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看着我用钥匙顺利地打开房门,琳琳才请出租车司机载着她离去,我对着出租 车尾摆了摆手,相信那乖乖女孩会看到的,不知她还会不会悄悄地流泪。 直到这时我才感到自己的两腿有些发软,头也晕得厉害了。呵呵,喝得忒他妈 急了点。我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小心翼翼地走进家门。 苏娟和钟奎分别从起居室和书房露出头来看着我。我说,哈哈,老婆孩子都蛮 精神的啊,同志们好!同志们想我了没有?啊? 苏娟看着我皱了皱眉头,唉,喝醉了这是。 我笑着说,说什么呢娟子,我怎么会醉?我不会,世人皆醉,我,独醒,哈哈。 钟奎斜眼瞅着我说,嘿嘿老钟,这会儿我算知道什么叫醉死也不认半壶酒钱了, 你没醉走路干嘛扶着墙啊?嘿嘿。 我说,去去,你小子忒没良心,知道你老爸头晕得很,也不说过来扶我一把。 嘿嘿,我怕你摔倒了砸着我。 苏娟把我扶到门厅的椅子上坐下,钟奎麻利地为我拿来拖鞋,并脱掉我的鞋子 把我的脚放拖鞋里,一边忙活一边咧咧着说,老钟你真行啊哈,在外面是好汉回家 是醉汉,也就苏娟同学脾气好啊,不然早休了你啦。 我说你小子瞎咧咧啥啊,她休了我你到哪儿去找我这么个好爹?嘿嘿,就你这 调皮捣蛋的样儿,打小我都没舍得揍你一巴掌。 切,那是你知道打人犯法,嘿嘿。 你小子少跟我穷对付吧,想对付你爹你得再练几年。哈哈,去吧,给我放洗澡 水去。我摸着他的脑袋瓜儿说。 说你醉了你还不承认,苏娟正给你放着呢!真是的,也不知你从哪儿来的福气, 找这么好一媳妇。 嗨——?我说你小子……苏娟从卫生间里出来说,好了好了,一会就放好。接 着又给我泡了杯茶。过程中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对了,我那件鸭绒衣你见了没? 唔?对不起啊娟子,忙忙活活地我忘了和你说了,我把你那件衣服送人了。抽 空我给你去买件新的,记得你那件衣服穿两三年了吧?现在不时兴了,穿着看上去 忒臃肿。现在流行深色高档防雨面料的,有腰有身的那种,你脸色又白又细,穿上 肯定漂亮哈哈。 苏娟笑了,你抽空给我买?你啥时有空?呵呵,我恐怕得等到头发都白了吧? 哄人吧你就。 呵呵,头发白了不要紧,花儿别谢了就好。让你说着了娟子,我这阵还真的是 没时间,明天我得出差。明天初七了吧?还有一天假,不然你自个去买吧。 钟奎又接上话了,对着苏娟说,我说的没错吧,咱家又没被盗,那衣服也不会 自己长翅膀飞了,问题肯定出在内部——说着把头转向我,家贼难防啊老钟。嘿嘿, 老实交代,你把那衣服送给谁了?千万别说你是扶了贫了。 我说小钟你小子管得也忒多了吧,人家衣服的主人还没问我把衣服送谁了呢, 你操哪门子心? 苏娟同学太老实,我这是路见不平搭把手,嘿嘿。 我看你这小坏蛋是想挑拨人家夫妻关系,居心不良啊。去吧,该干啥干啥去, 你爹我得泡个澡了,啊呀我这个累啊。 钟奎又嘿嘿笑了声,识趣地回书房故捣电脑去了。 我脱掉衣服来到卫生间躺到浴盆里闭上眼,有种腾云驾雾的感觉。哦,看来我 真是有点醉了,醉了的感觉也不错,轻松,无忧无虑。怪不得古人有但愿长醉不愿 醒一说呢,可那只是种美好的愿望罢了,没有长醉不醒的,这和千里大棚天下没有 不散的筵席是一个道理,人生无可逃避,无法选择,身心要经历哪些磨砺似乎是个 定数。 