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的事情 课间操时我溜回宿舍,徐兴春也跟了进来,说刚刚得到一个比较准确的消息: “班主决定让你留级,一起留的还有十几个同学,女生要留十个呢!”我知道末日 终于到来了,好在还有几天周旋的时间。 这个消息显然已经被大多数同学掌握,我回教室时,他们投来的是复杂的目光, 同情的,厌恶的,嘲笑的,羡慕的,我不敢正视他们。 回到桌位后,刘恒过来悄悄对我说:“你再来迟一步,桌位就被撤了,给新来 的同学用,这是班主的意思。” XX的!我咬牙切齿地骂。 我不得不考虑秋的计划了:转学到县重点理科班。这是唯一的可以再次激发我 信心和勇气的好主意。于是,一整天我都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仿佛大学之门正在 向我徐徐开启。 但终久是幻想,回到现实我就被不祥的预感攫住,极其郁闷与失落。 我私下里对刘恒说:“我得退学。”态度很坚决。 刘恒说:“你要三思而后行,这不是闹耍的事儿。”我最烦他这句话,人模狗 样的,劝人的话儿谁不会?我转而又对徐兴春说出自己的想法,这家伙机灵,表示 坚决支持和鼓励,还说最留恋告别时的悲壮情景,那年他转学时,学友们八里路送 了四里,最后洒泪而别。这小子的言外之意我明明白白:让我像他那样经历和感受 一下生离死别的人生体验,缠缠绵绵情无尽头,说不定还要洒几滴所谓真诚的眼泪。 我可不是这样想的,我希望的是他帮我出出主意。 祝海飞只是一味地叹息,他很消沉,这些日子明显黑了,瘦了,这次考试成绩 不佳,班主也动员他留级,他不想留,把满腹牢骚全发泄到了我们面前。他说得找 校长要个说法,无论如何也不留级,我很赞成他的想法,在此事上我和他有了患难 之交的感觉,俗语说的好嘛:与你一起笑过的人,你可能把他忘掉,和你一起哭过 的人,你却永远忘不掉。这点也算是在我们身上得到认证了吧。以后在我离校很长 一段时间里,心里似乎就只惦念着祝海飞一人。 程东呢?虽然是班主的忠实拥护者,但大难当头,他不敢袖手旁观,主动凑过 来出主意,而且心肠挺热的,他答应给我们帮忙打招呼、提前把毕业证弄到手,虽 然他说得很有把握,但我听得出来,全是空头支票,基本没戏。所以,他不仅没讨 到好处,反而更增加了我们对他的敌视。这小子察觉到我们的冷漠,不得不放低了 调子:“还是找班主任去吧,多说软话、好话,说不定他就改变主意了。” 等于没说。 程东这些天也不好过,任课老师、班主都相继批评过他,看得出来,他挺郁闷, 我的同情心油然而生,拍拍他的肩膀说了几句违心的感激话,算是给他搭了个台阶。 留级?退学?再也无心听课了,我的心已经起空,飞到一个神秘的境界里去了, 脑子里一幕幕的,全是数月来发生的一桩桩事情,一张张同学的脸,一次次冒险的 经历……。想起陈蕾,想起吴瑞芹,想起郑红,想起代玉……无限依恋和惋惜。这 十几年的学业生涯,就算彻底结束了?我还没有修到一个正果呢。想到这里,我感 到内疚和悔恨。 考虑再三,我痛下决心:找班主任去! 没想到刚出宿舍门就迎头撞上班主,我站住了,他也站住了,我虔诚而祈求地 看着他。 班主显然知道我貌似忠厚的表情下掩藏着什么,他脸上少有的那丝笑意瞬间收 敛殆尽,换上了冷酷的表情。 我刚要开口做最最最虔诚的解释和请求,出乎意料,班主先扔给我一保话: “你留下吧。”——我既不用留级也不用退学了!天哪,短短一句话,所有的问题 都解决了。我心里涌上来千万种感激之情,直骂自己头脑太简单,没看出班主是个 好人。 深感侥幸之余,剩下的就看表现了,我老老实实坐在最前排桌位上——虽然这 是个谁也不看好的位置,但我一点怨言也没有,能够留下就不错了,随便给个地方, 都是受之有愧的。 疥疮还在流行,宿舍里经常弥漫着呛人的浓烟,在摇曳的火光里,几个赤条条 的影子围着一团燃烧着的草火烤着,未干的草吱啦啦地响着,冒起一股股白烟,他 们迷信火攻,一有时间便躲到宿舍进行这种很现代的舞蹈。白天还好说,晚上却像 下了地狱。我不得不用被蒙住头,闷极了,探出头来换换气,浓烟又不留情地往眼 睛里、嗓子里钻,嗓子被沙子拉得一样难受。我抹了一把呛出来的泪水大喊一声: “开开门!”有人把门开了一条缝隙,浓烟这才慢慢地消散。 还有比我更遭罪的。二尺半的床板子睡了刘恒和徐兴春两个人,他们不敢翻身, 否则就会钻到床底下,可是徐兴春又是个极不老实的主儿,为争被子,俩人闹腾了 一夜,半夜里叫骂不止,惹得众人齐声谴责。我实在是熬不住了,离天亮还有一个 多小时,我就起来了。 这日子,真没办法! 冷清清的操场上只有我孤零零一个人,把螳螂拳的套路演练了数遍。好久没活 动了,生疏得很,一些动作基本忘掉了。 活动完了,天也亮了。晨霜覆盖着田畦和房屋,宛若一场轻雪,红红的太阳升 起来,站在村头,甜蜜地笑着,深蓝的天空中一丝云也没有。 但愿今天的心情能像这天气一样好。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