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啊!”朱雩妮尖拔的哀嚎声,划破冷夜长空。 伫候在寝房内外的侍女、土兵们不仅没被吓到,相反地精神大振。他们夫人 没死也!放下心头一块大石,忍着奔进去一探究竟的冲动,在前院、长廊来来回 回踱着方步,口中喃喃感谢老天大慈大慈,没让他们变成陪葬的兵马俑。 “你这凶手凶手凶手!”朱雩妮一醒过来,就挥动绣拳,不分青红皂白朝浅 井大夫猛追。 “雩妮!”闻讯提前一天赶回来的织田信玄,已经在她床苗候五个时辰了。 “浅井大夫没恶意,他是在帮你做针灸治疗,弥乖,别乱动。”“他扎得我好痛。” 朱雩妮不打算当傻大个,由着这名小头肥身的男人将她活马当死马医。“正统的 针灸术扎人是不会痛的。” “夫人不懂医术,怎可信口开河?”浅井大夫非常生气她的指责。 “谁说我不懂?我六岁就熟读李时珍的‘本草纲目’,八岁时‘大观本草’ 便可倒背如流,十岁上下即将‘筠州仙人掌草’念得滚瓜烂熟,你敢说我不懂医 术?”她说得振振有辞,把几本知名医书像顺口溜一样,连结巴、停顿都没有地 “倒”出来,堵得浅井大夫哑口无言。 “既然如此……”浅井大夫脸上夫光,浓浊喘了数口大气,低着头朝织田信 玄行九十度大礼,既言:“请原谅我无法再为夫人医治。”不止他,照这情形看, 就连御医也不敢以身试法。 “好的,你先请回吧。”织田信玄颇能体谅他的难堪。任谁遇见了这种凶婆 娘都要大叹吃不消的。 谴走所有的侍女,织田信玄的脸孔马上恢复他原有的阴幽冷寒。 “你——”才想拎她起来好生责问一番,不想她竟又昏死过去了。是否伤及 内腹?不然怎么会时醒时昏? 织田信玄忧心地翻看她手、脚、肩上共四处的伤口,所幸每一处均只伤及皮 肉,应该没什么大碍。然……她的双颊为何由白转绿,由绿转黑,唇瓣也暗无血 色,其中定然有另有原故。 “阿发,找人搬两个热炉进来,火烧旺一些。”她不让大夫诊治,只好由他 亲自动手喽。 两具热呼呼的碳炉,迅即将卧室薰得温暖舒畅。织田信玄小心翼翼地褪去她 身上所有的衣物,惊见她脚口两片巴掌大的瘀青。 自作虐不可活!好端端的日子不过,跑去攀树爬墙,真该让她自作自受。哼! 衣服也穿得乱七八糟,要这种妻子千什么? 幸亏她软腻的胴体有着完美诱人的曲线,很能撩拨织田信玄饱经沧桑的心, 否则他铁定会拂袖而去。 扶起她的上半身,轻轻按向其中一片瘀伤,朱雩妮蓦地睁开跟睛,仅仅瞟他 一眼,便大口大口吐出暗红色的血。 “雩妮!”织田信玄看得惊心胆颤,“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才能救你!” 他不明白自己干嘛那么紧张,她就算一命呜呼,隔一、两个月后,另娶一个便是 了,何必慌张得手足无措呢?“别假惺惺的,你巴不得我跟你……莎哟啦啦,以 为我不知道。”朱雩妮气息奄奄,星眸半张,含愁带怨地扫向织田信玄。 什么节骨眼,她居然还有心情开这种没营养的玩笑,欠揍! “所以你更应该赶快好起来,让我不能如愿以偿,你不是我恨之入骨?何必 牺牲小命,遂我的心愿呢?”他咬着牙,话是由齿缝进出来的。说得也是!朱雩 妮病得神智不清了,织田信玄冷嘲热讽的反语,传到她耳里却也醒醐灌顶,令她 忽然充满求生的意志。 “南星、防风、天麻、白附子……等十二味药物,请阿发姊放在药臼捣烂, 和以热酒,调成药膏,让我敷上七天,应该可以痊愈了。”她仅凭记忆,将药书 中记载跌打损伤的方子念出来,至于能否医好自己的病,根本是一点把握也没有。 织田信玄听她念得挺顺的,料想十之八九错不了,立即唤进阿发,要她在最 短的时间内备妥药膏。 