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老头的笤把 昨夜梦里的笑声并不预示今天会有好的事情发生。教务主任心肌梗塞猝然死去, 使我感到心悸,正是壮年有为的时候,他却凄然一笑地离开了他所爱的亲人。 下午的课全是劳动,锄玉米和花生,地少人多工具稀。女生留在“大后方”, 由体育老师指挥,洗运动服,打扫教室,男生统统参战。孔老头形象地把我们比做 野战军,挑出我和张飞等几个人做军中前哨。锄地这活真他妈累,没多久我就体力 不支,汗流浃背。孔老头越来越不可理喻,粗暴野蛮专横独断,在地头大声咋呼着, 搞得气氛相当紧张。我们只用了一节自习课加一个课外活动,活就干完了。孔老头 开恩,批准我们上阅览课。 阅览室的报刊太少了,给的时间也不够,45分钟要看透一篇文章很难。大家无 聊地翻了翻就没了兴趣,悻悻地回到宿舍忙起了“家务”——洗衣服。我只看画报, 不看小说,这是个好办法。但画报也是单调得可怜,很快被我阅览一空,此时我突 然觉得阅览室再也没有吸引力了。我们本来可以借书的,但一直也没见到借书证的 影子。 孔老头的脾气越来越坏,下决心要把自习课——糊涂课的毛病改掉,每节课都 神不知鬼不觉溜进来,逮到哪个倒霉蛋就大骂一通。不过他也有走眼的时候,多次 表扬我们组是最好的,其实呢,本组特差。经分析,我们认为:是因本组干部最多 的缘故。全班共十一名干部,我们组有六个。 严抓狠治,并没有多大效果。我们自习课的内容更加“丰富多彩”了,大家的 话题涉及到了时事、人生、社会、交际、……专捡那些有刺激性的话题争论。本组 被誉为“杠子铺”,因为不论谁发表的话题,本组都要激烈与之辩论,辩论的范围 不断扩大,象水波一样衍射,从南组传到北组,直至引起全班轰动。孔老头大为恼 火,加强了巡查的频率,几乎把每个人都训斥遍了。这些日子他跟笤把打得热火, 一旦揪住了谁的尾巴,就会毫不客气地操起笤把痛打一顿。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 他风风火火闯教室。大声点着几个同学的名字,那声音,让人听了发毛,说话时喷 出的浓重烟味,很快溢满屋子。 事件的起因是几个同学经常溜到校外散步,孔老头气愤至极,说:“你们这些 人,肯定不正经。……”然后,把矛头指向另外几个看长篇小说的同学:“你们也 肯定外溜神,成天不想好事。《镜花缘》是你们看的吗……”不知他老人家可否知 道,我们不仅看《镜花缘》,还看了许多比这更“黄”的书,比如:《红楼梦》、 《红屋骑士》等等。 张飞对镇办企业招工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知道我有一点社会关系,托我帮他 活动活动,去当个工人。我很鄙视:“集体企业,小厂,有什么了不起?大不了是 个合同工。”他没料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用疑惑的目光看了我一眼,失望地走开 了。 我对下半年的形势感到了不安。听说要分文理科,我害怕,不知道应该上哪个 班。祝海飞说你没什么可怕的,很简单,你这样的上文科班就是了,文科班不学物 理、化学。他的言外之意很清楚:学理科,你彻底没戏! 扯淡!谁不想留在理科班?进了文科班就等于进了慢班,文科班历届都没考取 一名大学生。不过,我也实在找不出读理科班的理由,我没信心,因为我根本就不 通“理”。祝海飞没查觉出我的心烦,继续忽悠:“你不是天天写日记吗?到文科 班你甩开膀子尽管写就是了。”我听这话别扭,冷冷反驳他:“写日记就要进文科 班?到文科班就要写日记?”“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我的火气上来了:“那你什 么意思?干嘛老提这个?”“提这个不对吗?”“你说呢!”我冲他瞪起了眼,祝 海飞不再说话,他直直地盯着我,眼神是复杂的,充满了敌意。 我知道祝海飞的说法没错,他对我的看法代表了大多数人的认识,在同学们眼 中,我王连杰只是个浪荡混世的公子哥儿,毫无作为的妄想之徒。 我最终决定还是读文科班,我不能硬撑下去,我承受不了伪装的痛苦,戴着假 面具活着太累。不过,我担心老妈,她肯定又要端坐在那里,阴沉着脸训我,说不 定还要找一找班主任,把我弄进理科班去。管不了这么多了。我惟一的希望是顺利 升级,然后全力攻一下英语与数学。 打定了主意,我却没心思学习了,上课除了看课外书,就坐在那里想开心的事, 或者与同学逗逗趣,对自己莫名的兴奋,我也搞不清楚为什么。 祝海飞这几天总是在找别人的茬,他一直怀疑有人告他的黑状。连续几天,他 都在寻找目标,终于把目光锁定在班长身上,认认真真的向班长下了挑战书,约他 晚自习后操场上见。其结果是:赴约的是孔老头。他老人家手持笤把,借着酒力, 狠狠地练了祝海飞一通。次日早课,孔老头在班上发表了最后的演讲,他对我们这 班学生的看法,归结为四个字:不求上进。 1984年9 月24日,高一的生活梦一样远去了,如今,我已经是高二的学生了。 学校并没分什么文理班,我只能硬着头皮读下去。老师的变动很大,许多老师是从 联中调上来的,他们当中不少是十一中培养的。 同学们在麦假中都晒黑了,也很疲劳,上课时常有睡觉的。课间便议论英语老 师——小老师竟然烫发了,我们认定:她结婚了,肯定。不久,小老师离开了十一 中,从此不知去向。 我们的班主任是大学刚毕业的李开老师。年纪轻轻的,戴一副近视镜,说起话 来轻声细语,行动却如风闪电,办事麻利,且文武全才——文能奏风琴,武能跑越 野,身体壮得像牛——那结实的、高高突起的胸肌证明了这一切。李开确实是个人 才,他担负着两个级部四个班的英语教学,够受的。可从他身上看不到压力,课间 几分钟,他竟然还去活动室奏奏风琴,坐在那里,煞有介事地按动琴键。于是, 《党啊亲爱的妈妈》的旋律悠然荡漾,李开伴着节奏前倾后仰,很是陶醉,直到打 钟上课了,他便几步冲到课桌前,“Know,closbegains ”,开始上课。 李开的讲课方法有点像高一的小老师,属于快乐教学法,我们既能听进去,也 能记下来。不过,他的突击检查却让我们惶惶不安,每节课都要检查背诵课文和默 写单词,或猝不及防地让你拿出记生词的本子看一看,若没有,只好“屈尊大驾”, 趴黑板去吧。他做这一切时并不严厉,态度极其热情,诚恳的让人受不了,这种方 法俘虏了很多同学。他每课都要出题考我们,且很当一回事。如此,我们哪敢偷懒? 除了埋头苦学,别无它路。李开没有午休的习惯,他给自己找了份差事——每中午 十二点到十二点半,补外语课。地点:阅览室。内容:从联中级的音标开始。招收 人员:自愿参加的。据说,李开曾是当年轰动一时的地区英语状元。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