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战 约会的失败对我的打击是沉重的。虽然赵琳琳并不在意,只淡淡地扔给我一句 :你真行啊。可我觉得她已经对我恨之入骨。别忘了,是我主动提出要和人家走走 的,可我却没有珍惜这次机会。我非常难过,既悔又恨,对鱼干的感情也更加复杂 了。学生之间没有友谊,这个年龄还不懂什么叫友谊,更分不清什么是情什么是谊。 鱼干从此不再是我的知已了,我决心放弃他。鱼干的变化是极其明显的,变点有些 孤僻。孤僻的人不受欢迎,会被大家瞧不起,我还是离他远点为好。 期中考试结束,学习的气氛相对轻松。 那天上午学校里来了一支检查队,不是检查学习的,是检查我们的视力,听说 是地区教育部门统一组织的。我们把教室里的课桌移开,老师们忙着张挂视力表, 光线不太好,开了日光灯,可惜作用甚微。我们关注的是这支队伍的成份,总有消 息灵通的,悄悄说:领队的那个年轻漂亮的男老师就是县重点中学——红旗中学的 纪校长。 纪校长点到我的名字时,稍稍顿了顿,友善地看着我说:“你就是王连杰?” 我受宠若惊,忙不迭说是。 校长这么年轻?这么有亲和力?一点架子没有。我坚定了转学的信心。 右眼视力一点五,左眼却怎么也看不清,一点二。记得以前两眼的视力都很正 常。看来是用功的结果,忽然又联想到:会不会是秋生那一拳的杰作?那场战斗以 后,我觉得脑子也出了毛病。 脑子不好,这个想法使我的心态发生了微妙变化,感觉自己活得很悲壮。于是 我在日记中奋笔疾书:我要活下去,要同这莫大的困难作斗争。不管怎样,我一定 要做一个有功于国家和社会的人,哪怕活一天也好,我一定要发挥自己的才能…… 云云。 我留意到,鱼干的行为最近有点怪异,观察了几天,我终于发现了他的秘密, 这家伙竟然对照着从我桌上拿走的《武林》杂志练起了武功,每天晚自习放学后都 要逗留一会儿,对照书上的套路笨拙地比比划划,真是奇怪。 初二上学期结束时,我自信自己长大了,有了成人的感觉。白天我对一切充满 兴趣,但一到晚上,眼前的东西都像窗外的土地一样灰暗。也许这就是成长中的烦 恼吧。这些日子天天学习身残志不残的张海迪同志,为她那不熄的生命之火感动。 当我独自一人行走的时候,当我见到潺潺流水的时候,当我看到蓝天上高悬的明月 时,我会激动得发狂,胸中就像燃烧了一团火,报效祖国的远大志向更加坚定。 早上刚一开门,冷风便迎面吹来,冰冷的雪花迷住了我的眼。 雪,1983年的第一场大雪。 我还在睡的时候,就朦胧地听到外边刷拉拉响,还以为是雨,我讨厌下雨,那 样会影响我跑步。 还好,是雪。这雪飘飘扬扬越下越急。 我跑进风雪里。 雪更大了,我的半个身子被雪裹住,但我浑身冒着热汗,并不觉得冷。田野一 片混沌,能见度只有几百米。今天早上,只有我一个人跑步,我独自享受着这童话 般的纯洁,有种异样的陶醉。 我到校后听到的第一个消息是秋生走了,刚刚踏着校园的积雪离开。期考成绩 不理想的他转学了,据说随父母迁回了老家。赵琳琳偷偷地去送别,送了他一个日 记本儿。我努力猜测这本子的赠言是怎么写的,拼命想像秋生将会如何对待这个本 子。 除了拼命地想像,我不敢奢望和赵琳琳的关系能够正常化。倒是鱼干这几天突 然活跃起来。很显然,秋生的消失,激活了他的兴奋细胞。他不再修练武功,而是 专心修复和我的关系。深受他的感染和影响,我重新找到了久违了的自己,表现得 比他更加活跃,憋在心底多日的知心话开始对他滔滔倾诉。 这小子对我的讨好较以前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声称晚上领我去看电视连续剧 《排球女将》,晚自习一散,我们走出东门,踏上弯曲的小路。可是到了那个地方, 根本就没有灯光,更没有人影子,我突然警觉起来,鱼干想干什么?我还没有完全 反应过来,就看到身后不远处明明灭灭的烟火,几个人朝我们走过来。我马上想到 的是:快走!正想离开,金刚头几步冲了过来,他先装模作样地问鱼干领的是谁? 鱼干马上说出了我的名字。金刚头冲我比划了一个手势说你过来问你点事,我迎上 去,说实话,我不太在乎他,我们交过手,没什么了不起的。这家伙却趁我不备给 了我一拳,打得我倒退出好几步:“你说坏话不少啊,你说我打拳打到头了?”我 的心狂跳起来,我说过这些话,是说给鱼干听的,他是怎么知道的?心里发虚,嘴 上却很硬:没有这回事。我边说边打着手势以增加说服力,金刚头左手拦下我的手 势,右拳狠狠砸过来,他的气势特别凶,我连连后退,不知为何,我感到了从来没 有的慌恐,我怀疑我好斗的性格已经完全退化了。金刚头一边逼近一边说:“听说 你想和我正儿八经试试,来,脱掉大衣,试试。”迎面又是一拳,我招架着退到路 边,已无处可退了。 我开始解大衣扣子,到了这般地步,唯有一拼。金刚头的弟兄已经围了上来, 凶多吉少。这时鱼干突然插进来,一边阻挡着紧逼的金刚头他们,一边连连替我说 好话,可他没防备,也挨了结结实实的一拳。我一把推开鱼干,甩掉大衣,做好了 应战的准备。 也许是天意吧,眼看着要动手了,一束手电光突然射了过来,在我们身上不停 地晃,金刚头们瞬间慌乱起来,他们转眼散开,金刚头一边往远处走一边威胁说以 后再说他的坏话,就打掉我的牙……。 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时,我大骂了一通鱼干,骂他是个奸细,是个不要脸的探子, 然后我骂他祖宗八代,骂了个痛快淋漓,要不是看在为我说了几句话的份儿上,他 定会成为我的活沙袋子。鱼干显得非常委屈,不停地为自己辩解说不关他的事儿。 关不关他的事儿,只有他心里清楚。 发生了这件事后,我自信看透了鱼干的本性:不仅是两面三刀,而且非常阴毒。 我们之间的友谊从此了结。 只是,我至今不明白我错在哪儿,为什么恨我到这个地步。 (1987年鱼干考上政法学院,假期在街头摆摊儿卖菜时,我利用职务之便狠狠 敲了他一竹杠,这是后话。)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