等待女们把朱雩妮吐得满地的污血清理干净时,已是更深露残,弦月西沉。 始终负手伫立于窗前的织田信玄,徐徐转过颀长的身子,目光灼灼地凝睇着 斜卧在榻前的朱雩妮,心里头百味杂陈。‘ 她果真是大明皇朝的郡主?依她这 段日子的行为举止判断,恐怕连大家闺秀都谈不上。当初他所以投多做考虑即同 意这桩婚事,实在是因为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大丈夫何患无妻?放眼天下诸侯 谁不是后院佳丽无数?早知道她是这么荒诞不羁,纵性妄为的女子,就该一刀作 了,永除后患。 然,很没道理的,他竟丝毫不后悔娶了她,也许……也许她还有一些利用的 价值吧。 织田信玄不由自主地再三流涟于朱雩妮仿如玉雕般无瑕的躯体。自古英雄皆 风流,他总算弄清楚自己为什么努力想挽回她的性命了。 他从不认为和她之间将会产生白首共偕的情爱,他只是肤浅的明白,他要她, 如此而已。思及至此,他突地燃起一股轻蔑的心态,轻蔑一名任由他予取予求的 女子。 晨鸡啼时,阿发送来了按照药方子研磨成的药膏。 “替她敷上吧。”觑着她惨绿的容颜,因炉火映照,逐渐呈现出淡淡的殷红, 缓缓长叹一声,“连续敷上七天,绝对不可中断。”吩咐完,他头也不回地大步 离去。 阿发看他冷冰冰的面孔,心想这下完了,她的新主子尚未得宠就失宠,往后 她的日子势必也不会太好过。 奇迹似的,朱雩妮浑身的伤痛,竟被她胡里胡涂给治好了。虽然足足延了两 个七天,但她侥幸从鬼门关拾回一条命,却是不争的事实。“夫人的医术的确神 乎其技。”阿发由衷地发出钦佩之语,脸上则前所未有的恭谨谦卑。 “我哪懂什么医术?只是随便胡诌而已。”重伤初愈的朱雩妮稍嫌清瘦,然 艳丽娇美依旧。 病才刚好,她已迫不及待地央请阿发为她煮一整桌的美味佳肴,让她弥补被 亏待于一、二十天的“胃老爷”与“肠姑娘”。 “随便胡诌就那么厉害,更了不起。”阿发谄媚地讨好她。 “嘿!你平常不是这个样子的,有问题!”朱雩妮放下竹箸,觑到她面前 “坦白从宽,自首无罪,说,你是不是在打什么鬼主意??住到笼烟楼那么久, 阿发除了怕她死,并有事没事提醒她生儿育女的重要性,几时那么狗腿过? 阿发先尴尬地裂嘴傻笑两声,才鼓足勇气道: “我母亲两个月前到奈良去,不知吃了什么东西,整张脸又肿又红,肚子胀 得好大却排不出任何东西。请采的大夫,没有一个知道她到底得了什么怪病,所 ……以,想……想请……请夫人……”她结巴得不敢往不说,担心朱雩妮不高兴, 一状告到织田信玄那里去。 糟糕!她真把我当神医了。 朱雩妮为难地拢着秀眉,她是很同情她母亲的遭遇,也八成可以猜出她应是 中了某种毒药,但……她怎敢随便开药方子给她?医自己可以马马虎虎瞎蒙,弄 错了仅仅害到自己与他人无关,反正活着比死了好不到哪里去,可医别人就大大 不同了。 “我并非不肯帮你的忙,实在是…”她不会那么走运,每次都蒙对吧? “求求你千万帮忙,”阿发猛磕头,两泡眼泪胁迫似地挂在眼眶是晃呀晃,“我 母亲的病就全拜托你了。” 强人所难嘛!有规定会背四书、五经、孟子、论语、左传的人就一定是大文 学家吗?“我告诉你了,我不是大夫,望、闻、问、切那一套我统统不会,我医 病只是凭‘感觉’——”唉!要她解释几遍,她才愿意饶了她。 “这就够了,阿发相信夫人的感觉。” 没见过这么盲目的人,凭感觉她也信,朱雩妮算是被她彻底打败了。 “是你说的,假使你母亲有个三长二两短,可不是能来找我索命。”丑话先 说出来,以免日后纠纷不断。 “是是是。”阿发又是一连串的磕头。 