浩然挂了电话,让他去和阿龙见面。 清河市的公安墓地修建在一个群山环绕的空地上,七月的群山郁郁葱葱,公墓 中又添了一方新碑,上面镌刻着我朋友的名字。林立的墓碑无声的诉说着曾经的悲 壮,当人们徜徉在和谐安宁的城市里,他们可曾想到为了维护这份和谐和安宁有人 献出了热血和生命。 将近中午的时候我们离开了公墓。陈璐的父母想到我们的家里看看,虽然两座 城市离的很近,但是他们始终没有到过我的家,也许是因为我和陈璐还没有结婚的 缘故。现在陈璐是他们唯一的孩子了,我能体会他们把全部的爱都投在陈璐身上的 那种感觉,路上陈璐尽量和她的父母多说一些什么,我知道她在有意分散父母心里 的悲痛。 刚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浩然给我来了电话,他的声音很激动,他说阿龙告诉他吴 文成这个星期天可能会在清河县交易一笔毒品,他说如果我方便的话马上到清河老 桥附近,我说好,二十分钟之后我就到。 我对陈璐的父母说,“叔叔阿姨,单位有点紧急的事情,我马上得去一下。” 陈璐的父亲说,“志强你忙你的吧。” 我对陈璐说,“你和叔叔阿姨在外边吃午饭吧,别回家弄了挺麻烦的。” 当陈璐他们下车的时候,我抽出手枪,习惯性的卸下弹匣检查了一下。 正要下车的陈璐发现我在摆弄手枪,呆呆的坐了回去,伸手抓住我握枪的手, 嘴里喃喃的说,“志强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我说,“璐璐你放心吧。” 好长时间陈璐才放开抓住我胳膊的那只手,慢慢的下了车。在小区的拐角处我 在汽车的后视镜里看见陈璐呆呆的站在原地,她的父母站在她身后。 在清河老桥的桥墩下我发现了浩然和阿龙,这座已经废弃了的大桥是日据时期 修建的,它见证了清河昔日的种种苦难与今日的蓬勃发展。我迫不及待的跳下车, 浩然迎着我走了上来,关切的问了一句,“陈少宏的告别仪式结束了。”我点点头。 阿龙把吴文成可能在这个星期天交易的事情再次向我详细了叙述了一遍。这几 天王林出入的很频繁,而且在我们去梅花小区抓捕他们之后王林变得更加谨慎了, 天天叮嘱阿龙尽量不要外出,免得被警察撞上耽误了老板的正事。昨天夜里王林回 来的很晚,他告诉阿龙这个礼拜天要去清河县替老板接一批货,而且他要阿龙和他 一起去,具体的细节王林没有说。 我想了想问阿龙,“王林说了你们一共去多少人了吗?” 阿龙说,“这个他倒没有说,好像就是我们两个人去。” “两个人?”我扭过头征求浩然的意见,“假如真是他们两个人去的话,这里 面会不会有问题?” 浩然说,“开始的时候我觉得也有问题,如果有大量毒品交易的话不会轻易就 派两个人去,而且这两个人对警方来说还都是熟面孔。但是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 可信其无。吴文成也可能认为我们没有察觉他的行动也不一定。” 我告诉阿龙回去争取弄清楚送货方是谁,具体到哪里交易,什么时间交易,以 什么方式交易等等,最后我嘱咐他一定要注意安全。 回到支队的时候大家刚吃完中午饭,在回来的路上我和浩然分析了这次吴文成 有可能进行的毒品交易,我有一种预感始终觉得这次交易并不是我们期待的那次交 易,我和浩然围绕着阿龙提供的这个信息是不是可靠展开了讨论。浩然也认为这里 有一些疑点,但是我们最终达成一致意见,不放过任何有可能将吴文成贩毒集团一 举歼灭的机会,即使这个消息有问题我们也要做好各种安排,同时这几天加强对王 林和吴文成的监控。 我把从阿龙那里得到的这个消息详细的向田处做了汇报,田处背着手在办公室 里走来走去,我知道这个老侦察员也在思考这个消息的可信程度。 当田处停下来的时候,他说,“志强,你马上和我去局里。” 