苏娟把睡衣给我送进来说,别泡太久了,在浴缸里睡着会感冒的。 我闭着眼睛点了点头。谢谢了,亲爱的女人。 哦,女人。女人是什么? 女人是我奶奶。是奶奶飘荡在小摇篮四周的那首童谣,古老的旋律饱含了人间 的酸涩凄苦和温馨;是奶奶那一只枯树枝似的手,颤抖着把一勺生命之水往隔代人 的小嘴里送;是奶奶那张被岁月沧桑刻满了深深皱纹的脸,风尘嵌在那沟壑里已洗 之不去;是奶奶眼角上那滴浑浊的泪,在无声地诉说着她那代女人生存的苦难。 女人是我妈妈。是妈妈那对干瘪下垂的乳房,被我用小手捧着贪婪地吸吮出浓 浓的血浆;是妈妈那过早弯曲的脊背,那是一道母爱的弧线,熨贴着、弹拨着我豆 芽菜似的生命之弦;是妈妈一声沉重地叹息,朔风般驱散了我心头上无边的浑沌; 是妈妈那一瞬不瞬地凝视,为我讲述着生活的七彩故事。 女人是我妻子。是妻子温暖柔软的胴体,任我肆意释放着来自生命本源的紧迫 ;是妻子一声低低的抚慰之语,挥去了我诸事不顺的忧伤和落魄;是妻子刻意在我 面前展现的阳光般灿烂的笑脸,让我活得无怨无悔,不厌不倦。 女人是我情人。是情人……的什么?操,老革命遇到了新问题,我的大脑说什 么也也理不出个头绪来了,只模模糊糊地看到了那朵奇妙的花儿。我吃力地从浴缸 里爬出,用浴巾擦干了身体穿上睡衣来到卧室,苏娟已用她的体温为我暖好了被窝, 我甩掉睡衣钻进去。 睡眠,我现在最渴望的就是睡眠,侧身抱紧苏娟滑爽的肉体把脸埋在她温馨的 两乳间,用我的腿贴住她柔软湿润有着茸茸质感的花儿沉沉睡去,哪怕就此不再醒 来。 娟子……你知道什么是最幸福的时刻吗?我迷迷糊糊似笑非笑地说:外面夜已 深,寒风在呼号,咱们的房门突然被重重敲响,我穿上睡衣打开门,看到外面站着 两名检查官,其中一个举着张逮捕证对我说:对不起,你被捕了徐映川先生。我说 :徐映川?他住我们家楼上!呵啊哈哈,然后冷冷呵呵地回来继续抱着温暖的你— —那就是最幸福的时刻。 苏娟没笑,轻轻叹了口气,边抚摸我的脸边说,睡吧,永远长不大的……钟立 秋。 电话铃响起的时候我正在刷牙,苏娟接起了电话,她说,好的,他马上就到。 然后对我说,是琳琳那丫头来的电话,说车子等在楼前了。 我点点头加快了洗漱速度。 苏娟问了句,琳琳也上案子? 我吐掉漱口水说,是啊,嫌疑人是个女的,叫刘香香,记得我和你说起过的, 我的一婚前好友呵呵。 哦!她?她出了什么事? 我没做声,用毛巾擦着脸看她一眼,笑笑。 苏娟也笑了下,似乎在为自己的多嘴不好意思,她指着餐桌说,把那个吃了吧。 我看到桌上有杯牛奶和两个煎蛋,都还冒着热气。 我说你知道我从不吃早餐的。 今天出差吗不是?吃了吧。 我说出差也不吃,你替我吃啊老婆。 苏娟摇摇头说,你沾上的坏习惯就从没有能改的。然后把我的皮夹克和挎包一 并递给我,包里有她为我准备的生活用品。 我穿好衣服拎着包打开钟奎的房门,那小子正侧着身子呼呼大睡,脸上笑眯嘻 的不知正做什么美梦。我悄声说,这小子不知昨晚啥时睡的,瞧那小样。 凌晨三点多才睡呢,都是你惯得他。 嘿嘿,就让他有个欢乐的无忧无虑的童年吧,这小子能给我们当儿子是咱俩的 造化,呵呵。 我关上钟奎的门接着说,遗憾啊娟子,昨晚我喝多了,不然非送你上了云端不 可……哈哈,听说过没?有个家伙走在街上被一阵风吹跑了帽子,那家伙撵了半天, 眼看着帽子飘到空中去了,恰巧他那时站在一家的窗户底下,屋里小两口正办那事 呢,只听男的问:爽吗?女的答:恩,爽哎。男的又问:咋个爽法?女的不好意思 地说:上了天了耶。