碰到这种人,只好硬着头皮蛮干了。朱雩妮取过文房四宝,在宣纸上写着: “山甲、归尾、红花、大黄、乳香…以水酒煎七分,再加股童子尿……”拿去吧! 我就记得这么多了。“多亏她记忆力超强,不然整整六年没温习,换作别人,早 忘得一干二净了。 “多谢夫人,请容我先退下。”阿发如获至宝,把药方子高高捧至手上,险 险撞到甫从廊下走进来的织田信玄,“玄黄大人!?” “嗯。”织田信玄好奇地瞥向她兴奋异常的脸,原想问她什么,一见到朱雩 妮即将到了口边的话咽回去,反手拉上房门。 “大英雄来啦?”朱雩妮讥诮地牵起嘴角,身子不自觉往里边挪了挪。 他的脸庞永远挂着危险的讯号,浑身上下没一丝人味,冷得教人脚底发寒。 “你还没死啊?”他用更苛薄的问句回答她。纵横天下,没人敢拿性命开玩 笑,指着他口不择言。 “很抱歉,没如你的愿。”说她聪明,她还不是普通笨。织田信玄没事希望 她死干嘛?凭他,一根手指头就足够送她上西天了,犯得着浪费时间等她从屋顶 上掉下来? 生一场病就想否认和他之间牢不可破的关系?朱雩妮见他大模大样,毫不避 讳地在她面前宽衣,才如梦初醒。 “我……我的伤势还没全好哩!”这个借口让她度过个把月轻松快活的日子, 且乐不思“君。” “是吗?”他并不因为她的托辞而减缓宽衣的速度,“待会我帮你看看需不 需要再服几帖伤药。”清除完身上的杂物,他理所当然地躺上床垫,拉过朱雩妮 身上的被褥,遮住重要部位。 “不用了,我……我想出去透透气。”她见识过织田信玄粗暴的手段,吓得 话都说不轮转,一心只盼望逃出他的势力范围。 。 “你不是还没复原?夜寒 露重当心着凉,不如躺在被窝里休息好些。”将她按回软垫,粗手粗脚为她除去 身上“障碍物”,脸上一迳摆着狡黠的笑意。 朱雩妮瞅着他,过度的紧张和恐惧使得她全身无力,她怎能坐以待毙?这个 男人正在索取延迟了一个月的洞房良宵,她的清白身子岂可发此便宜地让他占去? 吸足一口气,她翻身出其不意地压住他,单手托腮,另一手轻戳向他的胸膛。 “咱们打个商量好不好?”她问,唇畔绽出甜甜的嫣容,希望他爽快应允。 织田信玄淡然地,鹰眼似的眸子炯炯着亮光,双唇依然紧抿,静待着她往下 说。 “是这样的哦,”她调整一下姿势,清清喉咙,“我很清楚你并不喜欢我, 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娶一个不爱的女人当妻子,但这桩婚姻对我来说太不公 平了。我可以不计较你的行为有多卑劣,倔愿意原谅你种种加诸于我的不人道的 ‘折磨’,我甚至诚心诚意地想替你再物色一名晶貌出色的女子,只亟望换取一 封休书。”在她小小的脑袋瓜子里,认定情投意合的男女,绝不会仓卒见过一面, 就草率决定婚事。他不爱她,甚至谈不上喜欢,是显而易见的。两厢情不愿,做 朋友犹嫌别扭,做夫妻岂不要痛苦一辈于了她不愿后半辈子终日以泪洗面。 织田信玄饶富兴味地听完她长串的话,仍不了解“休书”是什么玩意儿。 值此群雄割据的战国时期,东洋女子嫁了丈夫,若不被万般宠幸者,便是遭 安放于别院受长期冷落,哪像中土人士,时兴什么休妻呢! 况且,他也并非不喜欢她,就一名战功彪炳的武将而言,再美丽的绝色佳人, 得来均是轻而易举,他只是没特别珍惜她罢了。然,谁不是如此呢?男儿志在四 方,逐鹿霸权,奠定百年基业才是燃眉之急,怎可儿女情长,灭了自己的雄心壮 志。 见他半天不吭一声,朱雩妮催促着:“你考虑好要给我休书了吗?只要你同 意了不逼我当你的妻子,我保证明儿天一亮就着手帮你另觅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 当然啦!