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恒的心绪 整个晚上我的眼前总浮现着陈蕾的身影:婀娜的姿态,神秘而多情的面容……。 我发誓要把陈蕾追到手。我把这个想法与徐兴春说了,他的兴致比我还高:“我们 打赌,我赌你不成功。如果我输了,送你一本两块五的小说,若你输了,掏钱请我 吃饭。” 我们就这么说定了,很当回事。其实谁都明白,打赌是假,找刺激是真。 班主返校那天,大雨滂沱。班上发生的若干事情使他暴跳如雷,指责我们老毛 病又犯了。当然,他没有再处罚那些同学,只是提出口头警告。其中原因,可能与 贺东的参与有关,贺东的行为堵了他的嘴。 下午,仅有一节英语是正课,其余是自习。我们的注意力大多被操场上的低年 级女生吸引住了,她们正在集体操练新的运动项目,我只在电影里见过,有点类似 迪斯科舞步。女生们鲜艳的红色服装,象一团燃烧的火,在明朗的天空下,在绿色 环卫中跳动着,荡涤着我们的心。 好天气没持续多久,一个小时后天色突然暗下来,不久,尘土混杂着雨水的腥 气从门窗中袭进来,刘恒的心绪也如这天气一样坏。起因是他经过班主办公室时, 听到有人在嘀咕他,他非常气愤,但又无处发泄,只能在日记中毫无顾忌、粗野的 骂,而且还用英文写了一遍,谴责学校的“不正之风”,表白自己悔恨入学的心情。 我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徐兴春慢慢告诉我:“大家正在研究你呢,知 道他们怎么评价你吗?”我说肯定没有好话。徐兴春说你猜对了,大家对你的评价 是:杀气腾腾,身怀绝技。 嗔!他们懂什么?我只不过是一名普通学生,一个十几岁的大孩子而已。 坏心情持续了好多天,导致了刘恒与陈蕾的翻脸,不知刘恒走过陈蕾桌前说了 句什么,陈蕾伤心地哭起来,并且跑回宿舍呆了一个下午。 课间劳动时,我和刘恒爆发了冲突。原因是他薅了一把草,看也不看,随便往 身后一扔,直接扔到我的头上。这小子明明知道我就在他身后,此举显然是向我挑 衅。我的火气腾地上来了,顺手把草狠狠摔到他身上,刘恒愣了片刻,突然一跃而 起,发疯一样朝我扑过来。 我也不示弱,迎着刘恒撞过去。这些天我就憋着一肚子气:这小子值日分馒头 时,总是少了我的。 我们撕扯在一起,互相掐着脖子,在草地上滚出好远。班主饶有兴趣地观看了 一会儿,抬起他尊贵的脚,用足内力,很有节奏地踹了我俩每人十几下,我们这才 放开对方,不情愿地爬了起来,仍然斗鸡似地怒视着。 班主一脸坏笑地打量着我和刘恒,那表情让我摸不着头脑。他没有发火,而是 用平静的语气令我俩把全班的活儿干完,干不完不准回教室。然后,他率大家撤出 了阵地。 刘恒老老实实地蹲下去,卖力地薅起草。而我,没动一棵草,等他们走远了, 我仰面躺倒在草地上,躺成一个“大”字。 刘恒就是刘恒,够朋友,不记仇,第二天他主动和我搭话,承认分馒头时不够 意思,保证不再犯同样的错,他还给我唱了一首歌,叫《小秘密》,搞得我哭笑不 得。这家伙真他妈像个孩子。 刘恒对我大谈文学史,讲得头头是道,他用充足的事实论证文人处境之危险, 说古往今来,有多少文人牺牲在权威手下,落个悲惨的下场?……真不知这家伙整 天想些什么。我调侃道:“老刘,你迟早是个伟大的哲学家、思想家、理论家,你 最好考上北大,搞专业,专门研究文学史。”刘恒还真吃这套,挺严肃认真地说: “这是我一生追求的目标,考北大不成问题。” 我和刘恒的事刚刚过去,贺东也“翻船”了,班主终于抓了他个现形,在全班 同学面前把他批得“体无完肤”、“惨不忍睹”。这小子胆儿也太肥了,昨天晚上 和郑红溜进校外的玉米地,直到深夜才回来,他们竟然还带了一条毛毯。班主批得 虽严厉,但并没像我们期待的那样撤掉贺东的职务,不能不说是个遗憾。 午饭后,刘恒神秘地找到我,让我陪他到镇卫生院见一个人,见谁?他说一个 老乡。看那神经兮兮的样子,我不便多问,一起出了校门。 