张副局长很认真的听取了田处的汇报,而且我从他的表情上我能够判断得出他 对这个消息相当重视,他说,“如果你们的情报确实的话,那么有可能这又是一起 重大案件,老田,你们缉毒支队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呀。”张副局长表示全力支持 我们将在星期天采取的行动,并请武警支队配合我们的行动,他还要求我们加大力 度查清毒品的来源,做到除恶毋尽。 田处说,“老张你放心,这次绝对不能像‘1.12案’了。” 张副局长呵呵的笑,“老田,你别来一次就做一次自我批评,‘1.12案’也是 你们的成绩,‘1.12案’缴获了大量的毒品,那是清河禁毒历史上少有的,结案的 时候也是局党委讨论批准,你不要有包袱,清河的禁毒工作还要依靠你们,这个案 子拿下了我还给你们请功。” 田处和张副局长就星期天的行动详细计划的交换了意见,我把我的意见也做了 表述,而且我提出要绝对保证阿龙的安全。张副局长和田处最后决定由我们科负责 这次行动,对王林、阿龙与其他可能参加这次毒品交易的嫌疑人进行抓捕,并且协 调两个班的武警协助我们现场抓捕,同时严密监控吴文成的行踪,以免王林等人被 捕之后吴文成外逃。 张副局长要求我们回去之后立即拿出一个全面的行动方案,务必保证这次行动 圆满成功。临走之前张副局长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了一些年轻有为之类鼓励的话, 还特意提到了禁毒月的演讲,要求我不但要在星期日的行动中再立新功,而且要在 公众场合展现年轻干警的阳光形象。 田处让我把我们科的人聚集到会议室,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是不是要采取行动 了,尤其是几个年轻人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田处走进会议室的时候大家马上肃静 下来,田处充分肯定了大家在这段时间里所做的工作,他说“1.12案”很有可能没 有结束,当时我们认为这个案子已经结束了,那有可能是我们的失误和错觉,如果 真是那样的话,我们就愧对厅里局里给我们的荣誉和嘉奖,但是令他欣慰的是一科 的年轻人能够深挖疑点,而且通过调查掌握了一些非常有价值的线索,现在贩毒分 子很有可能在星期天,也就是大后天,在清河县的某一个地方进行毒品交易,他说 他刚刚和我从局里回来,局领导对我们科的工作非常满意,对我们掌握的线索非常 重视,要求我们布置缜密的抓捕计划,将所有参与毒品交易的犯罪嫌疑人一举抓获。 接下来我对具体的行动安排做了布置,我要求两个监控小组在星期天之前加强 对吴文成和王林的监控,随时通报被监控人的行踪,大家辛苦一些力争获取尽可能 多的信息,为星期天的行动做好充分的准备。 到家的时候陈璐正坐在沙发上发呆,她的父母已经走了。 我和陈璐说这几天支队有行动,可能会忙一些,要在队里住几天。陈璐再三嘱 咐我要注意安全,眼神有些神经质,少宏的牺牲对她来说无疑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我知道她害怕我和少宏一样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离开她,我只能用语言去安慰她, 告诉她我会注意安全的,而且我们的行动也不是很危险。 我把监控王林和吴文成的人做了调整,把重点监控对象放在王林身上,因为按 照阿龙提供的消息,王林会出现在毒品交易的现场,控制住王林就能知道星期天在 哪里交易,就能截获那批流入清河的毒品。我让湘南和王杰一组,我自己和浩然一 组24小时监视王林,让老陆和晓丹负责监控吴文成。 就像阿龙说的那样,王林这几天异常的谨慎,躲在出租房里深居简出,偶尔出 来一次也是买点东西马上就回去。