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芳的秘密 春节探亲回来后,文静的生活仍然平淡无奇,除去在自己出租屋内看闲书, 就是和艾琳等几个昔日的女伴儿逛街,有了肖锋,她再也不必为生计劳神。每天 早晚两个电话是必打的,她要了解肖锋的行踪,也要接受肖锋对她一天生活的安 排。 中国的传统节日中最受重视的除去春节就是正月十五了。 每年的正月十三到正月十五,肖锋都要参加元宵节安全保卫工作,只有在正 月十六才有机会和家人吃顿元宵,来个“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今年的元宵节对于肖锋,不仅仅是能否和家人团圆的问题了,他既要担负刑 警队安全保卫负责人的重任,又要兼顾刘佳和文静,让她两人不至于感到冷落, 更不能露出蛛丝马迹,让她们发现自己脚踩两只船。 他要在合适的时间,用恰当的方法,找个充分地理由向文静提出分手,在此 之前,坚决不能出现任何的闪失。 多亏文静是个乖巧懂事的女孩儿,只要肖锋一句“工作忙,没时间”,她就 不再追问任何问题,而且能够耐得住寂寞,不会“红杏出墙”。 正月十五下午两点多,午睡中的文静被手机铃声惊醒。她看了一下表,懒洋 洋地接起了电话。 “喂?” “还没醒啊?你可真行!”是个女声。 “谁呀?” “连我都听不出来了?我是你李姐,李延芳。” 文静感到惊讶,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李延芳的动静了。 “李姐,对不起,我刚睡醒,没听出是您。” “我还以为当了官太太把姐姐都忘了呢。”李延芳的话里带着些责怪。 “看您说的,哪能啊!”说这话时,文静心里喜滋滋的。 “我改日请您吃饭,向您赔罪。”文静连忙又跟上一句。 “不用了,和你开玩笑。”李延芳说道:“今天怎么过节?是陪肖大队长呢? 还是……” “我自己过,他有工作,本来我还想去找您玩儿呢。” “正好,我约约你们姐妹几个,反正都不回家过节,我们一起过。”李延芳 表现出了少有的大方。 文静感到纳闷,她知道像今天这种日子,玫瑰夜总会一定是顾客盈门,难道 李姐不再…… 李延芳好像感到了文静的疑惑,她语气中带着自豪说:“我安排何经理照顾 生意就行了,借这个机会和你们好好聚聚,我也真的很想你们了。” 今非昔比,现今的李延芳已经正儿八经地做起了总经理,何经理就是她雇用 的管理人员。 为了方便,姐几个将聚会地点定在了锦丽华大酒店的餐厅,那个改变文静等 人命运的地方。 由于文静就住在附近,她第一个到达。随后赶来的李延芳一见到文静,激动 地急步上前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嗓音竟然真的哽咽起来:“想死我了,我就惦记 你。” 这话听起来有些虚伪,但也真就是李延芳的心里话,在她麾下使唤过的小姐 大约有一二百,只有文静最乖巧听话、善解人意。 直到两个人坐下,李延芳依然握着文静的手,这让文静感到有些别扭。 “父母都好吗?”李延芳开始关切地询问。 “都很好。” “孩子呢?怎么没带回来?” “很好,我这里还没有安顿好,孩子来了不方便。” “你和你原来的对象离了吗?”李延芳问起了文静最不愿提及的问题。 文静稍微一顿,摇了下头,没有说话。 “唉……”李延芳叹了一口气说:“这可是个麻烦事儿。” 文静何尝不知道这是一个麻烦事儿。从家里回来几天了,文静在肖锋面前故 意回避这个问题,从没有提起这事儿,她也害怕肖锋问起来让她无法作答。 “嘿!” 吓得李延芳一下抽回了握着文静的手。 是刘芳,今非昔比的刘芳。 不能用“高贵典雅”,但可以用“珠光宝气”来形容她,不仅是穿戴,就连 她露在外面的皮肤,也变得洁白滑腻了许多,像是做了换肤手术,只是身体有些 发福,但却通身洋溢着丰腴的性感。