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祸 高考的日益临近令我们的神经越来越紧张,刘恒的症状最明显,晚上窜到我的 被窝里喋喋不休诉说他艰难的学业生涯,往往动起真情,一发不可收拾,肚子里那 点事一古脑儿全倒出来。他的经典用语是:“明年,这一炮一定要打响!”“不惜 一切代价,抛弃一切杂念!”……。虽然我已经沦落,但仍像教父一般给他加油为 他喝彩。 真他妈滑稽可笑。 起床钟声一响,宿舍里便是一片悉悉索索的穿衣声,动作快的匆匆洗脸净手, 快步赶到教室去了。这时的夜幕还未卷起,黯蓝的天空中闪着一片繁星。 例行跑操,一圈两圈三圈……,跑着跑着,就跑出了好心情。我一边享受着清 晨的律动,一边与徐兴春聊天,说的是上届考取重点大学的同学,我们以此给自己 打造新一天的信心,以期有个好的开始。 星星渐渐隐去了,夜在轻轻收敛它的黑纱,东边天际只有最后一颗星在闪烁白 光,天边染上一片玫瑰红。太阳出来了,一丝云也没有,阳光涂抹着陆地和长空, 也毫不吝啬地丢一片给安谧的校园。这个季节只有冬青、雪松、榆树还披挂着庄严 的绿色,给校园维系着最后一点青春的色彩。山雀在屋顶,在温热的日光中呼唤着。 我的情绪极易起伏,经常不自觉地为自己的出路发愁,前途渺茫,不知吉凶。 但我有充分的信心改变命运,走上成功。 期考近在眼前,该怎样应付呢?不考是绝对不行的,班主强调:即使病重,也 要参加考试,轻伤不下火线,重伤不叫苦! 我不能逃避,我想,我的机会不多了,何不抓住这最后一次机会检验一下自己, 到底有多少实力? 我觉得我控制了自己,把身心全收了回来,对班上的事,对别人的事,只做冷 眼旁观,与他们保持合适的距离,一心只读六门书。 徐兴春似乎受了我的感染,也用起了功,真令人感动啊。晚自习后我很激动地 跑到他桌位上,欲给他加油喝彩。却发现这小子并不是在学习,而是一头扎进手抄 本小说里,起初我以为又是《少女之心》之类的,仔细瞅了几眼,才发觉是正儿八 经的小说底稿,只是笔迹十二分潦草,很难辩认,像天书。我惊讶地问:“你也写 小说了?”徐兴春说:“看仔细了,这是我的字儿吗?”我说看着眼熟,徐兴春趴 在我耳边说:“贺东写的。”又补充了一句:“爱情小说。” 我的兴趣一下子被勾了起来,虽然阅读困难,但仍以惊人的毅力津津有味地读 了下来。 确实是爱情小说,而且女主角就是郑红,但这小说写得特俗,俗得让人发麻。 另外,也能看出,小说是贺东硬着头皮写出来的。我推测,也许这是贺东发泄自己 的一种方式吧。这小子有点可怜。 值得可怜的还有刘恒,没治了,陷在情感的漩涡里痛不欲生,痛苦得特别夸张, 脸上的肌肉不加掩饰地抽搐、痉挛。他给人的感觉是:快疯了,亚疯狂状态,没命 地趴在桌上写、写、写,写诗体日记。是陈蕾煎熬着他。他不愿听到有关爱的任何 话题,不愿听到有关陈蕾的一个字,因为那样只会给他增添更加无限的痛楚和哀怨。 当然,情痛中还有一部份缘于代玉,那个即将生产的姑娘。 我渐渐察觉班上女生们的神情也或多或少有些变化,她们的眼神,她们的喜怒 无常,这一切,都与男生们的恶作剧有关:翻日记,传字条,甚至约会到后山破庙 里。 由此,我得出了一个结论:造成这种现象的直接原因是班主的全面禁书。期中 考试即将到来,他加大了禁书力度,一直在同学中流行的《茨威格小说集》、《八 小时以外》、《年轻人》、《小说选刊》都被封掉了。 即使这般紧张,校园里竟然还会出现书贩们的身影,他们把书摊摆到了教导处 门外,奇怪的是并没有老师驱逐他们。午饭后我们一边啃着馒头,一边在书摊前流 连忘返。 又一个白天过去了,太阳不知何时下了西山。晚饭后那段时间,许多同学常架 一单筒望远镜看校外景色,我饶有兴趣地凑近了看,只看到一些朦胧草垛、田地、 硕大的校门和树木的枝叶,没意思。 我极想一个人到校外走走,静一静心,但非常顾忌别人的非议(一个人散步, 那是不可想象的事情)。正犹豫不决,忽闻山墙那边有人唱歌,我移步过去,看到 五六个同学在进行歌曲拉练。他们都有一副好嗓子,唱起歌来如泣如诉,既有程琳 的风格,又有刘文正、张幸的狂烈。什么《小螺号》、《酒干倘卖无》、《迟到》、 《小秘密》、《熊猫咪咪》、《妈妈的吻》、《小草》等等,这些歌全是我爱听、 爱唱的,而且唱的比他们好,但我早对唱歌没什么兴趣了。 大家唱出了激情,就离开教室山墙,奔操场去了。看到有女生指指点点,大家 噤了声,我却在后边给他们煸火:“唱!唱唱唱啊!,怕什么,也没外人,唱下去!” 于是,大家又亮开了歌喉。 我靠在操场边那棵唯一歪斜的法桐干上,听得如痴如醉,眼前恍恍忽忽闪显着 海滩,原野,高山,大河,真实的一切都隐去了,化作虚幻中的礁石、沙滩、浪花 和归帆。年青的心容易激动,我听着听着,就听出了热泪,情不自禁地吼起来,在 苍苍暮色中,在女同学惊奇而羡慕的目光里……与此同时,教师宿舍那边也传出了 悠扬的小提琴曲《梁祝》。 这便是七中生活留给我最美好的一段回忆,是伤是痛是迷惘。 回到教室后徐兴春说有我三封信,这些信是我征友联谊的杰作。我非常珍惜这 些素不相识的、远在他乡的学友的来信,与他们的沟通,是我尽情渲泄虚无情感和 理想的唯一途径。 竟然同时收到三封来信,我那时的心情可以用“欣喜若狂”来形容。 三封信三种心情,我经历了从喜悦到失望的大起大伏。 第一封是江苏X 校的X 同学回信,向我请教学习中国现代史的方法。不错,心 里很是自豪;第二封是淅江一家长的来信,警告我不要与他的女儿XX通信,否则将 会追究到底;第三封信是河南周口X 同学写的,他直截了当向我借钱,而且不得少 于五百块。 我有点发毛,从来没经这样的事,尤其是最后这封信。我不知所措地讲给徐兴 春、刘恒他们听,大家为我愤愤不平起来。但这几个家伙给我策划的所谓最佳方案 竟然是:还是按他说的办了为好,交朋友嘛,要舍得这点本钱。 让他们这一忽悠,我还真动心了,但不可能马上照办,一是没钱,二是多了个 心眼。犹豫了一天,我决定求助于鱼干,给他去了信,让他对此发表一下他的意见。 唉!关键时刻,还是老同学值得信赖啊。 鱼干很快回了信,这小子终于抓住了一次羞辱我的机会,字里行间极尽调侃讥 讽之能事,痛快淋漓地把我搞笑了一回。他的观点很明确:彪子才寄钱给他! 我一点也不责怪鱼干,相反,还觉得挺受用,骂得好,过瘾!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