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篇 第二天单明明醒得也比较晚,单立国连拍带打把他弄起来之后,离上课只有10 分钟时间。单明明脸没洗,牙没刷,抓了书包狂奔一通,踩着上课铃声踏进教室。 教英语的赵老师站在讲台上,望着满头大汗的单明明猛皱眉头,想发火又找不出理 由。 单明明低垂着眼皮、作贼心虚地往座位上走的时候,心里忽然觉得像少了什么, 好像教室里空着一大块东西,陌生得让他的心晃晃荡荡,没有着落。单明明慌慌张 张坐下来之后,眼睛习惯地往前排座位看,才发现杜小亚不在教室里:他今天没有 来上学! 整堂课上,单明明心神不定,惶惶不安,根本没听见老师讲的都是什么。 下课之后他从文老师那儿知道,杜小亚果真因为高烧不退住进了医院,他妈妈 郑维娜已经打电话来替杜小亚请了假。文老师说完之后悠悠地叹了一句:“杜小亚 啊!”单明明心里就一沉,仿佛站着的地面上忽然裂了一个缝,他呼地一下子就掉 进去了。 放学之后,单明明迫不及待地奔到医院,去看杜小亚。他在楼上楼下蹿了好几 个来回,把能见到的医生护士“叔叔阿姨”喊了个遍,最后在“血液科”的一间病 房里看见了杜小亚苍白失神的小脸。见面的一刹那,两个好朋友的眼睛竟不约而同 地都红了,单明明扑过去抓住杜小亚的胳膊,前言不搭后语地说:“好了好了,这 下子你飞不走了,我不让你一个人飞走啊。” 杜小亚说:“我也不想。我总是要见你一面的。” 单明明围着杜小亚的病床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好像要把他生病时候的细枝 末节都一一地记在心里,又好像这么走上几圈,就能把他的好朋友永远地圈在世界 上一样。 旁边的郑维娜有点不高兴地说:“你看看你们,小孩子家家的,怎么就弄得生 离死别一样啊!我们杜小亚这不是退烧了嘛,他不是很快又能上学了嘛。” 杜小亚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单明明:“上学真好啊,我真的是喜欢上学啊。” 单明明安慰他:“你成绩好,落几天课没事。不像我,我这么笨,一星期不上 学,考试肯定要吃零蛋。” 杜小亚苍白地笑着:“单明明,我们不说考试的事,说别的。我才两天没有看 见你,怎么觉得时间这么长,比两年还要长!” 单明明开心地叫着:“我也是啊!我们两个人想的都一样啊!” 单明明趴在杜小亚的病床边,搜肠刮肚,把上周末回老家的经过详详细细说了 一遍。说到乡下的和尚怎样念经,怎样闭着眼睛敲木鱼,他就手舞足蹈,连比画带 模仿,把旁边绷紧面孔的郑维娜都逗得笑了。 后来杜小亚提到了他的鸽子。他不知道鸽子这两天怎么样了,玉米粒吃完了没 有?水喝光了没有?它饿吗?渴吗?也跟杜小亚想念它一样地想念杜小亚吗?“我 有一个很奇怪的念头。”杜小亚紧张地看着单明明的眼睛,“我总是在想,鸽子就 是我,我就是鸽子,我死了鸽子就会死,鸽子死了我也会死。” 单明明急得几乎叫起来:“你瞎说!人最多能活100 岁呢,鸽子才能活几岁? 你不要把你自己跟鸽子比!”杜小亚说:“我知道。可我就是忍不住要这么想。” 单明明脱口而出:“那好,我把你的鸽子拿回家养着。我肯定不让它死了。” 说完这句话,单明明一下子坐不住了,生怕那鸽子会在他看不见的时候不明不 白的咽气,就匆匆忙忙地告辞回家,到聋老太的小院里讨那只鸽子。 聋老太狐疑地望着他:“小亚真这么说了吗?他要把鸽子交给你?” 单明明拍着胸口说:“把鸽子交给我才可靠,有我在,就有鸽子在。” 聋老太叮嘱他:“少喂点食啊,撑着了可不好。” 单明明回答:“每次10粒,我知道的。” 单明明把鸽笼送到楼顶平台,高高地搁在一只旧碗柜顶上。他认为鸽子是飞翔 的动物,习惯了从空中看这个世界,所以把它的住所安置得高一点,它会感到舒服。 吃晚饭的时候,单明明的爸爸单立国几次把筷子停下来,侧耳听着楼上咕咕的 声音,问单明明:“你听到什么了吗?我怎么听着家里有人睡着了打呼噜呢?” 单明明憋住笑说:“我们家只有你睡觉才打呼噜。” 睡觉之前,单明明洗过脚,湿淋淋地趿拉着拖鞋,最后再上屋顶看一眼鸽子。 小东西蜷着身体,半歪了脑袋,梦里不知道吃到了什么美味食物,咕咕地哼着,很 享受很惬意的模样。它的淡蓝色羽毛在月光下泛出微微的银亮,粉色的嘴巴乖巧地 搁在一根细竹竿上,头顶上一撮白毛随着呼吸一起一落,像夜空里独自跳舞的白色 精灵。单明明很想伸手进去摸一摸它,想想,怕惊扰了它的好梦,就轻手轻脚回转 身,下了楼梯,脱衣上床。 -------- 扬子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