如果你嫌一个太少,想多娶几个也没问题,但是先讲好,须得对方同意 才可以,绝不可强抢,那种行为,在我们中原,只有土匪才做得出来。”这么‘ 丰厚’的条件,他应该没理由不同意才对。 织用信玄一听见“土匪”二字,立刻面露凶相。 “你拿我和土匪相比拟?”堂堂一名战国英雄,岂容她胡乱污蔑?难怪他会 得吹胡子瞪眼。 “也不尽然啦!”识时务者为俊杰。朱雩妮瞧他怒火炽烈,赶紧话锋一转 “假如你不反对我的‘提议’,那……你要木要先告诉我,你比较喜欢哪一种类 型的姑娘?例如文静点啦、活泼的啦、可爱的……” “这件事以后再说。”他悍然打断她的话,征战十余日,他最需要的是充分 的休息和美人温柔的怀抱,哪有耐心听姥完全违反常理的提议。 恃强地,将朱雩妮扳倒于软垫上,偌大的身躯立即火热地压上去。 “不 行,我现在就要跟你把话说清楚。”她扭动着身体,不肯乖乖就范。“我不要当 你的妻子,我那么讨厌你,怎么有法跟你共度一生?”她一古脑地将憋在心里的 话倾泄出来,目的无他,但求清白度此残生。织田信玄点点头,代表听明白她的 意思,可并没有放过她的打算。“你另有心上人?”他问。不相信这世上还有比 他更值得女子凸的男人。 “没有。”朱雩妮识实地回答。她才十七岁,虽已及竿,却仍是名小姑娘, 男欢女爱的事情她一点概念也没有,就被他强迫成亲,委实心有不甘。“既然没 有——”“那并不表示我就会喜欢你。”她焦切地、不计后果地希要他了解,唯 有两情相悦的男女方能结为连缡,才会有幸福美好的一生。“我很少去恨一个人, 尤其是我不认识的人,只除了你,我真的好恨好恨你。”捂着脸,低低饮泣着。 第一次,他看她在他面前哭得像个泪人儿,织田信玄心中升起一抹特殊的、 难以言喻的感觉。 她恨他?“恨”这个字,他再熟悉不过了。多年来,他就是靠着满腔的恨火, 支撑着自己南征北战,立下辉煌的功业。 而她……她有什么理由恨他?“玄黄夫人”的头衔是多少女子可望却不可得 的,他轻易给了她,她非但不懂得珍惜,竟然萌生恨意,简直匪夷所思! 织田信玄挪开她的手,坚持用自己的手掌抹去她颊间的泪水。 他低头吻住她,无视于她仍悲凄莫名的心绪。想恨就恨吧,他不在乎。今夜, 他是要定她了。 随着他的手指滑过背脊,朱雩妮杀机陡起。他要她的身子,她就要他的命, 女人的清白和性命一样重要,所以她觉得很公平。 趁他痴然流连于她完美如玉雕的胴体时,悄悄伸手至枕头底下,咦?那柄短 刀呢?明明放在…… 织田信玄忽尔抓住她的柔荑,环住他的腰背,逼她与他融合为一……。 该死!他好重,不赶快杀了他,再过不了半个时辰,她便会连气都喘不过来。 无奈,她才把手往上抬,他即刻跟着攀上来,与她十指交叠。这样要怎么杀他?! “我的手好痛。”她挣扎地把手抢回来,顺便挥息桌上的烛灯。 灯火通明不适合谋刺亲夫,像这样四处漆黑如墨,似乎比较下得了手。 经过混乱与心惊胆颤的搜寻,终于在枕头边边找到那柄凶器。 朱雩妮欣 喜地伸手过去,急急握在手里——“啊!”她惊叫失声。 “怎么啦?”织田信玄慌忙点上烛灯,见她握着短刀的右手满是鲜血。 原来屋内过于幽暗,她虽看清那亮晃晃的刀身,却没弄清楚刀尖与刀柄,突 然用力一抓,才会割裂了自己的手掌。 朱雩妮吓坏了,以为织田信玄瞧见那柄短刀肯定会兴耀问罪,拿她就地正法。 却没料到他只是一言不发地撕下一截衣摆,替她把伤口扎好。 “现在好一些 了吧?”他的语调中居然透着些许温柔。“好…好多了。”朱雩妮低首垂眉不敢 正视他,怕他逼问短刀的来处。