看来她的生活的确有了很大的改观。 “你个死妮子,吓死我了。”李姐伸手扭了刘芳胳膊一把,说。 刘芳“咯咯”笑着躲避李延芳的捏掐。 “你好刘姐。”文静从来都是这样尊敬她。 刘芳停下嬉笑,上下打量了一下文静,关切地问:“小文,结婚了吗?” 文静顿时羞红了脸,低头说了声:“讨厌吧你。” …… 加上后来陆续赶到的艾琳等人,刚好凑齐一桌十人。 李延芳端起盛满白酒的酒杯,开始了今晚的即席发言。 “今天过十五,你们姐妹们都不能回家团圆,也没什么,今后我这里就是你 们的家,你们要常回家看看。” “你就是我们的家长了?”一个姑娘打断了李姐的话,引起一阵哄笑。 “贫嘴!”李延芳继续说:“我李延芳能有今天,多亏了在座的各位姐妹, 我谢谢大家了!” “李姐,看您说的,我们不都多亏了您吗?” “就是啊!” “李姐,别说了,以后我们还指望您呢!” …… 这些姑娘就像一群巧嘴的八哥,唧唧咋咋闹嚷着,让李延芳无法再讲下去。 “姐妹们,姐妹们,大家都静一静,让李姐把话说完。”众多的姐妹中论年 龄,除去刘芳就数文静年长;论资历,文静是最早跟随李延芳踏进风月场的四姐 妹之一;又加上大家都知道她和刑警队长的关系,这让文静在小姐中有了较高的 威望。文静话一出口,顿时鸦雀无声。 李延芳用赞许的目光看了一眼文静,将话题继续下去: “都不容易!我今天特别想念园园和小白雪……唉!要是她们在这儿该多好 啊!……”话语间,眼泪已经顺着李延芳眼角浅浅的鱼尾纹缓缓流下,在她面颊 上冲出两道脂粉圩堤的浅沟。 没想到李姐会提到伤心事,文静和刘芳等认识园园和小白雪的姐妹都低下了 头,有的还抹起了眼泪。 李延芳接过文静递过来的餐巾纸,揩了一下眼泪,话锋一转,说道:“不说 这些伤心事了!我们喝酒!” 气氛随着大家酒杯“叮当”的碰撞声变得热烈,话题也逐渐丰富起来。渐渐 地,大家都有了些醉意,她们的谈吐也就开始有些肆无忌惮。 “刘姐,我们真的好羡慕你,看你现在混得多风光。”这个姑娘将大家的注 意力引向了面带得意之色的刘芳身上。 文静离开玫瑰夜总会没几天,刘芳也告别了李延芳。她的离去让李姐心存不 悦。刘芳的离去不像园园、小白雪、文静那样,好坏算是有了个结果,她是嫌弃 在李姐的手下难以尽情发挥自己的特长,挣不到更多的钱。的确如此,在她到美 利亚洗浴中心做小姐的几个月里,不仅身体被蒸洗得丰满细腻,口袋也被嫖客的 小费撑得满满当当。 当着李延芳的面,刘芳不敢过分地炫耀自己,她谦虚地说:“我算什么?你 看人家艾琳和小文,一个傍上了大款,一个就要当上官太太,那才是要风得风, 要雨有雨呢!” 见到刘芳又要将话题引向自己,文静连忙打断了她的话:“可别拿我开涮, 我这里八字还没有一撇,说不定哪天又要回到玫瑰跟李姐要口饭吃。”这是文静 的心里话,她的确也担心自己的将来。 “你怕啥?他又没有老婆,也算是明媒正娶。”一个姐妹宽着文静的心。她 的话还算厚道,另外一个年龄和文静相仿,据说已经有了家室的小姐,话却充满 了“悲壮”: “反正他已经上了你,要是他拔diao无情,你拿瓶农药到他单位上一仰脖, 准保他立马给你下跪!当然农药可得用假的。” 这个小姐的话引起了大家的哄笑。 李延芳一边笑着,一边骂了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嬉笑中文静看到旁边的很多客人都用鄙视的目光看着她们,她意识到姑娘们 有些失态。为了稳定一下情绪,文静起身去了洗手间。 文静刚刚伸手打开水龙头,房门突然“嘭”的一声被人撞开,刘芳出现在了 门口。她醉了,已经没有了女孩子的内敛,身体斜倚在门框上,嘴里嘟囔着就是 不迈步。 文静害怕房门弹回时会伤到刘芳,赶忙上前将她搀进了洗手间。 刘芳趁势一把抱住文静,趴在文静的肩头嘤嘤地哭起来。 “刘姐,你怎么了?”文静被她的失态弄得一头雾水,关切地问。 文静的关怀令刘芳更感委屈,抽泣变成了嚎啕。 文静站着没动,她感到肩膀上的衣服很快变成湿漉漉的,但愿那是刘芳的泪 水而不是鼻涕。她静静地听着从自己耳后传来的哭诉。 “小文呀,你刘姐难啊!……我知道你们……你们都看不起我,可我有什么 办法?我年龄大,长得又丑,又没上过学,谁会喜欢我呢?……你是不是也看不 起我?”说着话,刘芳突然一下将文静推开,大瞪着泪眼,盯着文静问道:“是 不是连你也看不起我!” 文静看到了她鼻子下面的粘稠物,一阵恶心让她差点呕吐。 “不会的,我怎么会看不起你呢?”文静尽量退后一些说。 刘芳再开口时,那些粘稠物已经和着泪水流进了她的嘴角。 “你知道我受什么罪?那不是人啊!……” 文静不想再受刘芳视觉和听觉的双重刺激,她劝慰着,想帮助刘芳洗一下脸, 清醒清醒。 “别动我,让我说完!”刘芳挣扎着一把将文静推开,想继续她的“忆苦思 甜”。 可能是由于刘芳用力过猛,或是哭泣造成的脑部暂时缺氧,她“呃!呃!” 两声,将今晚的酒菜一锅汇出,呕吐物的异味让文静又受到了更加强烈的味觉刺 激…… 在随后赶来的李姐等人的帮助下,文静等人将刘芳扶下楼,搭上了一辆出租 车。 “刘姐,刘姐!你家在哪住?”艾琳摇动着刘芳的肩膀问。 “周……周庄”刘芳含混地说,像是在梦魇。 “师傅,送我们去周庄。” 几个姐妹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地名,只好求助于司机师傅了。 周庄,是位于B 市西郊的一个村子,由于城市经济发展迅猛,市区廉价的出 租房已经不能满足日益增多的外来务工人员的需求,一些没有能力或不愿在城区 租赁高价房的暂住人员,只好到近郊的一些农村租赁农户的院落居住,既方便, 又实惠。 路上的行人、车辆异常拥挤,她们搭乘的出租车几乎寸步难行,操着满口胶 东口音的司机不停地抱怨着,而文静却借机欣赏起路边的火树银花。 这是她三年里第一次有机会欣赏花灯,虽然有靠在自己身上酣睡的刘芳,但 文静的心境却是欣喜的,她并不是被花灯艳丽的色彩、纷繁的式样、丰富的内容 所感染,而是为了自己将要过上的幸福生活而激动,她仿佛看到了自己挽着肖锋 的手臂徜徉其中的身影…… 刘芳租住的是一个农家院落,黑漆的院门将里外隔绝成了两个世界,远处闹 元宵的喧闹丝毫没有影响院子里面的静寂。 艾琳上前使劲扣响了门上兽头型的门环。 “来了!”一声应答,但门却迟迟没开。 “哐!哐!哐!”又是几声响亮的叩击声,门还是没开。 “轻……轻点儿……别吓着……他。”被众人搀扶着的刘芳突然抬头含混了 一句。 “吱……”门从里面打开。 借着皎洁的月光,文静看清为她们开门的是一个中年男子,虽然穿戴与城里 人别无两样,但他周身都透着朴实和憨厚,显然就是一个刚刚进城的“陈奂生”。 “你是?” “咦,我是她丈夫,麻烦你们了。”满口的河南腔让文静想到了豫剧《木兰 从军》。 这个“陈奂生”眼睁睁看着几个姑娘吃力地将刘芳扶进门,抬上床,却始终 站在原地,嘴里只是连连叨念着“麻烦了”,“谢谢了”,没有上前搭把手。 房子的面积不大,家具简单实用,收拾的倒还干净整洁,唯一的家用电器就 是那台正播放着元宵晚会的二十一英寸彩电。 大家安顿好刘芳,走出了房门。 当刘芳的丈夫送出大门时,文静惊讶地发现他的腿有残疾,是个连行走都困 难的瘸子。 “你真是……” 艾琳的话没有说完,刘芳的丈夫已经明白了她的疑问,他笑着说:“咦,真 的来,我是她丈夫。” 大家在将信将疑中上了出租车,一路上都没有再说什么。 直到此时,文静才彻底理解了刘芳的吝啬和对财富的渴求,但新的疑问又在 她脑海里产生。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