老陆那边的吴文成显得很平静,白天在凤舞大厦 的办公室里,晚上和朋友们吃吃饭,打打保龄,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我期待着星期天赶快来临,我渴望着将贩毒分子一举抓获的时刻,整个科室的 人都紧张而有序的忙碌着,我知道他们有着和我一样的心情。 在星期天之前阿龙没有联络我,这使得我多少感到有些焦虑,因为我和阿龙说 好,由他负责弄清楚交易的具体地点和时间以及其他一些细节问题,浩然安慰我说, 贩毒分子比一般的犯罪分子要狡猾,可能阿龙与我们联系不是很方便,我们只要盯 住王林,那么这次行动就有成功的把握。 张副局长安排配合我们行动的武警指挥官是一个年轻的中尉,他是一个典型的 军人,脸上雕刻着刚毅和果决,田处把他介绍给我,并说明行动当天的现场由我指 挥,我们相互敬礼,中尉挂着微笑对我说,希望我们的合作能够愉快,我说都是年 轻人一定会合作的很愉快,而且我们的行动一定能够成功。 7 月16日,“1.12案”案发后整整半年,清晨的阳光已经显得有些炙热,我、 浩然、湘南、王杰还有二科的六名同志分乘在四辆车里,分别停在王林租住地点的 附近,等待着王林和阿龙的出现。 武警支队的大院里两个班的武警战士荷枪实弹整装待发。 吴文成那边田处派三科的同志配合老陆和晓丹加强了对吴文成的控制,防止我 们这边抓捕王林之后吴文成外逃。 炙热的空气好像凝固了一样,我甚至能够听见同车的浩然的心跳。 我们等到十点,可是就是不见王林出来,浩然掏出一包骄子,递给我一支,这 几天24小时监控王林使平时不吸烟的浩然也染上了烟瘾,王杰通过步话机问我, “高哥,这小子还不出来,是不是有什么变化。” 我说,“耐心等下去,要沉住气。”其实我的心里和王杰一样紧张,如果这次 消息是假的,我怎么对田处交代呢。 一支烟没有吸完我的电话震了起来,是田蕾打来的,她问我最近是不是要出国 考察,我说没有的事情,她还要问什么的时候,王林和阿龙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 我对田蕾说我现在说话不方便就挂断了电话。 王林环顾了一下周围,和阿龙上了一辆红色的普桑。按照事前的部署,我让王 杰先跟上去,其他车子也陆续发动。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周末的街道上人流熙熙攘攘,清河缉毒支队几乎所 有的干警都参加了这次行动,大家都期待着给“1.12案”画上一个真正的句号。 王林的车子在市区里兜了个圈子,在我们的交替跟踪下驶出了市区,我给那名 武警中尉挂了电话,他说他们将在清河县的国道入口处等待我们下一步行动的命令。 我把目前的情况向留在值班室里的田处做了汇报,田处指示按照原定计划进行。通 向清河县城的公路两边是郁郁葱葱的稻田,三三两两的农民在田地里劳作。 王林的车子进了县城之后拐进一个加油站,我命令除了跟着他的那辆车其他的 车子都停下来原地待命。王林加油之后在不大的清河县城内再次兜开了圈子,一个 多小时之后王林的车子开出了清河县城。 浩然说,“这个小子好像有意在领着我们兜圈子,他会不会知道我们在跟踪他?” 我说,“应该不会的,沉住气跟下去。”其实我心里也很忐忑,我也怕王林发现了 我们。我通知武警中尉,要他跟在我们后面,和我们随时保持联络。 出了清河县城,王林的车子一直向北面开去,而且越开越快,跑了将近一个半 小时还是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浩然急切的说,“志强, 我看王林好象是在逃跑,再往北就出省界了。我们是不是拦住他?”第一次单独指 挥行动就出现了异常,我呼叫田处,可是对方没有应答,我挂田处的手机,无法接 通,我心急如焚,汗流浃背。 高速公路两侧的杨树飞快闪向身后,我的脑子也在飞快的转着,浩然的判断是 正确的,王林是在逃跑!