葛家卫生院安静、优雅,房舍被红砖花墙环绕,很洁净,净得让人的心都觉空 荡荡的。我们穿过一道拱门,来到一个不大的四合院,院里的花草正盛。刘恒让我 在这里等他一会儿,他返回身沿着长长的花墙跑下去。 正是中午,人很少,院里很静,只有水炉尖锐的呼啸声。 不久,甬路上传来“嗒嗒”有节奏的脚步声,还有女子甜甜的、细细的说话声。 刘恒陪着一位花儿般的姑娘从花墙那边走出,她的皮肤很白,黑发蓬松,她的俏丽, 使我联想到大都市的人们。 姑娘给了我一个甜甜的笑,算是打了招呼。 他们并不避讳我,而我却避讳他们,趁俩人谈得投入时,我踅出了拱门,找了 一片阴凉地无聊地等候着,心里总觉得别扭,有种被涮了的感觉。 回校的路上我毫不客气地逼问刘恒,要他交待此行的目的。刘恒的情绪很高涨, 一边悠然地踩着车子一边给我讲那个姑娘,说她是医院里的主治医生,是他的远亲, 至于找她的目的嘛……刘恒犹豫了片刻,说是替陈蕾打听点事,陈蕾最近不太正常。 我故作漠然地问怎么不正常?刘恒说不便透露,是妇科方面的事情。 这家伙竟然整到了妇科份儿上了,妇科,还能有什么好事? 我说你们前几天闹别扭也是为这件事?刘恒的脑袋立马摇得像拨浪鼓,连连否 认,但又找不出合适的理由回答我。我敢断定,他和陈蕾已经走得太远了。 望见学校时,我们不约而同地住了嘴。刘恒郑重其事地嘱咐我:你要保证不把 今天的事情说出去。 我说你放心,我不是那种人。 但我总想问个明白:既然是见不得人的事儿,你为什么还要叫我作陪? 日子不好过,从未有过的紧迫感逼得我简直要发疯。压力,压力啊!这种压力 与从前的单纯幼稚大不一样,我真正感受到进退维谷,对高考几无信心,感觉每天 都在应付。这种作戏的日子过够了,厌倦了,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什么北大、清 华,让它成为美好的梦想吧。 我对徐兴春说:我太疲惫了,人生之路,我似乎走不到头了。 于是就想到过死,并且想象得很奇妙,是卧在桌上静静地睡去不再醒来,沐浴 着晨曦的微光,浸润着朝阳的红艳。 可我又不甘心,因为心里总还有一丝希望,一线火光,就象水面上跳跃着的那 磷磷白光。 课后我和徐兴春在教室外闲聊,他问我怎么好久没看到你收信了?我明白他的 意思,这小子像个精灵,能看透我的心思。 是啊,她们为什么不来信了呢?我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激情像开闸的水一 样奔涌出来,淹没了一阵徒乱的神思,脑海里翻腾着一个个熟悉的女子的笑颜和活 泼的身段,我非常想念巧,想念小姑,还有琳琳,吴瑞芹……。 爱情,原来是这样的,想得到的反而得不到,不想得到的,有时偏偏就附在你 身上难以开脱,如同撞大运,撞中了算你有福,撞不中,你就得痛苦一辈子,这是 很矛盾的事情。当你深爱着某一个人,却因世俗这张潜网的阻拦不得不舍弃,势必 会给自己造成终生的遗憾甚至创伤;而你大胆追求成功了,却又会有一种空落落的 感觉,仿佛丢掉了什么。这就是爱情吗? 晚自习又停电了,在两个小时的黑暗中,在烛光下,教室里只有为数不多的几 个人,大家都到外边散心去了。来电时,班主也晃进了教室,他喝了酒,酱红着脸 给我们训话,单刀直入、一针见血:“最近打牌成风,请假、旷课的也不少,你们 要当心,落到我手里,有好果子吃,别不拿自己当盘菜……农村孩子唯一的出路, 只有考学,否则,死路一条。在农村,不会有出息。……上届两个毕业生,回家后 沉溺赌博,欠下赌债,拦路抢劫,让公安局的人痛打了一通,这是何必呢?……” “要大刹不正之风,大搞一场运动……” 班主还重点强调了男女关系问题,将此现象滑稽地称作是“男女浮夸之风”, 他说:“这种现象又抬头了,男女接触频繁,一些女同学太轻佻,不自重,已经走 到了危险的边缘……”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