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篇 因为晚上要挣钱,这一天的家庭作业,单明明和杜小亚是抓紧午饭后的时间和 每一节课后的时间做完的。还好主课都安排在上午,大部分的家庭作业题也都是在 上午就写在了黑板上。老师其实是希望学生在课间把作业做好的,早早地布置出来 就是一种暗示。这样,学生晚上还可以腾出时间上家教,做各种课外习题,背外语 ……哎呀,反正学生花在学习上的时间越长,老师越高兴。 周学好对单明明突然之间变得如此用功感到很奇怪,一个劲地盯着他问为什么。 “怎怎怎么了?有有有什么事吗?”他为自己不能够及时知道单明明的秘密而痛苦。 单明明埋头刷刷地抄生字,头也不抬地说:“没事。” 晚饭很简单,单明明和杜小亚回家一人吃了一碗泡饭。饭后杜小亚去喊单明明, 两个人匆匆忙忙坐车到剧场。这时候郑维娜女士已经给剧团所有的主要演员化好了 妆,正扎撒着两只五颜六色的手,站在门外焦急地等着他们呢。 郑维娜说:“下次放学后就过来,晚饭在剧团吃。开演之前半小时,你们一定 要站到岗位上。做事情要么不做,做就要做好,这叫敬业。” 杜小亚朝单明明吐舌头,一句解释的话都不敢说。 郑维娜先给单明明化妆。她手上有颜色,不方便碰他们,就用两只手腕夹住单 明明的脖子,把他按在了椅子上。单明明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阵势呢,他又好奇 又紧张,鼻头上的汗不断地往外渗,郑维娜用化妆纸给他擦了擦,说:“你是油性 皮肤啊。” 原来化妆的事情很简单。不,应该说,化妆的事情到了郑维娜手上,就变得很 简单。她先在单明明的脸上抹了一层凡士林,而后用肉红油彩打底色,一双手左右 开弓,只听得啪啪的一阵响,单明明的眼睛被她打得直眨巴。而后她拿一支细细的 化妆笔沾上深咖啡的颜色,画眉毛,画眼圈,就手在嘴角点上一颗很俏皮的痣。最 后抓起一块大海绵,噗噗地满脸拍上粉,箱子里扒拉出一支秃口红,在单明明嘴唇 上左边一蹭,右边一蹭,说一声:“抿嘴。”妥了。 单明明朝镜子里看,镜中的自己还真变成了一个唇红齿白的美少年哎。只是满 脸的脂粉味不好闻,甜得发腻。皮肤也绷得有点紧,痒痒的时候还不敢动手乱抓, 怪急人。 郑维娜又扔给单明明一套戏服,让他到布帘后换上。那是一条鲜红色短裤,一 件浅蓝色短上衣,配白色长袜和黄褐色皮鞋。鞋子比较小,不过勉强能穿上。不需 要走远路,紧点也没关系。衣服上点缀着一些亮片和丝带,远看很华丽,近看却是 脏兮兮的,有的地方破了,粗略地缝着针,掉扣子的裤腰临时绑了根带子系在扣眼 里,几件衣服都有一股油彩的霉味和汗味。单明明心里失望地想,原来演员们一点 儿都不讲究啊! 杜小亚跟单明明配成一对少年有点不合适,因为他的个子太小了,五官也长得 太精致了。郑维娜对着自己儿子略一思索,决定把他装扮成一个女孩子。杜小亚撅 了嘴巴想抗议,郑维娜一句话就把他噎回去:“这是演戏,怕什么?” 化妆的结果,杜小亚睫毛翻翘,樱唇娇嫩,双颊明艳,漂亮得让单明明都不好 意思看。再加上一个金黄色鬈发套,一身缀着珠片的白色纱罗裙,一双金色小短靴, 真正的女孩子都未必有这么娇羞动人。 后来站在门口迎接观众的时候,杜小亚总是为自己的女孩子装扮而惭愧,微微 低了头,只看人的脚,不看人。但是好多的阿姨们喜欢伸手去摸他,这个碰碰他的 鬈发,那个拉拉他的裙子,弄得杜小亚都有点想哭。 郑维娜从后门绕过来看了他们一次,对团长说:“男孩挺大方,不怯场。我儿 子不行,小家小气的。” 团长也来看了,却是一百个满意,说:“你儿子一害羞,倒是更像那么回事了。 女孩子要文静柔弱才讨人喜欢哎。” 总之,因为有20块钱打底,单明明和杜小亚总算撑了下来。到舞台上的灯光一 亮,大门呀呀地关上,郑维娜跑过来跟他们做了个“结束”的手势,两个人才呼地 松一口气,急急忙忙地冲进厕所,用肥皂洗了脸,又回到化妆室,换上自己的衣服。 单明明说:“挺好玩。” 杜小亚回答:“我不觉得。我这个人总是很倒霉。” 单明明转念一想,将心比心,要是自己被弄成个女孩子会有多难堪,就反过来 又同情他了。 单明明长到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看过真人演的戏,他央求杜小亚陪他看几眼再 走。他们在熄了灯的剧场里弯腰往前摸索,找到两个无人的边座,轻手轻脚地坐下 去。 -------- 扬子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