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条路可走 我不再期待男同学的信,我把他们遗忘了,友情已经冷漠,如潮涨的冲涮,只 留下空落落的峭壁,我不愿再追溯,我现在焦急盼望的是秋的信,还有林英英的或 是赵琳琳的消息,同时我更期待远方朋友的信,因为我需要新奇与刺激,需要从遥 远的信息中吸取新的养分。 但等来等去,还是等到了男生的信。 我不得不挥去梦想,面对现实,认真重视起这封沉甸甸的飞鸿来。 他们的激情确实令人钦佩,看着看着,我就激动了。这些信唤起了我的记忆, 那些甜美的记忆。带着我穿越时空,回到与他们相处的日子:细雨飘洒的傍晚,原 野的漫步,山顶的憧憬…… 这些信无一例外地诉说着他们的快乐和悲伤、奋战与挫折,他们说这将是人生 中最值得骄傲的一段时光。 可这一切却与我无关,我没有那么高的理想,也没有那么多激情了。 一一回信,避而不谈我的真实情况,除了罗列一大堆鼓励、祝贺的话语,我再 也没有新鲜的词可用。 学校组织的诗歌大赛按计划进行,设立了若干奖项,要求参赛者不仅会写,还 要会读,要在台上声情并茂地朗颂才行,优秀的诗歌将“公示”于报栏。 赛诗会的同时,一并与留级生话别,这个创意够扯蛋的。 赛场设在教室、宿舍、电视室,分三组,本班的几把刷子分在三组。参赛的十 五个高手端坐于三张排椅上,很像那么会事儿,挺认真地欣赏每个人的即兴表演。 最后采取无记名投票选举。十五个人入选三分之一,本班只有刘恒入选,而且这家 伙竟然摘走了特等奖桂冠。不得不承认,刘恒的人缘相当不错。当然,他为这次比 赛也耗费了不少心血,班主将此重任交付于他,搞得他寝食不安,天天泡在激情里, 出了好几本“诗集”,这些诗歌字字火热句句燃情,每天课外活动,他还要跑到讲 台上倾情朗颂,非常投入。我们这些捧场的受其感染,常常跟着他或神色凝重,或 群情激昂地表演着……最热闹的是晚上,只要电灯一亮,刘恒就会马上进入角色, 伫立床头朗颂他的诗作,激情澎湃时,甚至光了膀子,用酸溜溜的、地瓜味儿的普 通话诠释他的大作,往往笑得我们肚皮发麻,他由此也得了一个雅号:“孔二已”。 好歹进入梦乡,忽然又被他的呼声惊醒:“我是车轮,我要滚动!” 感人啊感人。 刘恒这次金榜题名,大家很是欢欣鼓舞,回宿舍后我们情不自禁开始了摸仿秀, 学着他的样子一齐朗颂:“我是车轮,我要滚动!……”,摆头撩腿,摇头晃脑, 很是滑稽。 当然也有失意的,比如说程东,失落、尴尬、悲哀,这些表情轮番挂在他的脸 上。他连三等奖也 没拿到。大家狂欢的时候,这家伙却郁闷地趴在被窝里写“反诗”。 后来这首诗出现在了报栏上,我只记得其中一句:“麻雀相捧,唧唧喳喳。台 上台下,一群哈蟆。”校长很快发现了这个情况,穷追到底,把程东揪出来进行了 深入彻底的批判,差点开除学籍。 程东无话可说,无理可辩,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他没想到有人会对他下此 毒手,把这首诗“发表”了出来。 留级的同学中,有两三个没有参加这次聚会,他们刚刚拿到毕业证,准备退学。 毕业证、档案,我有点动心了,如果也能把这些搞到手,我定会愉快地逃离学 校。 可再一想,又不舍得一走了之了,因为这些日子我生活得很好,桌位也调到了 最后一排,心情也不错,第一次对这个破乱的地方产生了依恋之情。 上晚自习时,刘恒的脸色不太好看,不久他就离开教室回了宿舍。 这很不正常。我尾随他进了屋,他灯也不开,一头扎到床上,长拖拖挺在那儿。 我正想逗逗他,却听到了一两声唏嘘,起初我并没太在意,但这唏嘘声终于化作了 哽咽,我才意识到不对头,慌忙开了灯,问他怎么了,刘恒却一声不吭。我摸摸他 的额头,没发烧的迹象。“老兄,哪儿不得劲?”我问。“没有。”他回答得很勉 强,我又重复了一遍问话,他却不作回答,啜泣声越来越大。“谁惹你了?”“没 有。”他的回答还是十分勉强。 这家伙的脾气我是知道的,特犟,拗起来九头牛也拉不动。 我只好走开,出了宿舍,感到无聊,偷偷溜进电视室,看到徐兴春也在里边, 我紧挨了他坐下。 看电视是违法的,班主逮过我们好多次,可我和徐兴春就是屡教不改。本以为 今晚运气会好一些,可没想到看了不到五分钟就有了“敌情”:班主正在向这儿逼 近。徐兴春仓皇起身,夺门而逃,我是来不及逃了,在二年级同学的掩护下,躲在 了柜子后边。 班主离去后,我终于松了口气,钻出来继续欣赏节目,却不料班主又杀了回来, 被他逮了个正着,不过这次他并没处理我,只是把我轰了出去而已。 郁闷。 刘恒到底怎么了? 还是徐兴春解开了这个谜底:“他老婆跑了。”起初我以为他在开玩笑,徐尖 春却严肃地说:“这是真的,我看了刘恒的日记。”“到底怎么回事?”“代玉跑 东北了,嫁给一金矿老板。”“孩子呢?”“一起去了。” 可怜的刘恒。 班主召集留级的同学去他的宿舍座谈了一个多小时。结束后徐兴春幸灾祸地找 到我说:“班主真是大丢面子,彻底的失败,一败涂地,哈哈。”“说说听听。” “我们没一个答应的,他怎么动员都不行,我们齐了心了,坚决不留。”“你觉得 不留级是好事?”“那当然了,宁可转学也不留级,你不是也坚决反对吗?” 是的,我坚决反对,但我的反对与他们不一样,我总觉得他们是在玩阴谋,本 来都同意留级了,怎么会突然变卦?我说:“你们就没落吧,班主任白招待你们了。” 徐兴春显然不懂我的意思:“嗔!他招待什么了?不就是几棒破花生嘛,这也是没 收咱们的。” 这家伙不可理喻。 我还在为自己的正义感和高尚风格自豪时,班主却盯上了我,他把我喊到支, 说有重要的事跟我谈谈。 我惴惴不安地进了他的宿舍。 屋里浓郁的烤花生香味令人垂涎欲滴,电炉上还有几粒糊得发了黑的花生开始 冒烟儿,班主赶紧扒拉了下来,然后拔了插头。 “我想来想去,觉得你还是应该留级。”班主开门见山,直奔主题,我一点思 想准备也没有,呆呆地杵在那儿没了意识。 不是已经说好不留级了吗? 班主知道我在想什么,他说:“当然,决定权在你手里,你认真考虑一下,我 这是为你好。” 我不理解也不愿接受他这份好意,我没有认真考虑,而是直截了当地说:“我 不留级,只要拿了毕业证,我就走。”这话让班主非常吃惊,他不相信我会这么安 排自己的出路:“你真得这么决定?”我说是的,我早想好了。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