“真对不住,害你……这把刀不知道打哪儿跑出 来,怎么会放在那儿,实在……”她越描越黑,越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这 卧房虽大,拢总只住她一个人,不是她放的,难不成是那把刀自己长脚走来的。 织田信玄心里有数,却不想明说。她真的那么恨他吗?恨到不惜与他玉石俱 焚?尽管用的方法愚不可及,却勇气可嘉。她的确非寻常女子。 他,再一次地瞟向她,两道犀利炯炯的眸光仿佛欲穿过胸膛看清她的居心。 “天很晚了,咱们睡觉吧。”她的伤势并不重,只轻轻划开了掌心。因为她 皮肤细嫩。又极少做苦力,才会痛得忍不住,大声呼叫。 织田信玄怔忡地,望着手中的利刃,复又望向她。沉吟良久,才道: “离开以后,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他已经准备要成全她了。留住一名整天 想杀他的妻子,还不如大大方方由她去,大丈夫何患无妻?他有这个气度自己放 她一条生路。 “我……”没想到他会单刀直人地挑明话来讲,朱雩妮一时语塞得结结巴巴。 她根本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原先,她只处心积虑地忙着想逃离他的魔掌,忙 得没想过以后的事。六年前,她只身到达东瀛,随身带来的几箱金银珠宝全交给 柴羽信雄保管,那日仓皇出走,料想很快就能够回去,岂知,…“除了腕上那只 小镯子,她就只剩两袖清风了。 “如果你不嫌弃,我愿意留下来当侍女,换取三餐温饱。” “只要不当我的妻子,你好似什么都愿意做?”他的语气出奇得冷静。 朱雩妮凄婉一笑,滴下晶莹的泪珠。 “很不识抬举,是不是?”她有她 坚持的原则。—嫁给他,当他的妻子并无不可,但不能在那样屈辱的情形下伏首, 她该保留起码的尊严。“很抱歉,我没有办法勉强我自己去做违背心意韵事。” “万一我不答应你的要求呢?”他是挺不情愿把她贬为敝;这会令他颜面无光, 让人以为他连一名小小女子都驯服不了。 “那我们就准备当一辈子怨偶。” 她投把握会中途改变心意爰上他,毕竟他除了长得撼动人心之外,实在找不出其 它足以吸引人的特质。要英俊帅气的男子还不简单,到笼烟楼的第一天,她就偷 偷瞄见几个武士长得人模人样,潇洒迷人,倘若他肯无条件还她自由,她包准能 为自己挑个好婆家。 哇!太厚颜了,怎么可以有这种越矩的想法。朱雩妮为 那有违礼教的念头红透两腮。织田信玄不明所以,见她红红的俏脸倍增妩媚,心 口猛大凸乱跳。管他怨偶不怨偶,怨偶总还是夫妻,总还有机会回心转意;一旦 将她贬为侍女,不也等于放弃了当她夫婿的权利,万一半路杀出了程咬金跟他抢 娘子,那他岂不亏大了。 “很难过对不对?”朱雩妮察颜观色,觉得他快被她说动了,急着加油添醋, “你想想看,往后长长几十年,咱们合盖一床被子却同床异梦,各怀心事;见了 面则大眼瞪小眼,彼此怎么看都不顺跟。” “你看我不顺眼?”他抓住关键问题,提出质疑。这女子胆大包天,她大概 不知道她现在面对的是什么人物。 “没有啊,我是指你,是你看我不顾眼。”真瞧不起自己,冲着他,连大气 都不敢多喘一下。刚刚若非握错了刀柄,她还真怀疑自己是否有那勇气杀了他。 “所以说你看我仍是很顺眼的罗?”他讽刺地,把脸凑到她面前,“不必在 乎我的感觉,我向来不是个挑剔的人。”他拦住她的小蛮腰,将她带进怀里, “听仔细,你已经跟我喝适合卺酒,便是我织田家的媳妇,从今尔后你该学习的 是如何承迎我的欢心,而不是暗藏利刃,谋刺亲夫。”他说到后头怒火渐升,两 条臂像铁钳似的,紧缠着朱雩妮。 她依偎在他胸前,嗅闻着他野性却洁净的气息,原本已有些陶陶然,乍然听 到他说的咬牙齿切齿,登时火时三丈。 “凭什么?我跟你无怨无仇,也不欠你任何金钱,你错将我捉回这里,没向 我道歉很对不起我了,还强行逼婚,你摸摸良心,”怕他不了解“良心”这东西 所存在的位置,她很鸡婆地拉着他的手,搭在心口。“你这样做合乎人情义理, 道德良心吗?” “你是柴羽信雄的义女。”依他的脾气,光凭这点他就能够 教她身首异处。“那又怎样?你甚至不晓得有我这号小小人物,标准的欲加之罪 何患无辞。”她让他抱得好热,眼睑无可选择地承仰他的鼻息,他的手又长又大, 紧裹得她周身无一处“生机”。今晚想要全身而退,势必难上加难。“但凡和那 老贼扯上关系的,就不该存活于世。”他的火气每次都在提到柴羽信雄时达到沸 点。“怪了,我义父究竟对你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你要这么恨他?‘朱雩妮 扬起脸,正好顶向他的下颊,在唇瓣触及之际,匆促低下头,怕给他不良的联想。 织田信玄只轻描淡写地描她一眼,自顾自地纵声长叹,脸色阴郁得令人毛骨 悚然。“他杀了我的父母,以及年仅十二岁的妹妹。”吓?!朱雩妮一瞬也不瞬 地睇向他,原来他的遭遇跟她一样凄惨,原来他们同是天涯苦命人。 “为……为什么?”杀人总该有个理由。“为了争权夺利。”他刻意表现得 淡然些,借以掩饰心中的悲愁。 又是名利作祟!她一家百余口生死未明,也是因为这两样最低俗的东西。 “你恨他有道理的,但是你不可以恨我,我是无辜的。”她嘟着小嘴,怪他 不分黑白,连她一并谴责进去。“我六年前才从中原避难到柴羽家,从那时候起, 便一直深居小谷城,哪儿没去过,更别说去参与陷害你的父母、妹妹。” “我知道,我并不恨你。”恨她他就不会娶她了。 织田信玄但求快意恩仇,岂是青红、黑白莫辨之人。 “那又是为什么?”她幽幽千叹,“为什么拿我一生的幸福开玩笑?”她逼 视着他,要他给个合理的解释。 “我才没闲功夫跟你开玩笑。”织田信玄怒斥,俊朗的容颜霎时沉郁下来。 低头,探进她的酥胸,嗅闻她甜净的体香。“如果你存心要我打消念头,怕是白 费功夫。你是我的妻,这是永远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随随便便娶个来路不明的女人为妻,不觉得太冒险、太草率了吗??这些 话她早在成亲之前就该说的,可惜她始终找不到机会。 昏黄烛光摇曳中,两张怒目互视的面礼,与灼灼燃动的阒黑星眸,衬着极不 搭调的缱绻的身躯。 他伸手抚触她粉嫩白皙的脸蛋。 “女子想引人注意的手段不胜枚举,其中当然也包括以退为进,欲拒还迎。” “所以你才故意忽略我的‘抵死不从’?” “够了!”他容忍她太多了,堂堂一名玄黄大人,他何必给纵容她的跃矩? 姑息只能养奸,他绝不允许她得寸进尺!“在‘笼烟楼’你没有求死的权利,除 非我恩准,否则你就必须给我好好活着。” 坏家伙!朱雩妮徒叹浪费那么多唇舌和时间,居然无法动摇他一点点心意。 她瞪着他,久久不语。 然后她从他身上站了起来,默然地,心如死灰地 褪去身上韵衣物……面对夫婿,不该有的屈辱忽地袭上心头。她回首,想吹熄烛 火,织田信玄却一把将她拉进怀里。他欺吻住她的唇,压住她的身子,开始种种 粗野的掠夺,一如他征服诸侯,攻池掠地…… 他要她臣服,死心塌地的,极端柔顺地成为他的女人。 她抬手拭去鬓角的泪珠,由着他磨蹭火般的狂炙烈焰,书中所谓的鱼水之欢 即是如此?为何她珠无欣喜的感觉?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