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胡松林的调查工作才开始,老岳母便卧床不起。胡松林每天晚上都要赶回去侍 候老人,礼拜天更是不闲。 洗衣机响着,下水管道排水不利,屋里污水横流。老太太躺在床上大呼小叫, 说臭!胡松林穿着大裤衩,和牛牛赶紧“抢险”。 岳母人动弹不得,脾气却比从前大,有些不讲道理。她叽叽咕咕说:“你们这 些警察,过的还不如个犯……人!人家住楼房,冬有暖气,夏有风扇;吃饭有人做, 伙食不重样。高兴了,OK;不高兴了,跑到排泄室撒野打人……” 牛牛说:“那叫宣泄室。打的人不是真人,是棉花人。” 这时外面传来周虹的声音:“老胡在家吗?” “哎哟!牛牛,快拿裤子来!”胡松林第一个动作,是护裆。 听到女人的声音,杜母支楞起耳朵,很警惕。见是周虹,脸上绽出了笑,拉着 周虹的手,盯个没完,眼睛里有了点意思。 胡松林已猜出周虹来这里的目的,说:“妈,周教导员忙,我们还有工作要谈 呢。” 胡松林把周虹带到另一间屋。 周虹一落座,就问:“听说你负责调查裴毅的事?” “怎么啦?”胡松林明知故问。 周虹说:“你认为裴毅会向秦家索要5000块钱吗?” “我当然不愿相信,但……” 周虹说:“老胡,我知道你对裴毅有看法,可今天你是副监狱长了,不应加进 个人的情绪。裴毅是个有潜力的年轻人,他渴望干一番事业,眼下提职的机会对他 来说弥足珍贵。这种机会在人的一生中并不多,你我都是夏米其的老警察了,应该 清楚。我希望这个时候你能帮帮他。” “咋帮?跟老孙说放了他小子?”胡松林不以为然。 “是尽快查个水落石出,还裴毅清白!”周虹说。 “你就这么信得过他?”胡松林忿忿不平。 “我还信得过你!”周虹起身。 周虹一走,胡松林在家里呆不住了,立即去城郊找庄父。上次去,快递公司送 的纸条不知搁哪儿了,庄父没找着;那家快递公司叫啥,老人家也搞忘了。如果能 找到纸条,便好顺藤摸瓜查下去了。以胡松林看,如果裴毅真是遭人陷害,那么这 个掌握裴毅信用卡卡号的人,应该是熟人。 胡松林借了邻居一辆掉链的破自行车,中午时分赶到秦家。不巧地是,秦家空 无一人,邻居说老爷子昨天住院了。胡松林又费力地把破车子骑回来,往医院赶。 谁知到了地方,还是迟了一步,庄父刚刚咽气。在庄严看来,“索贿事件”是导致 父亲猝死的一个直接原因。 庄严是前天赶回家的。当晚就翻箱倒柜,开始了一场大搜寻寻找快递公司给父 亲送去的那张纸条。 庄严被丝路实业股份有限公司辞退后,应聘到另一家公司。收入低了些,但终 于摆脱了那个红头发女孩,庄严觉得这样做才是明智的。她可不愿接受裴玲假惺惺 的好。接到龙龙打来的电话,庄严连忙往回赶,到了家才知道又出了麻烦事! 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父亲简直是老糊涂,凭着一张纸条怎么就敢往人家的卡上 打钱!庄严让父亲想想,那家快递公司叫啥,纸条到底塞哪儿了。庄父想了一宿, 一会儿说,纸条塞在褥子下,一会儿又说放在抽屉里,把庄严找得昏天黑地,火冒 三丈! 庄严把东西摔了一地,对父亲说:“你知道吗?你这么做把裴毅可害惨了,裴 毅绝对不是那种人!你和秦为民害了我,又害他,你们怎么这么狠!秦为民的良心 被狗吃了,不是人家裴毅,他能活到今天吗?” 庄父站在那里,耷拉着脑袋,显得更加瘦小。这事一出来,庄父完全变了个人, 痴痴呆呆,在女儿面前说话都低三下四。吃饭时,他也是哆哆嗦嗦,一夹菜就掉, 弄得桌子上稀稀拉拉。龙龙批评外公,庄父就再不敢动筷子。父亲这个样子叫人心 疼,庄严让他去休息。可是老人像影子一样晃着,比过去更忙碌了。天不亮就起来 打扫院子,提水浇花;晚上喂好鸡鸭,检查门窗,几乎一刻不停。昨天他帮女儿搬 柜子,一用力,咚地倒在地上,昏过去了。 庄父被送到医院抢救,什么办法都用了,还是醒不来。回想这些日子父亲痛苦 不堪的样子,庄严感到自己有责任。这十多年,你只是一味地责怪父亲,你为他考 虑过吗?父亲把你养大不容易,他老人家跟着你没享一天福啊。庄严跑到无人的地 方,大哭一场…… 庄父五分钟前心脏停止了跳动。 看到秦家母子伏在白被单上哭,胡松林觉得这女人真够命苦,自古红颜多薄命 啊。他上前安慰了一番,返回监狱。 纸条没找着,庄父偏又在这时病逝,胡松林感到没劲。他背着手,迈着方步, 来到一监区,想再跟秦为民谈谈。一进大门就听到吵吵嚷嚷的声音,艾力和李小宝 正抬着塔西去医院。一问,说是吃多了吴黑子在超市买的烧鸡,胃病犯了。 艾力向胡松林提供了一个情况,说上午李小宝带着犯人去葡萄园摘葡萄,吴黑 子和塔西差点打起来,吴黑子还说要割了塔西的舌头。晚上回来两个人又和好了, 又是吃烧鸡,又是喝可乐,不知这个吴黑子耍的啥花招。艾力还说,他向裴毅借信 用卡时,吴黑子在场。 胡松林立刻传讯吴黑子。 吴黑子一见胡松林,扑嗵一声跪倒在地,说:“恩人哪,不是牛牛给你惹啥麻 烦了吧?他要是不听话,你就狠狠揍!” 胡松林说:“起来,以后别恩人恩人的,叫胡警官。” 吴黑子连忙站起。 胡松林盯着吴黑子的脸,说:“你儿子好好的,啥事也没有。今天我要问你, 最近你没惹啥麻烦吧?” “哎哟哟,胡警官怎么开口就是这话?我都加了两次刑了,哪敢再惹麻烦?我 吴黑子现在是一心一意要做好人,报答你和政府。” 胡松林想,这狗日的倒是会说话哩。他冷笑一声,说:“托乎提犯病的那天晚 上,艾力监区长带你到裴警官那里去借钱,当时裴警官的金穗卡就放在桌子上,你 还有印象吧?” 吴黑子两眼眯瞪,说:“啥卡不卡的,我那会儿心里一个劲儿打鼓,想着托乎 提千万别死了,哪有心思想别的。” “如实招来!”胡松林厉声道。 吴黑子委屈地说:“胡警官,我说的全是实话!托乎提犯病住院,我好心好意 去献爱心,可到头来我却成了嫌疑犯,这不让人寒心吗?你们政府总不能冤枉好人 吧,我吴黑子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说罢,满眼是泪了。 胡松林挥挥手,说:“好了好了,回去吧。” 吴黑子一抹眼泪,龇着牙笑了,说:“还是胡警官公正,胡警官是天下最大的 好人哪。你养了我儿子,我吴黑子下辈子当牛做马都要报答你!” 吴黑子一出门,就怪腔怪调地唱起来:“我要妻死,妻就要死;我儿牛牛,啥 事勿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