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篇 单明明捅杜小亚的手。杜小亚就说了他们昨晚化装成剧中角色当迎宾员的经过。 但是他有意无意地忽略了报酬问题。他不知道文老师对他们打工挣钱的事会有什么 看法,拿不准能不能说,就干脆不说了。 文老师一边听一边笑,还用手指轻轻地敲着桌面。末了他歪着头说:“这事倒 不坏,啊?梅特林克是很了不起的作家,《青鸟》也是很了不起的作品。我的学生 能跟《青鸟》沾上边,很好。我很自豪。”他一连说了四个“很”字。然后他摆了 摆手:“去吧,早点去化妆,我不耽误你们的事。” 单明明不敢相信地看一看杜小亚:“文老师,你真的放我们走了?” 文老师拖长声音:“你以为我会留你们吃饭吗?” 单明明一把拉起杜小亚,回头就走,生怕一分钟之后文一涛又会改变主意。 但是令人更吃惊的事情还在后面。当单明明和杜小亚浓妆涂抹、一个穿着童话 人物的蓝衣红裤、一个拎着缀满亮片的白色长裙,傻笑着站在剧场门口时,你猜他 们看见什么了?他们看见了文老师和他的妻子!文老师郑重其事地穿着一身灰色西 服,打一条暗红色领带,领口和袖口露出的衬衫雪白,皮鞋也擦得锃亮。他妻子是 一身驼色毛料长裙,肩上还搭了一条带流苏的咖啡色披肩,同样色系的高跟皮鞋。 他们手挽着手,笑微微地上台阶,对验票员有礼貌地点头,出示了他们的两张戏票。 即使发现了天外来客,也没有文老师夫妇在此时此地出现更让单明明吃惊了。 他一把拉住杜小亚的胳膊:“你你你看见了吗?”他居然像周学好一样说话结巴起 来。 杜小亚肯定看见得比他还早,因为他的脖子已经绯红得像一截春都火腿肠。尤 其糟糕的是,杜小亚现在是一身小女孩的装扮啊!他的睫毛还卷得这么翘,嘴唇涂 得这么红,发套、纱裙、金色皮靴……都这么愚蠢,简直是蠢到家了! 杜小亚正在团团直转无处躲藏时,文一涛夫妇已经笑微微地向他们走过来。杜 小亚只好站住,尽量把身子缩在单明明背后,侧过脸,低垂着眼皮,不敢看人。 文一涛在他们面前站了有10秒钟的样子。单明明和杜小亚都觉得这10秒钟比1 个世纪还要漫长。然后文一涛对他妻子说:“你看怎么样?我的这两个学生,扮什 么像什么,挺有点戏剧天分,是不是?” 文一涛妻子怜爱地摸一摸杜小亚的头:“好一个可爱的孩子!我要是有这么个 漂亮儿子,我宁愿别的什么都不要。” 文一涛对他们耸了耸肩:“很高兴认识你们,狄狄尔,弥蒂儿。好好地干,别 丢我们学校的脸。” 说完话,他挽着妻子的胳膊,进剧场寻找他们的座位去了。 杜小亚回过神之后,一脸感激地对单明明说:“文师母知道我是个男孩子,对 吗?他们一点儿都没有大惊小怪。他们知道角色和真人是可以不一样的。”然后他 久久地独自微笑,品味一种被理解被承认的幸福。 第二天上学,单明明和杜小亚在校门口偏偏又碰到了文老师。文老师推车跟他 们并肩走,一边啧着嘴:“这么好看的戏,干嘛不请全班同学集体看一次呢?杜小 亚,你能不能跟你妈妈商量,让剧团卖给我们一些学生票?就在这个周末吧。座位 不要最好,价钱要便宜,学生向家长要钱不容易的。” 杜小亚说:“好的,我去说。” 结果事情异乎寻常地顺利,团长同意半价卖给他们学生票。而且因为单明明和 杜小亚做迎宾员的关系,票价再打一个半折,只需付四分之一的钱。团长朝他们挤 挤眼睛说:“我们现在算自家人了,对不对?” 杜小亚和单明明乐疯了。第一次为班级办事,居然能办得这么漂亮,他们多有 面子啊! 周末晚上,站在剧场门口迎接班里的同学陆续入场时,单明明和杜小亚把腰背 挺得格外直,脸上的笑容也格外自然和灿烂。杜小亚甚至优雅地拎起他的长纱裙, 理直气壮地行了好几个欧洲王族式的屈膝礼。他有什么好害羞的呢?文老师都说了, 这是演戏,是角色需要。 单明明做梦也没有想到,他这辈子惟一的一次舞台表演机会就发生在这个班上 ———全班同学兴高采烈来观摩演出的晚上。 开场之后20分钟———天哪,那时候第一幕的第一场都已经演完了,大幕闭合, 准备转换到第二幕第二场仙女的宫殿了,在后面的第十场中扮演青衣童儿的女演员 突然急性肠胃炎发作,顷刻间又吐又泻,胃疼得脸色煞白,冷汗涔涔,蜷在后场一 堆幕布中,简直就像只离水太久奄奄一息的虾。 团长急得直拍屁股,不住嘴地念叨:“怎么办?怎么办?青衣童儿谁来演?” -------- 扬子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