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这个是我们这一次要保的镖。” “一幅画?” “一幅不得了的画卷!” 正午的阳光照着大地,漫天细雨渐渐停了下来,温暖的太阳照着大地上的一 片葱绿,为宁静的秋天添上一丝暖意。 客栈的马厩之内,但见朴素的马车旁,阿寿拿着干草喂着马儿而映月则收抬 着马车上的细软,将准备路上用的东西,不经意的碰到马车内的暗格,露出一长 方形的朴素木盒。 阿寿也不甚在意,打开木盒,露出一卷保存得极佳的锦画。 “不得了?”映月不解地偏头。 “这一幅画像叫‘秋林群鹿圈’,据说值十万两银子呢!”阿寿解释道。 “十万两?”映月不置信地启唇。 纵然她对于银两没有什么概念,但十万两银子听起来就知道是个不少的数目 了! “对!这秋林群鹿图是千角鹿图两张中的其中一张,相传为辽国兴宗画来送 给宋朝仁宗的礼物,画是以鹿为主题。我们这一趟镖是为京城的天下楼送的,听 说他们于年初开张的牙行就想以千角鹿图为卖点,吸引各地商家到京,投买这市 值十万两的古图。”阿寿头头是道地解说着。 “所以这么多人来保这一趟镖?”映月了然地道。 “就是啊!拥有这秋林群鹿图就等于拥有十万两银子,自然吸引不少山贼啊、 大盗的了。”阿寿呵呵笑道。 “喔。”映月点点头。 “我说这么多,会不会闷坏你啊?”阿寿见映月只是不断的点头,也不知是 否对秋林群鹿图的事没兴趣,他搔搔头,笑着说道。 “不会。”映月笑着摇头。 “映月姑娘笑起来很甜,应该常笑才是啊!”阿寿呵呵笑道。 一路上,映月的脸上没有很多的表情,大多时间,她一个人的时候,眉间总 是带着些许的愁。 “虽然不知道你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但是啊,做人要向前看,不要活在过 去,知道吗?” 映月听了即顿了一顿,哑声道:“嗯……谢谢你……” “没什么好谢的!自己人了还这么客气!”阿寿微笑道,突然笑得更深,揶 揄道:“我说得对不对啊老大!” 映月不解地看着他,但见阿寿正带笑地望着自己身后,她转头一看,只见上 官骏不知何时来到马厩里,剑眉不悦地轻皱,像是在瞪着某人似的。 “上官公子……” “我先进去了,你们慢慢聊吧。”阿寿轻笑一声,识趣地转身离开马厩。 他可不是笨蛋,上官骏对映月的特别关心,他不是感觉不到的。 上官骏对女人一向非常淡漠,从不曾为谁动过心,然而,他却竟二话不说的 收留了映月,任来历不明的她留在自个的身边,这举动可真看傻了镖队里上上下 下的眼。 看来他们该加快脚步回京,通知夫人准备喜事了。 “在想什么?”上官骏沉声问。 她的沉默让他知道她的情绪在波动,隐约感觉到某件事情要发生。 悠悠的风儿轻轻的吹送着,勾起了她的发丝。 映月定定的看着上官骏半晌,许久才开口问道:“你为什么都不曾问过关于 我的事?” “不需要。”上官骏淡淡的道,轻步来到她的面前,如深潭般的眸子凝看着 她。大掌将她不安分的发丝拢到耳后,他简单地道:“等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 告诉我。” “你不怕我是来抢镖的吗?”她突然问道。 他是如此的信任她啊!难道……他不曾担心过,她是混进镖队里想要偷秋林 群鹿图的吗? “要是你真的是来抢镖的话,我直接将它交给你。”上官骏深深的看他一眼, 认真地回答。 他所言非虚,比起秋林群鹿图,他更在乎她。 没有料到他会如此的回答,映月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她顿了一顿,垂下螓 首:“其实……我是从村子里逃出来的……” 刚俊的脸上没有太大的表情,他只是静静的听着她说话。 “我是在江南的一个小村里长大的,我的爹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一 直以来,是一名已隐居多年的老大夫在照顾我跟姊姊的,我们两个平平安安的在 村里长大,虽然穷了一点,可是……我们是快乐的。” 说起已故的姊姊,映月的眼里蒙上一阵水气,声音变得哽咽。 “我们所住的村落本来就是十分的干旱,常常都不够水用……两年前,我们 的村子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旱灾,村子里的许多人都因为收成不好而饿死……那 个时候,村里的巫师说,要找两个童女分别祭天求雨,所以他们就捉了姊姊跟我 ……他们把姊姊……把姊姊……活生生的烧死……而老大夫也因为受不住打击而 去世了……” 话说到此,映月已再也忍不住,泪水如泉般滑下颊问。 “之后……他们把我关起来,说等到明年……再拿我……再拿我来祭天……” 她并非天生的结巴,只是她己有一年的时间没有说过话,以致语言能力有些 不好。 那些村民为了怕她逃跑,将她锁在远离人群的小木屋里,送食物的老婆婆也 是又聋又哑……为了防止她逃,他们甚至不让她穿鞋。 他不忍地将她拉入怀中,不容她再续续说下去。 “不会有人再捉你回去了。”他怜惜地看着映月,坚定的保证道。紧抱着她 的臂不自觉的缓缓收紧,喉间一涩。 “呜……”他温柔的举止是她眼泪的引信。映月再也克制不住,埋在他的胸 前啜泣着。 她虽然外表柔弱,内心却非常的坚强,她从不轻易掉泪,就连被关在暗黑的 小木屋内那断可怕的日子,受尽寂寞与孤单的百般折磨,她都没有哭;然而此刻, 在这温暖的臂弯之中,她却按捺不住,用力的流着眼泪,像是将这一年多来一直 抑压着的不安尽力的发泄。 上官骏没有说话,只是温柔的紧抱着她,让她发泄着内心的不安。她的泪透 过衣衫染湿了胸口,一下一下的刺痛着他的心。 从不知道一滴小小的眼泪也能左右一个人的情绪。他并不是没见过女人哭, 然而却没有一个女人的眼泪能像她的,能让他急燥、让他心怜、甚至让他心疼。 令人安心的气息围绕着她,安抚着她不安的心灵,她的泪缓缓的止住了。 感觉到怀中的人儿平复了些,上官骏不自主的低吻着她的发旋,他勾起她小 巧的下巴,深黑的眸子望进她清澈的水眸之内,用认真不过的语气说道:“我答 应你,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映月感动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她的喉间一涩,缓缓的抬起螓首看着上官骏, 沙哑地道:“上官公子是个好人,你给了月儿新的生命与人生,谢谢你。” 看着她纯美绝色的脸庞,一阵悸动自心底而生,他低头轻轻抵着她微凉的粉 额,低哑道:“我不好,一点也不好。” 他这么做是有目的的,他想留住她的人,留住她的心……想她依赖他、信任 他、甚至于……喜欢他。 他以卑鄙的手段想要留住她,然而她还单纯的以为他是不求回报的付出。 “上官公子……” “别说话……”他俯下头,薄唇抵着她的唇瓣,低声的呢喃结束在一个柔柔 的轻吻上。 她的唇,比他想像中还要甜美,甜得让他几乎晕眩。大掌环住她的纤腰,霸 道地往怀里一带,让她紧密地贴近他宽阔的怀中,他吻得更深。 未料到他会有如此的举动,映月本能的想要推开他精壮的身子,然而他的吻 犹如一杯火热的烈酒,把她深深的灌醉,让她只能无力的软在他伟岸的胸膛之中, 在他温柔的诱导之下,生涩的回应着他的热情。 “你也要答应我……不要让别的男人,对你做同样的事情。”他缓缓的离开 她的唇瓣,长指不舍地轻抚着她红肿的唇瓣,低声地道,声音因情欲而变得暗哑。 映月软在他的怀中轻轻的喘息着,雪白的小脸染上一阵火红。 “答应我……”他托起她的下巴,追逼着她的承诺。 “我答应你……” 火红的夕阳正徘徊在西方的地平线上,喧闹的一天渐渐的结束。 