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篇 出租车风驰电掣地驶往医院。在车上是郑维娜紧紧抱着裹在棉被里的杜小亚。 杜小亚的鼻血仍旧流个不停,单明明抽出一张又一张的餐巾纸帮他擦,好像越擦越 多,没完没了。单明明的心和手都在哆嗦,后来他干脆放下纸盒,抽抽咽咽哭了起 来。 做妈妈的郑维娜反过来劝他:“孩子别哭,得他这种病的人就是这样的,血流 出来止不住的。” 单明明心里哆嗦着想:世界上有那么多的科学家,为什么没有人能够发明一种 神药,撒一点点在杜小亚的鼻子里,就能把他的血止住呢?难道他们都那么笨,不 知道一个人血流多了会死的吗? 单立国把车一直开到了医院急诊部的台阶上。他先奔到后面替郑维娜开门,接 手抱出杜小亚,一路小跑冲进内科急诊室,安置好,返身去拿号,交钱,再把挂号 单送到急诊室,看着医生护士围住杜小亚忙碌起来,才回头去停车。单明明这一刻 对他的父亲充满敬佩和感激,他心里从来没有觉得爸爸的形象如此高大和可靠。 郑维娜孤零零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异常平静地看着一群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护 士进进出出。大多数的女人在这样的时候会歇斯底里,哭泣哀求,把医生们弄得心 烦意乱。郑维娜不,她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知道什么事情对杜小亚好,什么事情 对杜小亚不好。她平静地坐着,把自己的儿子完全交给了医生,相信他们有能力救 治他。 单立国再一次从急诊部的大门外走进来的时候,郑维娜站起来迎住他,说: “单师傅,谢谢你。这里已经没事了,你和明明都请回吧。” 单立国摇手:“不不,我哪能就这么走,我得帮你守着。万一有什么事……” 郑维娜拦住他的话:“不会有事。小亚他不是第一次了。” 单立国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呆立半天,招呼单明明:“那好,我们先走吧。” 转头对郑维娜:“有什么要帮忙的事,千万打个招呼啊,我会随叫随来的啊。” 单明明一向都怕郑维娜,不敢不听她的话。他心里舍不得走,在郑维娜的催促 下又不能不走。他依依不舍地把头伸进急诊室又看了一眼杜小亚。他看见杜小亚的 脸上套上了氧气罩,手背上接出了长长的输液管,管子的另一头连着一袋鲜红的泛 着泡沫的血。床头的白色小柜上,还依次立着黄的白的好几个输液瓶。单明明放心 了,他想,有这么多的血浆和药品输到杜小亚的身体里,他一定会得救的。 单明明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上午9 点。也不知道他怎么又糊里糊涂睡过去了, 而且一睡就睡得这么久。睁开眼睛的时候单立国坐在他的床边,两眼不眨地紧盯着 他看。单明明跳起来说:“糟了糟了,你怎么不早点喊我,我还要去医院呢。” 单立国嘴唇动动,什么也没说,默默地看着单明明飞快地穿衣下床,刷牙洗脸, 抓了桌上的一个馒头准备出门。在单明明一只脚跨出门边的当儿,单立国在后面喊 了他一声,说:“别去了,杜小亚已经死了。” 单明明的身子忽地一挺,猛然转身,愣愣地看着单立国:“爸爸你说什么?” 单立国移开眼睛,说:“杜小亚死了,真的。” 单明明僵在门口,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听到了什么,刚才想做的又是 什么。忽然他涨红脸,冲着单立国一声大叫:“你说谎?” 单立国一副可怜巴巴的神情:“我是你爸爸,我怎么会说谎?” 单明明“嗷”的一声,豹子一样地扑上去,抓住单立国,发疯一样地捶他,踢 他,搡他,一边声嘶力竭地叫着:“你说谎!骗人!杜小亚不可能死,不会的,你 说谎,骗人!” 单立国垂着头,任凭儿子踢打撕咬,一边重复这个事实:“杜小亚死了,电话 都从医院打过来了。” 单明明放开手,转头就往门外奔,嘴里喊着:“我不相信,我要去医院看他……” 单立国紧追两步抓住单明明的胳膊:“别去了,看不见了,已经送太平间了。” 单明明小牛犊一样地拼命在单立国手里挣,挣了半天没挣开,哇地一声哭出来: “爸爸你说的是真的吗?” 单立国眼圈红红地答:“是真的。那孩子迟早是有这一天的。” 单明明抽咽着:“为什么呀?杜小亚又没有老,又没有得癌症,他怎么会死啊!” 单立国怜爱地揽住儿子的肩,告诉他:“白血病就是癌啊,是血癌啊,最难治 的癌啊。” 单明明不说话了,把头埋进单立国的臂弯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单立国就势 把儿子抱起来,一直抱进房间,脱了他的衣服和鞋,塞他进被窝,说:“你不要出 去,小孩子家不作兴看见那些事。我到杜小亚家去一趟,看有什么事要帮忙做的。 唉,郑维娜一个女人家…… -------- 扬子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