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篇 单明明满脸严肃地回答:“我头冷。” “头冷?”文老师吃惊地重复这两个字。“现在才是秋天,棉衣还没有穿上, 你身上不冷,反而会觉得头冷?” “我真的是头冷。我想戴帽子。” “你不会是生病吧?”文老师异样地朝他看看,伸手要摸他的脑袋。 单明明大叫一声,双手紧紧地护住了头部:“不行!你不能拿走我的帽子!” 文老师愣了半天,仿佛为单明明近乎神经质的举动感到不安。片刻之后,他换 了一种比较柔和的口气:“好吧,单明明,你可以戴帽子上学,这是你的私事,我 不能干涉。可是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请求?可不可以换一顶比较正常的帽子?比如 说,像杜小亚今天戴在头上的那种?” “不。”单明明果断地摇头。 “为什么?做一个正常一点的人不好吗?” “不。”单明明第二次说。 “如果你家里没有那样的帽子,或者你爸爸不愿意给你买,我可以送你一顶。” “不!”单明明大声叫起来,眼泪已经有一点在眼眶里转动。 “单明明!”文老师也动了火气,厉声地喝了一句:“如果不换掉这顶帽子, 你今天就不要上学!你给我回家!” 单明明僵持片刻,倔强地一扭身,大步往大楼下走。文老师迟疑一下,跟着飞 快地追上去,在二楼的拐弯处抓住单明明的胳膊。 文老师说:“单明明,我们都不要赌气了,我知道你一向都不是那种喜欢出风 头的孩子,在老师的心目中,你虽然调皮,虽然成绩不够优秀,可是你朴素,本分, 厚道,善良,老师一直都喜欢你身上的这些品质。今天你敢戴这样一顶帽子上学, 不会是心血来潮,肯定有原因的。能够告诉我原因吗?” 单明明终于崩溃了他的防线,对老师说出真话:“我只想让大家注意我,不要 去注意杜小亚。” 文老师表示惊奇:“为什么呀?杜小亚的样子很特别吗?” 单明明说:“他做了化疗,头发都掉光了。他不肯戴帽子上学,怕别人知道他 是秃子,笑话他。” 文老师张大嘴,轻轻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他说:“真对不起,我一点都不知道 这样的事。那天我到医院看他的时候,他的头发还是好好的。” “就在昨天才掉光的。” “你们是好朋友,所以你要牺牲自己,让他快乐,对吗?” 单明明目光垂下去,点一点头。 文老师伸手在他的帽子上抚了一下:“真不容易啊,想出这样的办法!做这顶 帽子也需要独具匠心呢。花了你很长的时间?” 单明明咧嘴一笑:“不,很快。” 下午放学的时候,文老师走进教室宣布:单明明和杜小亚可以回家,其他同学 一律留下。 杜小亚忐忑不安地走出教室,问单明明:“为什么单单要让我们两个走?是我 们犯错误了吗?” 单明明也觉得奇怪,但是他不想让杜小亚心里担忧,他拍拍书包说:“反正都 是做作业,留在学校做,回家做,都一样。” 杜小亚嘀咕道:“总是怪怪的。” 第二天上午,单明明戴着他怪异的帽子和杜小亚并肩走进教室,惊讶地发现全 班同学已经提前坐在了座位上,每个人的头上都有一顶俏皮的棒球帽,女同学的是 红的,黄的,橙色的;男同学是白的,蓝的,米黄的。再看讲台上,文老师笑眯眯 地靠黑板站着,头上同样一顶棒球帽,是黑色的。 单明明和杜小亚起先站在教室门口,左看右看,不知所措。后来聪明的杜小亚 一下子明白了什么,脸上突然腾出淡淡的红晕,眼睛里就有了一种异常的水汽。 文老师从讲台上走下来,手里托着两只多余的帽子,一只是咖啡色,一只是草 绿色。文老师笑着对他们两个说:“欢迎加入帽子班级!请换上我们的班帽。” 单明明和杜小亚接过帽子,互相看看,刹那间都明白了对方要做的是什么。然 后,单明明抬起手,一把抓掉头上带铃铛的黑绒帽,揣进口袋,又把那只草绿色棒 球帽端端正正戴上。接下来,当着全班所有同学的面,杜小亚红着脸脱下他的鸭舌 帽,换上咖啡色棒球帽。全班同学都看见了他的丑陋无比的秃头,但是大学都一声 不响地坐着,没有发出一点点异常的响动。 帽子在大家头上盘踞了很长时间,一直到杜小亚去世,没有一个人摘下来过。 女同学们喜欢每天交换着帽子戴,各种颜色都尝试一遍,求得新鲜感。男同学总是 笑她们“臭美”。上课的时候,教室里那一片帽子的森林整齐划一,非常壮观。集 体做课间操的时候就更是了不得了,无论朝前转后还是弯腰立正,帽子的方阵总是 气势压人,成了操场上最引人注目的一幕大戏。就连体育老师高放,受这种气势的 鼓舞,喊操的声音都比从前来得更加豪放。 -------- 扬子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