窗外那老兄一听乐了,大呼小叫着接上茬说:嗨——你到了天 上别忘了把俺的帽子给捎回来啊,拜托啦! 我一边哈哈一边打开房门,苏娟在身后嗔道:快滚吧你个没正形的,在外面一 定要小心! 我转回身来挤眉弄眼地洋了一把,送她一飞吻。 楼前停着的是一辆日产三菱越野车,墩壮得看着就让人放心。我刚走到车前, 琳琳就笑吟吟地从里面为我打开了车门,我侧身跨上去挨着琳琳坐下,把挎包扔到 后备厢里。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江宁扭头问我,睡得好吗兄弟?然后示意司机开车。 我说还凑合了老兄,就是耽误那天伦之乐了哈哈,喝高了个鸟的。你呢? 哈哈,咱俩差不多。说着似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掰了下车内的后视镜,使那角度 让前排的人看不到后面。妈的,这家伙的心思够缜密的。 我看了琳琳一眼,丫头脸上隐隐有些倦容,正襟危坐目视前方,见我看她也没 转头,只在嘴角挂了一丝微微的笑,丫头一夜间好像成熟了不少。 车子很快驶上了大路,江宁没话找话地说,立秋你的酒量很惊人,我们喝过多 少次了,可一次也没试到过你的底。 呵呵,彼此彼此了老兄。想了下我又说,其实除了特殊体质外,男人的酒量都 差不多,所谓酒量的大小只不过是一个男人胆量大小和控制能力强弱的体现。敢喝, 又控制得了自己的言行,这就是大酒量。从酒品看人品这话不无道理啊,工于心计 的人不见得不会狂喝,那得看他的需要,可生性豪爽的人见了知己你想不让他豪饮 都难,那是秉性使然。不过,就是控制能力再强真喝多了也难保不乱。 江宁一直缓缓点着的头突然停顿了一下,接着又缓缓地点起来。 琳琳已悄悄把脸转向了我,我视而不见,用一种啦家常的口吻说:记得有次我 一生意场上的哥们拉我去陪一工商局的头头吃饭,到了吃饭的地儿那头头坐出租来 了,身边还有个女的,二十六七岁的样子,长得很清秀,神情也蛮端庄的。那头头 只含糊不清地介绍她是小赵,小赵连忙微笑着说她是那头头的下属。 呵呵,从喝第一杯酒开始,那头头两眼就开始放光,盯着那女的瞅,我们说了 些什么他根本听不见。酒过三巡之后那头头就有意无意地摸人家的手,拍人家的肩, 那女的脸红红的没一点迎合的意思,我和我那哥们都看明白了,哈哈,还没上手呢 这是。结果没用我们劝,那头头自己就把自己给灌了个八成醉。 往回送他们的时候我那哥们怕我不知趣,特意嘱咐我坐在副驾驶座上。车子跑 起来不久我就听到后面那头头的喘息声越来越粗重,后来简直就像他妈一架鼓风机 在呼呼地吹了,那女的声音颤颤地对我那哥们说,请,请你停一下车子。我那哥们 没听见似的继续开他的车,那女的呼一下就把车门推开了,尖着嗓门大喊:请你停 车!这回我那哥们没敢再装傻,一脚把车子踩到路上了。那女的冲下车一边低着头 往路边跑一边把手从背后伸到衬衣里面——大概是什么扣子开了吧?呵呵,能混到 他那个位子上肯定还是有点控制能力的,可酒是他妈的色媒人,能乱性啊。所以— —我伸手拍了下司机的肩:兄弟你停一下车。司机疑惑地唔了一声,把车缓缓停在 了路边。我笑着对琳琳说:所以丫头你最好和江大队换一下位子,我昨晚的酒还没 全醒呢哈,省得我出洋相你受罪,哈哈哈哈。 琳琳稍一愣怔,旋即推开车门跳下车拉开前面的车门咯咯笑着对江宁说,下来 吧江大队,看他敢不敢……那个骚扰你,嘿嘿。 江宁一边下车一边嘟哝,你呀,你这个钟立秋,不光能白话,事还他妈的特多。 