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 我没有考上高中,分数低得吓人,老妈三天没正眼看我。还好,她没发脾气, 如今她多半心思被工作占去,与之相比,我的“重量”还不够级,抑或她在策划一 个修理我的好方法,必定是个大阴谋。我惶惶不可终日。 我的直觉越来越灵,老妈确实在运作大的行动,但与我无关,幸甚幸甚! 老妈的计划只有姐知道,姐非常规回家来了几次,但并不理我,娘儿俩秘密磋 商,经常嘀咕到深夜。难得清静,我除了睡觉,就是看书,然后抄袭糊在墙上的诗 歌散文,把它变成自己的大作结成集子,以留作日后向别人炫耀的资本。大街是不 敢去的,怕遇上熟人儿。对外联系的工具是小弟,我帮他做作业,他替我收集外边 世界的信息,这家伙对我衷心耿耿,且兢兢业业,常带回令我或悲或喜或愁或忧的 最新消息。比如鱼干考上了县重点高中,琳琳升学失败,留校复习,李校长退休了, 左明宇当了副校长等等。 清静了不几天,老妈严肃地找我谈了谈,说经过充分考虑,与你姐商量了一下, 你还是回老家帮你爷爷干活儿吧。就这样,她把我这个不成材的东西发配回山沟里 的寨子村。 回老家是个不错的选择,我求之不得。爷爷待我像个宝儿,起码不会让我受到 精神上的折磨。回老家,我的日子会更悠闲,至于农活儿,不就几亩地嘛,我自栩 对土地的感情比村里人还深厚。 四间屋子,我西间,爷爷睡东间,蛮宽敞的。西间还是我出生的地方,那份感 情,那种感觉,说不出来的亲切。我爱闻屋子里的味道,渗透着粮食的芬芳,当然 还有石头的腥气。我把墙壁重新糊了一遍,用了几本旧画报,那是老爸收藏了多年 的心爱之物,上边的明星大都是五六十年代的。我很有创意地在每个明星旁边贴上 合适的格言,这样每天都能唤醒自己的理性,无非是伟大的追求和渴望,至少有五 个大目标:当电影演员、成运动健将、做大官儿、当国营工人,最重要的,我想成 为大作家。 最初的几天,我确实清闲自在,说是帮爷爷干活儿,可老爷子的生活节奏很难 溶入我的节拍,除了每天打扫庭院外,没让我干别的,他倒是多了块负担——多做 一个人的饭。 没过几天我就呆不住了,外边的一切动静都在拨动我的心弦,大山的雄姿,河 水的涛声,还有清晨的阳光,午后的鸟语花香鸡鸣狗叫,仿佛都是冲我来的,尤其 是炎热的中午,能到东河洗澡是最大的诱惑。但要实现这个愿望,得过爷爷这关, 他能看透我的心思,吃过午饭就关了街门,把我撵回西屋,他呢,在院里的老梧桐 树下的长石条睡一觉,然后到石青(石窝子)干活或去地里看看庄稼。老爷子生活 很有规律“石青——庄稼地——菜畦子。顶着烈日锄草,背着日头浇菜,他教我好 多这样的常识。 爷爷也有休闲的时候,那就是到东河钓鱼,那是我最开心的时刻。到了河边, 下好线,支好鱼杆,他就躺那儿迷瞪着,我不敢离他太远,只能在就近的河边遛达, 我得时时留心鱼线的铃儿,别错过起钩的激动时刻。只要钓到哈蟆或鳖,爷爷就觉 秽气,收了杆就走。不过,这种情况极少。河边并不寂静,不远处就有好多洗澡的, 在水里嬉戏,女人的领地在远远的下游,我的目光大多往那个地方凝聚,呆呆地, 引发许多联想。 回老家不到十天,鱼干不期而至,他来看我了。这小子变化不少,长高了,声 音也粗了,络腮胡子都萌了芽。他主要的变化在于个性,像个疯子,话多,动作也 多,跟我吹个不停,哪有我说话的份儿?一边唾味星子四溅,一边手舞足蹈,而且 这些肢体语言往往与他说的话不沾边儿,比如,说着同桌的故事,他竟然在屋子里 表演交警的手势。与他相比,我倒是觉得自己是个地道的大人了。不久我就烦了, 初见时的那股亲热劲儿早已荡然无存,只盼他快走。临走我让他帮我完成一桩特别 重要的任务:给琳琳捎封信。说到琳琳,他反感不止,不过并没拒绝帮我,只是对 我仍然衷情琳琳表示反对。 我给琳琳的信是早就写好的,我预计会有机会交到她手里的。这封信是我拗不 住思恋的痛苦时写的,说是信,其实是彻头彻尾的情书,字里行间不乏肉麻的词儿。 我不在乎鱼干会不会偷看,反正我已经不属于学校了。 这封信琳琳并没收到,一直下落明。 老妈酝酿已久的重大方案终于出台了:她承包了南坡供销社西寨子门市部。那 可是老家很有人气的杂品店,乡亲们亲切地叫它三店,村里赶集时,购货的络绎不 绝。平日多是邻村的来,生意一直红火,老妈早就盯上了这块肥肉,最终让她抢到 手了。 三店几天之内就换了门面,爷爷招集了一帮瓦工,重新修葺了一下,本来还想 把院墙推倒(这个店有院子,以便堆放杂物),我却出了个好主意:砌成花墙,既 不挡视线,也不碍放物品。 老妈招聘的店员出人意料,她是吴瑞芹。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