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篇 杜小亚的方法也简单,那就是做两个沙袋绑在腿上跑。沙袋很沉,跑的时候小 腿要用更多的力气,这就锻炼了肌肉。还有,平常习惯了双腿的沉重,比赛的时候 去掉负担,立马就会身轻如燕,两条腿舒服得能飞起来。杜小亚说:“你知道我从 哪儿得到这个方法的吗?是我给一个体育教练写的信,他回信对我说的。” 单明明愣了好一会儿。他没有想到杜小亚竟会机关算尽地去给一个陌生不相识 的人写一封信,仅仅为了他的长跑成绩。他朦朦胧胧又不无感动地想,这就是最好 的朋友?好朋友就应该做这样的事? 单明明同意了杜小亚为他制定的方案。两个人就开始做沙袋。 按杜小亚的设想,沙袋应该是一个用布缝制成的或方或长的口袋,有点像一只 微型枕头那样,只是里面不灌棉花,灌沙子。杜小亚说他已经看好了,菜市场那儿 正在修路,黄沙有的是,偷一包回来,拿水淘一淘,再晒干,做出的沙袋绝棒。 为做沙袋,单明明在家里翻箱倒柜地找材料。从前奶奶活着的时候,家里总有 这样那样的零碎布头,单明明记得他有一条短裤就是奶奶用布头拼出来的。可是奶 奶没了,布头跟着也消失不见了,两个男人的衣柜里干干净净,一根多余的纱线都 没有。单明明只好动用了自己床上那只枕头。把枕头芯抽出来,枕套一剪为二。感 觉还是太大,再一剪为四。杜小亚说,做四个也好,万一其中的一两个坏了或者是 丢了,或者被好奇心太重的发财咬破了,可以有备用的随时替补上去。 单明明好笑地想,把一只仅仅是绑在腿上跑步的沙袋用坏,要经过多么漫长的 时间!他会这么一直跑下去吗? 每个小布袋都只缝三面,留下一面等着灌进黄沙之后再缝合。所有的细节杜小 亚都想得非常周到。缝完了布袋之后,他们便拎个小桶,带上锅铲,出门挖沙子。 走到菜市场,才知道并非所有的事情都能简单如愿。前一天傍晚还沿路堆放的 黄沙,今天已经被工人搅拌成水泥,铺上了路面。 杜小亚睁着两只惊讶的眼睛,一连声地说:“怎么会呢?为什么要这么快呢? 他们干吗不等到明天再铺?” 单明明嘭嘭地踢着那只塑料小桶,无所谓地说:“没有黄沙,挖点土回去也行。” 杜小亚比较唯美主义,不能允许滥竽充数的事情发生:“那怎么可以?土多么 脏啊,而且会漏出来。没有人在沙袋里灌土。” 单明明说:“那就灌米。米总可以了吧?” 杜小亚想了想,认为这个方案可以接受。他们就讪讪地转回家去。 单明明家米缸里的米,被他们用去了至少一半。但是做成的沙袋真的很不错。 单明明试着绑了两个在腿上,到巷子来回跑了一圈。两条腿怪怪的,感觉都不像长 在自己身上的了。跑完后解下沙袋,腿立刻就发飘,轻轻一拍,好像整个人都要跟 着跳起来,变成一种很滑稽的高抬腿的步伐。 天天上学放学,单明明小腿上绑着沙袋跑。起先很别扭,跑不快,磕磕绊绊, 高一脚低一脚,深一脚浅一脚,身子还两边晃荡,喝醉酒一样。单明明看过电视上 武林高手打醉拳,就有点像自己的这个状态。两天之后就惯了,虽然速度慢,但是 稳,脚步沉沉的,每一步都实实在在,一步步嗵嗵地响,踏着大地的心脏一样。再 往后,除了跑完全程腿肚子累,别的都没有什么,正常到跟没绑沙袋一个样。 但是除去沙袋的感觉妙不可言啊!那时候单明明的肌肉极度放松,走路就不叫 走,是跳,是飘,是飞,他的整个身体、整个灵魂都要迫不及待地飞起来,凌空摇 曳,随风而去,像一个乘上了神奇魔毯的巫师。 有一天他和杜小亚坐在屋顶平台上,看见几个男孩踩着滑板车从巷子里一溜而 过,留下一串刺耳的吱吱声,单明明就忿忿不平地说:“照我现在的腿劲,要是玩 滑板车,一步能蹬出20米,你信不信?” 杜小亚说:“你真的那么喜欢滑板车?” 单明明答:“我就是不服气,不会玩的人偏偏要什么有什么,会玩的人两手空 空什么都没有。世界上的事情真的不公平。” 杜小亚抬起眼睛同情地看着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但是到那个星期六,杜小亚笑眯眯地站在院门口,招手把单明明喊出来,指给 他看身后的一辆银色滑板车。车子虽然有点旧,质量却很好,不锈钢的把手和踏板 看上去很结实。 杜小亚说:“你玩吧,是我表弟的车,说好了借我一整天。” 单明明心里一热,再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朋友。 -------- 扬子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