看着江宁多少有点灰溜溜的神情,我心中不仅泛起一丝愧疚,我知道江宁在对 女人方面不会对我有什么恶意,这年头只要不存在官场利害,你勾引的又不是他的 姐姐妹妹大小姨子各色人等,谁有工夫管这鸟事?再说昨晚我醉意朦胧之时是他嘱 咐琳琳送我回去的,要出什么事早出了,我此时的做法甚至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 可我必须这么做,因为我知道在香香这个案子上他和市局张副局长,梁支队长还有 我们冯局明显对立于徐映川精子之流,如果单纯是正义与邪恶的较量我自会义无反 顾,就算被扣个公报私仇的帽子我也认了。可世事复杂,我实在搞不清他们这两湾 水各有多深,里面都隐着些什么货色。我可不愿做任何人的牺牲品,一朝遭蛇咬十 年怕井绳,我怕了,我怕再被哪帮政治流氓给日那么一下子,弄得人不人鬼的。我 喜欢明媚的阳光清新的空气,我喜欢贤惠的妻子聪明的儿子,我喜欢纯情的琳琳还 有那个目前我只知道她多愁善感的静儿,我不能让我喜欢的这一切因为我的倒霉而 染上晦气。我的意图在于告诉江宁:我钟立秋并不是个只知道干活的大傻蛋,你掰 了下车内的后视镜我就知道你想了些什么,想给我捅刀子当心我溅你一身血。没办 法,自我保护是一切动物的本能,我当然不能例外。 江宁在我身边坐定后司机重新起动了车子,我掏出烟递给他一根:嘿嘿,说别 的都是胡扯淡,这样咱们抽烟说话都方便。 知道你家伙点子多。江宁的神色很快悠然起来,一边吞云吐雾一边说,妈的你 昨天也不给我个明白话,咱们这次行动具体是怎么回事我还蒙在鼓里呢。告诉你, 我江宁被人牵着鼻子走这可是头一遭。 我说不会吧,你江大队一晚上会琢磨不透这点破事? 我琢磨个屁啊,昨晚让你灌醉个鸟的了。 哈哈。我由衷地笑了,问:咱们这次行动的知情面有多大? 连我都不知情你说知情面能有多大?我只和我们梁支队汇报了一下,他负责汇 报给张副局长,你们冯局那里由张副局长告知,这是组织原则。我说立秋你可得稳 当点,最好别竹蓝子打水一场空,那样咱们谁的面子都不会好看,我现在是和你一 根绳上的两个蚂蚱啦。其实你也真是多事,刘香香昨天明摆着要供了嘛,你再引导 一下就办了,何苦要跑这一趟? 我说那不行,不光组织有原则,做人也要有原则,这就是我的原则。再说这一 趟怎么也要跑的,只不过是个先后问题,这一先一后可是有着质的区别的,老兄。 你这么有把握? 应该没问题,你兄弟别的方面弱智,干点具体活还凑合着,嘿嘿。 你!你他妈的要是弱智这满公安局的人脑子里装的就全都是大便了,我……操。 哈哈哈……我又由衷地笑起来:这当领导的就是不一样啊,说到最后那个字成 气声了,没关系,我们琳琳听我粗话多了,就像呼吸空气一样没感觉了,是吗琳琳? 琳琳显然感到了气氛的宽松,嘻嘻笑着说,俺的耳朵是带过滤的,不好听的话 俺都听不见。 江宁眼含笑意望着琳琳说,琳琳你这姑娘真的不错,可造之材啊,要想当个好 警察就得泼辣点,容量也得大点,在业务上多向钟老师学着点,你不会干一辈子文 秘的。 谢江大队指点,我会用心学的。 呵呵……江宁还想说句什么,西装里面的口袋突然传出铃声,他伸手摸出手机 看了下,号码显然有些陌生,他疑惑地说了声喂,然后表情急剧变化,口气透着股 子难以自抑的惊喜:怎么是你!? ---------- 博富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