客栈二楼的宽大厢房内,但见映月正拿着木梳,有一下没一下,轻柔的梳理 着白虎软滑的毛发。 身影巨大的白虎舒服地享受着映月的服侍,倏地,但见它的双耳微微的竖起, 眼皮慵懒的掀起。 “怎么了?”映月不解地看着白虎。 就在同时,映月的房门被人猛地踢开,两道滴着水的人影自门外步入房中: “映月姑娘!” “旺大哥,山大哥,”映月往大门一看,就见全身湿透了的二人狼狈地走进 厢房之内,她轻呼道:“你们怎么都湿透了?” 外面明明没有在下雨啊! 来者正是阿旺与阿山,但见他两混身湿淋淋的,像是被大雨淋过一般,而阿 旺口中更不断地哺骂着一句句不堪入耳的粗言秽语。 “还不都因为这笨家伙!”将阿山扶坐到椅上,阿旺粗声骂道。 “你怎么这么说我啊!”阿山大声喊冤。 “你敢否认吗?这个白痴,说什么想要钓鱼,结果钓竿勾到自己的头发,整 个人掉进水里,还被鱼咬伤!”说到后来阿旺几乎是用吼的。 “被鱼咬伤了?”映月大惊地睁大水眸。 “对啊!我好可怜!这家伙还骂我!”阿山可怜兮兮地道。 “你不该骂吗?也不想想是为什么会被鱼咬!”阿旺气得几乎断气。 “为什么?”映月好奇地问。 “呃……因为……呃……”阿山支吾地垂下头来。 “你看吧你!自己也不好意思说出口了!”阿旺用力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脑。 “喂!你够了没!一路上还骂不够吗?”再也按捺不住,阿山用力拍桌,粗 声道。 “不、不要吵了……”映月轻轻的打住两人的争执,轻声道:“让我看看山 大哥的伤……” “就是啊!我都受伤了!你还在骂!”阿山哼道。 “映月姑娘你不用理他了!让他等死吧!”阿旺双手抱胸,冷声道。 “别这么说嘛……”映月轻轻道。 “他为了跟那些鱼抢鱼杆,结果惹毛了一河水的鱼,被追着咬。” “我怎么知道那些鱼会咬人。”阿山垮着脸道。 “他们都写明了河里有吃人鱼了,你是那里不懂了!”阿旺几乎气疯了。 “山大哥也是不小心……旺大哥不要骂他了……”见阿山被骂得狗血淋手, 映月不禁出言相救。 阿旺冷冷的哼了一声,撩起衣袍坐在椅上,别开头懒得再理会他。 “你那里被咬到了。”映月轻声问。 “手啊!好痛啊!”阿山卷起衣袖,露出受伤的臂膀。 黝黑的臂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口,缓缓的流着鲜血,染红了他的手臂,然而 最令映月在乎的,却是他臂上的一个麒麟刺青。 “旺大哥也有刺、刺青喔?”映月看着阿旺臂上的麒麟刺青,惊讶地问道。 上回替上官骏扎伤时,她好像隐约见到他的臂上刺着同样的麒麟印。 “当然!”阿旺自豪地拍着胸口,道:“咱们麒麟镖局上下都有这麒麟刺青 的。” “我也有喔!”阿山不甘示弱地卷起衣袖,露出一个相同的麒麟印。 “是喔……” “江湖上有许多厉害的易容人士,有了这个是个好记认啊!就算有人混进镖 局内,也很好发现。”阿旺解释道。 “可是……刺青不会有人模仿吗?”映月疑惑地问,手也没有停下来,继续 替阿山处理着伤口。 他的伤口不深,只是轻微的咬伤,没什么大碍,映月替他上了药,用布条包 扎好。 “很难,刺青这东西只要用力一揉就能辩真伪。真的刺青么怎么样也磨不掉 的,很难以假乱真的。”阿旺解释道,说罢像要证明自己的话不假般,在麒麟刺 青上用力揉了好几下。 “谢谢!”见伤口都包扎好,阿山感激地谢道,又打趣道:“映月姑娘要不 要也刺一个?” 阿山自然不是认真的,他怎么可能舍得在一个粉嫩嫩的女孩儿身上刺图画? “对啊!映月姑娘也是镖局的一份子喔!要不要也来一个?”阿旺起哄道。 “我要!” “她不需要!” 一轻一沉的声音同时响起,但见不知何时站在门外的上官骏与映月同时开口。 “上官公子……”映月眼光一触及上官骏,螓首当即一垂,小脸微微的发烫。 “你不用。”上官骏看着她,重复道。 “我……我也是镖局的一份子啊……”映月猛地抬起头来,也顾不得心内的 烦乱尴尬,她紧握着小拳,咬着下唇道。 “我们只是开玩笑而已……”阿旺急忙打圆场。 “对啊!不要在意啊!” “不是的……”映月不认同地摇头,急得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好。”上官骏缓缓地步进房内,高大的身影来到映月的身前,双臂搁在桌 上,将她锁在自己与木桌之间:“你要,我给你。” “老大!”阿旺与阿山一听,心下大惊。 “你们出去。”上官骏看一不看他们一眼冷声道,灼热的目光深锁着臂内的 人儿。 “老大!你不是认真的吧!”阿旺见上官骏神色不对,好像是来真的。 这下糟糕了!玩笑开过头了啊! “出去。”上官骏不耐烦地命令着。 “可是……”阿山与阿旺面面相觑。 “不要我说第三次。”上官骏下最后通碟,摆明了他们再不走,他就亲自赶 人。 “我们先出去吧……”见气氛不对,阿山拉拉兄长的衣袖。 “那……那我们先出去了,有什么事叫一声。”阿旺不放心地再看了一眼, 忧心重重地离开。 而白虎也非常识时务,庞大的身躯缓缓的步到窗前,它轻巧地一跃,雪白的 身子消失于晴空中。 “上官公子……”映月看着眼前靠近着自己的上官骏,心跳动得好快。 “印了上官家的印,一辈子都是上官家的人,你不后悔?”上官骏凝看着怀 中的映月,认真地问道。 “不后悔!”清澄的眸子迎上他深黑的眼眸,语气是坚定的。 “映月姑娘!你还好吧!”阿山担忧地看着自房内步出的映月,急问道。 “我、我没事……”映月摇摇头,微笑道。 “会不会痛啊?老大真是的,怎么可以真的帮你刺麒麟印呢!”阿旺将映月 拉坐到木椅上,担心地问。 一提起身上的印记,映月的小脸不自主地冒上一阵热潮,雪白的脸庞挂着红 霞,娇羞得低下头来。 “还不都是你害的!”阿旺低骂道。 “关我什么事嘛?”阿山喊怨,随即笑问道:“映月姑娘,我们看一下可以 吗?” “不、不、不行!”云映月猛地摇头,站起身来后退了好几步,小脸红得像 条小辣椒一般。 阿旺用力的敲了阿山一记,粗声骂道:“你在想什么!人家一个姑娘家,怎 么可以让你随随便便的看她的身体!”又向映月软声笑道:“映月姑娘你别在意 他啊!” “没、没有。”映月见自己失态,当即垂下螓首,一颗心儿噗通噗通的跳个 不停的。 “你刚刺完青伤口不要沾水知道吗?”没留意到她脸上的变化,阿旺关心地 说道。 “嗯……”映月胡乱的点点头。 “晚上可能会发烧喔!”阿山插口道。 “对啊,要小心点知道吗?” “知道了。”映月说得更小声,螓首垂得更低。 “地上有什么好看的东西吗?”低沉的声音自众人的身后低低的响起,语起 中带着一丝芜尔。 “老大!” “上、上、上官……公、公子……”映月看着身后的上官骏,结巴得极为严 重。 只见上官骏一身干净的灰袍,悠然地站在映月的身后,墨色的眸子看着羞涩 困窘的人儿,薄唇扬出一道微笑。 “老大,你真的不怜香惜玉啊!人家一个女儿家,你居然舍得在她臂上刺青 啊!”阿旺一见上官骏,便即带笑地道。 “对丫!身上留了疤可嫁不出去的啊!” “到时候老大可要负责啊!”阿山起哄道。 “好,我负责。”上官骏沉声说道。 “我……我、我先回房了……”映月的头垂得更低,耳子红得发烫,她说道, 脚跟一旋,如粉蝶般轻巧的步回房间。 黑色的眸子看着她远去的身影,他的薄唇缓缓的往上扬,扯出一道几近看不 出的笑容。 “映月姑娘她怎么了?”阿山搔搔头,不解地问。 “不知道,会不会是那个刺青她不舒服了?”阿旺猜道。 “可能喔……我还记得刚刺完的时候……” 阿旺与阿山你一句我一句的猜测着,没有留意到一旁不语的上官骏脸上难得 露出的款款柔情。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