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有手机吗?”我问阿龙。 阿龙说,“没有。” 应该怎么联络老李,我一时间竟然没有一点办法来。既然没有电话,那么现在 只有潜回摩萨那里了,即使不能将洛博章抓回国内,我也要做出最后的努力。我所 做的一切只为了心中那点信念,我相信我的父母会理解我这个唯一的孩子,至于陈 璐,我不敢继续想下去。 “你马上带她离开。”我对阿龙说。 “不!”阿龙的表情有些木然,丽瑗触电般的挺直身躯,“我要和你一起回去。” “阿龙……”我的声音在这个夜晚多少显得有些恐怖,我直视着刘之龙,咬着 牙一字一句的说,“你带她马上离开,越远越好!” “高志强,你没有权力这样做!”丽瑗有些歇斯底里,阿龙的表情依旧木然。 “滚!”我毫无规则的挥舞着手中的手枪,低声的咆哮着,眼睛同时死死的盯 着阿龙。我想这应该是我在二十七年中最凶恶的一个表情。潜回摩萨那里我了无胜 算,我不愿在赌博的筹码上增添丽瑗的生命。黄辉的牺牲是他们共同的荣誉,我想 黄辉在天堂里也不愿看到丽瑗在无助中挣扎着死去。在我心中是钦佩黄辉的,所以 我不能让他的爱人和他一样去承担这份风险。 阿龙愣了片刻,拉着丽瑗向树林深处蹒跚的跑去,丽瑗倔强的挣扎着,但是她 的身躯还是跟随着阿龙向远处踉跄的奔去。我闭上眼睛,脑海中除了洛博章那张微 胖的脸一片空白。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向着逃出来的小路小心翼翼的跑回 去。 几分钟后树林中逐渐嘈杂起来,拖沓的脚步声好像踩踏在我的心上。在苍茫的 树林中,手电的光线微弱的晃动着。我猫下身子,躲避着追逐的人群,义无返顾的 向着那个寨子跑去。当我离寨子越来越近的时候,嘈杂的声音仿佛逐渐远去,寨子 里灯火依旧,好象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过,寨子里沉寂的令人毛骨悚然。 我卧在寨子边潮湿的泥土上,我想也许大部分人去追赶从这里逃出的我们,也 许这时这里的防备是最松懈的时候。我把头颅埋在乱草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 知道这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如此从容的喘息,我已经把自己的生命摆在死亡的天平 的一端,另一端就是洛博章。 我扬起头,四下看去,只有一个哨兵蜷曲着身子抱着枪在我不远处走来走去, 他是我再次进入这个寨子唯一的屏障。我粗略的判断了他从我面前经过的频率,我 知道我不能用枪,在这个不是很大的地方,一声枪响足以在我完成任务前把我置于 死地。 在哨兵第三次从我面前经过的那个刹那,我猛然伸直弓着的后腿,整个身子向 那个哨兵弹射过去,然后在我们共同跌倒的瞬间,用足以致他死命的力道狠狠的拧 断了他的脖子。这是我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徒手杀人,但是我又是做的这样利落,在 他颓然伸直身体之后,我猫样的射进寨子。 我不清楚洛博章住在那座竹楼中,这里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那样的陌生,我只 有凭借下午对这里的记忆一步步潜行,只要洛博章还活着,我就不能轻易的死去。 我是一个幸运的人,少宏不止一次说过,破案除了机敏和经验之外,很大程度 上是要依靠运气的。也许是少宏的在天之灵在护佑着我,在我摸上第三座竹楼楼梯 的时候,从门的缝隙中我看见了在里面踱来踱去的洛博章。我飞快的踹开那两扇本 来就不结实的竹门,枪口冷冰冰的对着洛博章的明显起伏的胸膛。 不知道为什么,我笑了,虽然笑得毫无声息,但是我笑得依旧恐怖。洛博章的 眼睛中充满了惊异和恐惧。洛博章此刻微妙的表情我无法知晓,或者在那种危机的 时刻我根本无法去琢磨他这个细微的表情。很久以后,我在一部冗长的文件中了解 了他此刻的心情。文字记录了洛博章的原话,他说,我真的没有想到一个刚刚亡命 不到半个小时的人会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而且他还用枪在近距离指着我。 沉默依旧是短暂的,洛博章的声音很平静,“只要枪响,你也别想活着出去。” “我就没想活着出去。”我不假思索的说。 沉默,又是沉默。但是在这次沉默中,掌握主动权的是我。 这次打破沉默的人是我,“洛博章,虽然不能带你回去,但是你必须死!”我 咬了一下牙继续说,“你是罪有应得。” 洛博章的表情出奇的平静,“高警官,我很欣赏你,老吴栽在你手里也是一种 机缘。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一个生命来到这个充满苦难的世界上是为了什么?。” 我蔑视的看着他,眼神中充满胜利者的傲慢。 “你有必死的决心,这个决心当然有你的理由。但是你想过没有,你无法活着 走出这里,你死了你的父母会多么悲痛,难道父母养育儿女就是为了看着他们为了 所谓的理想做出无谓的牺牲吗?我知道你在国内还有一个爱你的姑娘在等着你,如 果你死了,她又怎么办?”洛博章的语气依旧平缓,“高警官,不要把你的职业想 得多么的高尚。在你眼里我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但是你和我一样都是一个有血 有肉的人。把你手里的枪放下,我保证你可以安全的离开这里,而且我可以给你不 止五十万美金。” 我被一种胜利的精神充满整个身躯,我知道到了尘归尘、土归土的时候了,洛 博章在我心中的位置是奇怪的,他不仅是我此次的终极目标,而且他也是我心中最 后一个对手。在“1.12案”的继续侦察过程中,我不仅有过一个对手,但是他的确 是我最后一个对手,我的枪响之后,整个“1.12案”就会彻底的终结,就会给牺牲 的战友还有被荼毒的人们一个最后的交代,而且我必须给他们这样一个交代,这是 在我踏出国境线的那一刹那就已经下定的决心。 “高志强,即使我死了,难道贩卖毒品的人就会消失吗?”洛博章的呼吸有些 局促,“在辩证法里这是一对永恒的对立,但是你我的生命只有一次。我不愿意死, 但是我死了,你也要死,好好想想。” 我记得当我抚摩着少宏那烫金的红色烈士证书的时候心中的想法,那时的我是 悲痛的,而且有些凄凉,甚至重新审视着自己的生命和职业。但是在缅甸这个不知 名的寨子里,我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洛博章这个罪恶、肮脏的生命。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