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胡松林已经侦察到了,这个周末周虹不值班。今天老胡是按照常副局长的指示, 准备打一场主动仗的。 为了体现这次会面的严肃性,老胡翻出自己结婚时穿的那套黑毛料西服,打了 紫红色领带。一向在监狱理发的他,这次咬牙花了20来块钱,到县上最好的发廊洗 了头。老胡的相貌虽说不敢恭维吧,但头发是绝对的漂亮,这样的头发在夏米其再 找不到第二个人。所以胡松林一般比较重视头上。夏米其有个老传统,警察的头, 自己理;式样也大同小异,不是平头,就是小分。要说手艺,裴毅自然是最好的, 李小宝就差了些。可胡松林这些年跟裴毅疙里疙瘩,时好时坏,这就直接影响到了 头上的风光。关系紧张时,胡松林只得忍耐,一两个月不理发;关系一缓和,第一 件事就是找裴毅整头。李小宝算是看得分明,鼓捣裴毅在胡松林的头上搞报复。老 胡警告说:“要打要拼,咱胡黑手不怕;他娘的要在我头上开刀,可不成!” 眼下谁叫跟裴毅的关系又闹僵了呢,只好自掏腰包吧。人家小姐往他头上喷发 胶,老胡嫌味儿重,香得他吃不消。可是看见头上硬橛橛的还蛮好看,便忍了。 胡松林突然造访,周虹有点惊讶。乍一看这个换了行头的人,有点不认识了。 胡松林四下里瞅瞅,摸了摸口袋,样子神秘。 周虹说:“瞧你,跟探子似的。” “嗨,职业习惯。”胡松林进了屋子,还在左右瞧。 “喝茶?还是喝咖啡?”周虹问。 胡松林眼睛看着一边,说:“茶,咱没那喝咖啡的命!怎么喝,都觉得跟煮煳 的玉米粥似的。小戈没回来?” 周虹捧着杯子过来,说:“姑娘大了,不好管喽。你说她两句,她还烦,唉, 都是被秦为民的儿子带坏了。”周虹对女儿过去那一段耿耿于怀。 胡松林说:“你这就不对了。不能因为爹是犯人,就看不起人家嘛。” “你这会儿怎么这么通情达理?”周虹说。 胡松林听出话中有话,说:“你啥意思?” 周虹索性说个明了:“你副监狱长也当上了,干吗还跟裴毅过不去?”在上午 的会议上,老胡的架势简直不可理喻。 “说小戈就说小戈,怎么扯到裴毅身上了?”胡松林想回避这个话题。 周虹说:“裴毅想救秦为民有什么错?作为一名监狱人民警察,难道不应该设 身处地为犯人着想吗?可你偏要小题大做,弄得他不上不下,这就是胡副监狱长对 部下的爱护?” 胡松林认真起来,说:“我说周虹同志,你不要感情用事好不好。” “谁感情用事?你把人与人之间的理解和关切看作感情用事,是片面的,狭隘 的!”周虹很尖锐。 胡松林愣住了,他没想到周虹会这么评价他。老胡感到有些喘不上气来了,他 把领带扯了扯,给自己松了绑,想自己今天来这里真是一个错误,天大的错误!你 还自作多情地给别人买礼物,人家对你意见不小哩。但胡松林现在是副监狱长了, 副监狱长就要敢于坚持原则,和不良倾向作斗争。 胡松林咳了一声,严肃地说:“周虹同志!我提醒你,你是一名老党员了,我 不希望你在大是大非面前,站错了队。我可以告诉你,对于裴毅的种种做法,已经 不是我一个人有看法了,连常副局长都受不了了!裴毅如果再不改的话,还会栽更 大的跟头,就算尼加提支持也白搭!” 周虹笑了一下,站起。她觉得面前这个人换了装,有些滑稽。胡松林对自己有 意,她早就感觉到了,但她更愿意把他当做一位朋友和大哥。胡松林当了副监狱长, 应该说她也还是为他高兴的,她知道他奋斗了半生很不易。可是这个人越来越不容 人,甚至有了霸气,这就不好了。裴毅固然有错,但你老胡也别得理不饶人,古人 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嘛! 周虹感到累了,难得回家休息,怎么还不得清静?她靠在沙发上,不想再说话 了。胡松林见周虹沉默下来,赶紧调整了口气,说:“对不起,周虹,咱们不谈 工作了,好不好?” 周虹扭过脸去。 胡松林没辙了。他盯着周虹美丽的侧影看了一会儿,希望她能回过脸来,但周 虹并没有这么做。 又坐了片刻,胡松林不得不站起。走到门口,他掏出那个首饰盒,犹豫了一下, 又狠狠地塞进了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