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中学 我坐了两个小时的车,坐的晕头转向。头一次进城,感觉县城大的不得了,高 高低低的楼房很神秘。姐开着吉普车到站接我,晃晃悠悠开出了城。我早不知东西 南北了,也懒得去辨认,好多心事压着我,惶恐、好奇、激动,反正脑子里乱七八 糟,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姐煞有介事地教导了我一通后,可能觉察到我的紧张,她 不再多说。十几分钟后,我们到了。 说实话,看到红旗中学,我很失望,混乱的思绪中又多了份莫名的压抑。说是 城里中学,却离城老远,像个城堡。这里除了面积大,房子多,别的甚至还不如南 坡联中。 姐把我卸下来(我开不了车门),引我到左前方的办公区,东数第二个门是纪 校长的办公室。我使劲咽了口唾沫,定了定神,跟在姐后边进了屋。这是个套间, 纪校长从里屋迎出来,他很热情,热情地夸张了些。不过那只是做给姐看的,我呢? 他只是随便朝我点点头,眼神里没有了先前我见过的慈爱,里边掺进了些别的意思, 大约是不信任的成份吧。他让我在外间靠窗的位置坐下来,把姐让进里间去,仔细 地关上门,研究我的事去了。 他们研究了半个多小时,期间进来过两个老师,一个家长和三个学生。两个老 师敲开里间门,把脑袋扎进去很快又缩回来,脚步匆匆地走了,他们瞥了我一眼, 都很严肃,我便认定肯定是我的班主任了。那个家长的神情却是复杂的,很焦急的 样子。三个学生进屋后啥也没说,熟练地干起了清洁工作。 我被安插到初三。三班一组前四排,是个好位置。班里六十多名学生,男多女 少。宿舍在学校的后院,男左女右,各占一排。这种阵势我头一次看到,不知道校 领导怎么会有这么大胆的创意。 我认认真真地听了一上午课,目不斜视,身不离位。这种感觉确实好极了,从 来没有过的满足和自信。我不想给他们留下坏的印象,何况我是顶着优秀学生的名 义来的。我的表现和我的档案让班主任颇为关注,也颇为满意。班主任李笑梅是条 中年汉子,人长得很恐怖,脸庞黑得发亮且布满了刀削般的条纹,他不会笑,笑起 来让人不舒服,嗓音细得像女人,但他有三大绝活儿:拉一手好胡琴,打一套好拳, 上一堂好政治课。政治老师干班主任,本身就是个奇迹。他一下子就喜欢上我了, 用力按了按我的肩膀,做出个笑脸(看了确实不自在):“你,叫王连杰,对吧, 很聪明,很用功,你在南坡联中的情况我都知道。”他的话着实吓了我一大跳,我 脑子嗡的一声:他什么意思?是夸我呢还是别有用心?我慌乱起来,大气不敢喘, 更不敢和他对视。李老师的语气很温和:“到了这里,学习更紧张,生活上也不会 尽如人意,有困难就提出来,我会马上解决。我只提醒你一句,别和那些不上进的 同学搅在一起,你是学习尖子,应该有个好的表现。……”他的确是个做思想工作 的高手,有很高的政治水平。听他训导,除了点头,我不敢说别的,只盼望着快点 结束,快点逃离。 逃离了办公室,我脚步很沉重。他竟然知道我过去的一切?是吉是凶?天知道。 新学校的第一天,我举手回答八次问题,趴了四次黑板。答对了四次,做错了 两题。一想到物理老师狐疑的目光我就发冷,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挺多久。 我住在二号宿舍,十八名舍友。晚自习后,宿舍就热闹起来,唱的跳的说的笑 的,像开了锅。这正是我喜欢的气氛,所以,我的心情一下子好起来。熄灯前的那 段时间,我不像他们那样还在研究课题,而是钻进被窝捧着《十月》看小说,《雾 中人》《高山下的花环》《圆月》《爱的悲喜剧》。我对每一篇小说都能作简单的 分析,这使我很兴奋。我觉得:李存葆能写出那样动人的文章,我为什么不能写出 周围的事而使人激越、奋起、感动呢? 生活就这么简单地重复着,学习的压力也越来越大,我感到非常吃力。课外活 动时,无聊的同桌王磊给我算命,他根据人体生日测命法,找到了我生命的答案: 你一生将无多大收获。真会这样吗?要知道,我每天都在担心这个,怕的就是成为 这样一个人。 王磊说你别相信这东西,是无聊的人写的,专供我们这些无聊的人解闷儿。我 却不这么认为,我非常在乎这个,这次算命,折磨了我好多天,以至于使我非常痛 恨自己,甚至在想法子惩罚自己。 难道这就是沉沦吗? 星期五下午的作文课,我没写作文,却写起了日记,写的仍然是关于自己沉沦 的问题,“沉沦”俩字的寓义非常明确:我做了不该做的。我写到:我应该做出选 择,首先要改变环境,远离她,忘记她。再告诉她,说明利害,使她真正认识这坏 处。然后我便真正投入探求中去,不再受别事干扰。我只要事业,甚至抛弃爱情、 幸福,我要多为“四化”出力,成为有造就的人。 那个她是谁?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