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林国被开除了 老妈几乎每晚都泡在牌桌上,我和小弟得以偷看电视。周六晚上的《霍元甲》 演得太激烈,导致我做了一夜的恶梦,早上五点半才醒来。老妈以为我星期,没有 叫醒我。小弟懒虫一样蜷缩在被窝里熟睡,他的枕边放着一个黄皮本子,我好奇地 翻开,里边抄录了许多流行歌,大多是邓丽君的,我不喜欢她的歌,只对那首《春 风它吻上了我的脸》感兴趣,它是我最喜欢的歌曲之一。我盛了稀饭,拿了半块玉 米饼子匆匆吃下,走出门时太阳还没出来,清新的空气在河边流荡,鸟声伴着水声, 很惬意。 高三的学生开始入选考试,几排教室贴了红纸,注明某个考场。读报栏多了 “考场规则”。而我们高一的学生总觉得高中毕业离我们遥遥无期。 孔老头给我们上了半天的语文课,讲解《梦溪笔谈》时,我昏昏然睡着了。王 林国一边听讲,一边干缺德事儿:给报纸开天窗。他负责管理班上的《中国青年报》, 但到他手的报纸都逃不过他那双罪恶的手,他剪去报上的照片和资料,使我们不能 完整地读完一篇文章,这家伙真是罪大恶极。 我们的课程进入复习阶段,任课老师抓得特别紧。上物理课,老师叫到了我的 名字,我的头嗡地一声,心紧缩起来。数理化对于我来说,就像一群我永远也战胜 不了的野兽,平时的考试,我多半是靠作弊过关的,虽然后期我用了功,但只学了 一部份。我硬着头皮走上讲台,爬在黑板上做这道我一点也不懂的题。见我迟迟不 下手,物理老师开始热情启发我,他讲得头头是道,可惜我听得一塌糊涂,但又不 能说没听懂,只好胡乱写了起来。我做的这道题,把物理老师考住了,他歪着脑袋, 皱紧眉头看了半天,也没弄明白我这个天才是怎么做对这道题的——妙就妙在虽然 过程写错了,但答案却让我蒙得极其正确。 虽然蒙过了这一关,但我的情绪非常低落,感到痛苦和绝望,不禁怀念起中考 后那段自由自在的时光来,我有点悔恨当初不该进高中大门。 今天初中毕业考试,小弟又给我带来琳琳的消息,他说她学习很刻苦,入选了 中专25人名单,不过,她的心事挺重,经常呆呆的发愣。我说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事? 小弟诡秘地一笑:我有内线啊。 我真替琳琳担心,暗自为她祈祷:愿上帝保佑她顺利升学。 王林国这几天的情绪特别不好,孔老头狠狠批了他一顿,收回了他的报纸管理 权,并且免去了他的通讯员职务。这小子天天哭丧个脸,莫明其妙地哼唱着伤心的 的曲子,哼得腔不腔调不是调,让人哭笑不得,我很恼火,甚至考虑用什么方法报 复他。不过,最终还是恻隐之心占了上风,毕竟他落到这个地步与我也有一定的关 系——是我在孔老头那里告了他一状。 学校后院是个幽静的地方,落了一地的槐花,浓密的树冠罩住半个院落。阅览 室就在这个院儿里,这儿是我们向往的圣地,我们一个月也难得去一次,今天终算 得机会了。 可是我刚刚踏进门里,就被孔老头点了将,同时被他点去的还有张飞、祝海飞。 孔老头交给我们一块光荣而坚巨的任务:到他家里干小工,扎架子抹墙。孔老头把 马车赶进后院,让我们把阅览室门前的木板装上车,我们把心里的愤恨全发泄到木 板子上,重抬重放,弄出很大的动静以示抗议,孔老头视而不见,倒是阅览室里的 人不让了,在屋里恶毒地咒骂。 干了一下午的活,累得我腰酸腿疼,没想到回到老家,同样的活儿又让我摊上 了——老爸买了几车木料,他要给我盖房子了。 于是,我有活儿干了,每天放学回来后都要到河滩推沙子,老爸一点同情心也 没有,他不允许我有半点怠工,只要发现我的动作慢了,他就会黑着脸训斥:“不 要那么娇气,咱农村人,少不了干出力的活儿,怕什么,男人有的是力气!房子给 谁盖的?还不是给你?” 老爸的话对我的打击是沉重的,我不敢想像,我的未来将是这个样子。 回到房间,我想写点东西,但身心均感疲惫,只得吹了油灯,躺在炕上发呆。 月光透进窗子,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温馨和浪漫,全是凄凉。累过了头,一点睡意没 有,我不得不用上练功的招数:意守丹田,深呼吸,没多久,沉沉睡去。 我必须改变自己,改变这种活法,我计划转学。这个念头像魔影一样缠着我, 使我的心境特别坏,极易发怒。 午睡时我到宿舍去捡便宜——我不是住宿生,宿舍并无我的床位,我常常占用 别人的空床位。张飞是舍长,这家伙非常在乎手中的权力,经常把不安分的同学赶 出来,但他从不惹我。今天他瞄上了王林国,午睡钟声已响过二十分钟了,王林国 还在旁若无人地修理床铺,叮叮当当一通乱敲。张飞已经警告他多次,他却充耳不 闻。“你……你小点声……好不好。”他本来想说你小点声叮当好不好,但话说了 一半,又觉那样太重,才委婉了些。王林国却恼了,锤子抡得更急。张飞知道王林 国是个难缠的主儿,一时也拿他没办法。 我本来不想管他们之间的屁事,可这样下去,我的觉就要泡汤。我迷迷糊糊抬 起半个脑袋说林国你别敲了,放学后再干行不行?没想到这小子竟然火了,骂了我 一句很难听的。 我翻身跳下床,二话不说,夺过他手中锤子扔到门外。王林国也不示弱,抬手 就给了我一拳。 他竟然敢对我下手。 我们扭打在一起,打得特别卖力,特别狠。 这小子拚起命来还真让人生畏,他不知哪来的力气,一头把我撞翻了,我的额 头重重地磕在床角。 我不知道大家是怎样把我弄到医疗室的,在那里,我昏迷了好长时间。 1984年5 月26日,我回家养伤,王林国被开除了。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