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丝路度假村位于肖尔巴格市城东一片向阳坡地。这里草木葱茏,河水淙淙,每 年春天来临的时候,杏花、桃花、石榴花开得沸沸扬扬,一条河飘着红。站在楼顶 还可以观赏市容和那座奇丽挺拔的大清真寺。 度假村是十多年前投建的,那时歌舞厅刚刚在南方城市流行,远在西域的郝如 意立刻感到它潜在的魅力。肖尔巴格是丝绸之路上的一颗明珠,自古以来有歌舞之 乡的美称,怎么能没有一个像样的娱乐场地呢?郝如意于是贷款建起了这座18层楼 的度假村。依靠这座度假村,郝如意后来发了。现在楼的外表虽说有些旧了,但里 面从硬件到软件都很到位。这是肖尔巴格上流社会的一个交际圈,不少头面人物都 持有这里的金卡。 郝如意四十五六岁,身材瘦削,模样斯文,从他纹丝不乱的头发和笔直的裤缝, 可以感到他的严谨。不说话时,苍白的嘴唇是紧抿着的,目光里含着谦恭。 这些年郝如意迷上了桑拿。洗完,久久地躺着不动;闭上眼,耳畔的古筝有一 声,没一声,仿佛从另一个世界飘来,让他感受着冰清玉洁,灵魂上升。久而久之, 这个肖尔巴格商界的大人物便离不开桑拿了,这几乎是他轻松活下去的惟一理由。 一年前他的纯净梦想不料被人打碎。司机尹长水慌慌张张进来,这个面相凄苦的中 年人带给他一个坏消息:大红山煤矿发生矿难!郝如意很震惊,震惊极了!该死的 吴黑子太贪,郝如意认定,万恶归于贪婪。一个人贪欲太大,早晚会翻船。大红山 煤矿是郝如意早年开下的,后来转让给吴黑子也是被迫,这里面有一段不堪回首的 辛酸故事。现在吴黑子出了这么大的事,郝如意不知是高兴还是忧郁,一股冰凉的 东西顺着凌乱的思路漫上心头,他听到咕咚一声,好像自己沉没了似的。 吴黑子出事后,曾打电话向郝如意求救。吴黑子犯了国法,郝如意当然不可能 救他;只是在吴黑子入狱不久,派尹长水去看过两回,送了些吃的而已。尹长水跟 吴黑子是老乡,出面比较方便。谁知吴黑子给郝如意安排了个任务:让他关照儿子。 说郝如意不肯帮我也罢,但我儿子他得管,要是儿子出了事,可不成! 郝如意与吴黑子的关系,这些年一直是剪不断、理还乱,是属于那种既排斥又 不能翻脸的一种关系。郝如意始终抱着宁可吃亏,也不能得罪吴黑子的忍让态度。 这点尹长水算是看出来了。尹长水连忙跟老家青山县联系,结果没找到吴黑子的儿 子。 郝如意有点忧心了。 郝如意最近到监狱拜访了一次胡松林。一年前秦为民把吐肖工程批给了丝路实 业股份有限公司,夏米其监狱上上下下颇有些微辞,弄得郝如意不好意思。现在, 郝如意总算想通了,这独食还是不吃的好,索性让给人家夏米其一口。 郝如意突然上门,请求劳务支援,这太令人意外了!这些年监狱经费严重不足, 到处找米下锅。眼见拿走的肉又送回来了,而且郝如意是找的自己,胡松林心花怒 放。如果他老胡能促成这件事,岂不为监狱立了功?眼下胡松林最最着急的是出政 绩! 胡松林和郝如意算是老相识了。几年前丝路实业股份有限公司有名工人的母亲 得了尿毒症,无钱治,这小子一时犯糊涂,倒卖了公司一批石材。入狱后逢年过节, 郝如意总派人给他送吃送喝,自己还来看过一回。老工人跪倒在郝如意面前,羞愧 难当。那情景胡松林至今难以忘怀,后来听说郝如意还为老工人的母亲养老送终, 他更是觉得郝如意有人情味儿。 胡松林当即把郝如意拉到监狱外一家最好的饭馆,摆酒叙谈。结果郝如意稳稳 坐着,他先喝了个烂醉。但心里一清二楚,牢牢咬住一条:价格!说,如今是法制 社会,不能因为咱这边是劳改犯,干活就不值钱! 郝如意对老胡佩服极了,说,没问题! 合同当晚就签了下来。 老胡抱住郝如意,万分激动地叫了一声“兄弟”。二人的关系一下拉近了。 对于郝如意“请求劳务支援”这个决定,公司其他董事其实是有想法的,觉得 郝如意有点不可思议。监狱是什么地方,我们有必要做这个奉献吗?郝董事长是不 是过于考虑社会影响了? 郝如意比较喜欢古人那句话,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忧患意识,是人类自我保 护的一个重要方式。 后来的事实证明,郝如意的忧虑不是多余的。 一监区成为“吐肖工程”的施工主力。 修路这个活儿苦不说,时间限得也紧,而且在外施工不比在监狱,安全责任重 大,管理不可有一丝疏漏。胡松林点名要裴毅上。李小宝他们私下里说,老胡这是 拿你放在火上烤呢。 胡松林最近跟裴毅干了一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