那么这一切都应该是吴文成事前设计好的,王林是吴文成 的一粒棋子,他在利用王林吸引我们的注意力,而他极有可能在这个时间里在另一 个地方完成这笔毒品交易,阿龙一定是暴露了,老练的吴文成恰倒好处的利用了阿 龙。我反复的呼叫田处,但是始终没有回音。我问浩然怎么办,浩然说一定不能让 王林越过省界。我清楚的知道,这次行动失败了,如果再让王林逃窜出省,那么我 还有什么面目向领导交代。我通过步话机命令各车装上警灯,立即对王林实施抓捕, 一定不能让王林逃窜出省。 几辆车子在高速公路上开始了追逐。在高速公路上的追捕是艰难的,我们不能 轻易的开枪,犀利警报声让我异常烦躁,我通过步话机对前面的王林喊话,可是他 的车子越开越快。我让浩然加快车速,试图在高速公路上超过王林的车子,因为一 旦到了出站口就有可能伤及群众,我现在就想抓到王林,这也是我此时此刻唯一能 够做到的事情了。当我们的车子逐渐接近王林的车子的时候,王杰的车子也跟了上 来,我清楚的看到王杰把头探出车窗,我看见他在开枪,但是听不到声音,但是两 枪都没有击中王林的车子。我通过步话机对王杰喊,“不要轻易开枪!” 王林的车子冲下岔路口,撞出了高速公路,我们的车子鱼贯跟了出去。下了高 速公路王林上了崎岖的山路,很显然王林开的普桑并不适合在山路上行驶,很快我 就依稀可是看到车子里王林和阿龙的背影,我想开枪,但是山路坎坷不平,而且由 于车速很快,很难把手枪端平,我怕打中阿龙,但是到这个时候我也隐约觉得有些 奇怪,阿龙到底在想什么。我不断的通过步话机向王林喊话,命令他马上停车,而 且对天鸣枪示警,但是王林对我的警告置若罔闻,依旧沿着山路疾驰。 当后面几辆车子陆续跟上来的时候,有人开始向王林的车子开枪,而且有几枪 击中了王林车子的车身,金属的撞击迸现出四散的火花。王林的车子转过前面一个 比较急的转弯,我和浩然的车子紧跟着转了过去,当刚刚转过那个山坳的时候我看 见王林的车子横在路中间,我被浩然猛的推向了一边,几粒子弹呼啸着击穿了我们 车子的挡风玻璃,我推开车门滚向路边,向着王林车子的方向还击。后面的车子跟 上来,乱七八糟的刹车,大家纷纷跳下车子,以车子和路边的石头为依托向王林的 车子射击,山间顷刻弥漫着火药的气息。枪战对大多数人来说发生的非常突然,枪 声响了将近半分钟之后就停息下来,十几米外那辆红色普桑一片死寂。 于湘南几个人俯着身子慢慢向那辆普桑靠过去,大家握着枪屏住呼吸盯着那辆 车子丝毫不敢松懈。大约半分钟之后湘南站直身体向我挥手,“高哥,王林被击毙 了。”我跑过去,王林仰面躺在地上,满脸血污,几处枪伤还在渗血,我蹲下去摸 了摸他的颈动脉,没有任何搏动。我快速在周围扫视了一下,没有阿龙的身影,也 没有阿龙的尸体。 我习惯性的喊了一声浩然,没有人答应。这时候后面的王杰喊了我一声,声音 有些颤抖,我扭过头看见王杰扶着我的车发呆,我的脑子嗡了一下,我突然想起刚 刚浩然推开我的那一刹那,我奔过去,浩然歪倒在座椅上,头上的伤口在汩汩的冒 着鲜血,车上的坐垫已经被浸成红色。 我抱起浩然,在一分钟的枪战结束之后大家的注意力从王林的车子转移到我的 车子上来,人们围拢过来,表情悲戚而焦虑,浩然的呼吸已经很微弱,年轻的武警 中尉给浩然做了简单的包扎,我和同来的二科长说请他带着武警在山里搜捕阿龙, 我要送浩然去医院,二科长说志强你放心吧,这里就交给我了。 我和湘南把浩然抬到车子的后排座位上,湘南把浩然的头轻轻的放在腿上,在 我启动车子之前王杰也跳上车,他说高哥我和你们一起去。我没有说什么,掉转汽 车沿着来时的山路往回开。山路坎坷而崎岖,湘南紧紧的抱住浩然,不停的呼喊着 他的名字,我的脑子里充满了王林开枪的那个瞬间——在那个瞬间浩然用力推开了 我。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