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 生性刚毅的舒卉,对自己的决定没有丝毫的犹豫,可以说是斩钉截铁!但是真 正离家出走后,她却无时无刻不在牵挂和想念她的儿子。活泼可爱的儿子是她的宝 贝,是她的心肝。所以她只好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反正儿子不是我一个人的, 狗汉奸也疼爱儿子,他不会忍心让准准受委屈的。” 舒卉打的来到了一家五星级酒店。一向节俭的她,为了让自己几乎是空荡荡的 肚子吃进一点食物,她点了几样价格不菲、却没有吃出味道的菜。她还破天荒地点 了一瓶红酒,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主动喝这种名字叫酒的东西。也许是有点渴 的原故,她大口大口地喝着那种叫酒的东西。其实那东西并不好喝,但是她却不可 遏止地大口地喝着,而那几样价格不菲的菜,她却没有怎么动筷子。 邻桌有一对小情侣,正卿卿我我、亲亲热热地吃着一份热气腾腾的火锅。女孩 夹起一筷子菜,旁若无人似地喂进小伙子的嘴里。 小伙子舀起一匙热汤,用嘴吹温后送到女孩的口里。那景象竞让舒卉莫名地想 起若干年前,她和金川在寒冷的冬天里,几乎每天都手牵着手,到一个小餐馆喝一 种叫辣丝的粉。刚从锅里舀出来的辣丝上,飘着一层厚厚的红辣油,又热又辣,往 往辣得舒卉鼻涕和眼泪一起往外流。金川总是把自己的辣丝碗先放下,掏出洗得干 干净净、柔柔软软的带着皂香味的手帕,帮舒卉擦那些前赴后继地流出来的鼻涕和 泪水。那时候的舒卉,曾经以为爱情会永远那么甜蜜、那么温馨,可以地老天荒, 可以天长地久。可此情此景已恍如隔世。想到这里,舒卉有一种发自心肺的想对那 女孩大声地喊起来的冲动:别那么相信这个和你在一起的男孩,爱情根本就没有地 久天长,也不可能天荒地老!爱情不过就像晨时的雾,风中的烟,用不了多大一会 儿,就会烟消雾散。 就像在火车上时,舒卉想抽那个大烟鬼两个耳光一样,这些天以来,舒卉老是 产生一种想要歇斯底里地干点什么的冲动。 舒卉悲戚孤单地吃过晚饭,腿儿有些飘,头有点晕,像踩在棉花上似的,晃晃 悠悠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她将手里的坤包扔在沙发上,一下躺倒在床上后,竞 绕开内心的酸楚,开心地笑了起来。“日他妈的,谁敢再说我不会享受?别以为只 有金川才会花天酒地。他妈的,我舒卉这不照样也会!哼!哈……”几句脏话一出 口,舒卉自己都吓了一跳,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说脏话,一向文雅至极的舒卉, 感到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快。 舒卉骂了几句脏话后,虽说觉得嘴上痛快了一些,心里却像是堵上了一块脏抹 布似的。只觉得肚子里似有一股股十分屈辱的恶气,却又无法排泄出来,使她的肚 子气球似地鼓胀起来。因此她更加觉得憋闷、怨屈、愤怒!她脸部痛苦地痉挛着, 瞪着两只好看的空茫茫的大眼睛,在无边的愁闷和寂寞中,再次恶狠狠地咒骂道: “金川,你太不是个东西!金川你简直是个畜牲。兔子都不吃窝边草,你竟然对舒 蕾的干妹妹也动起花心。苏然,你也真是太不要脸了,你还曾经口口声声地喊我叫 舒卉姐,叫金川姐夫,呸!你配吗?你怎么对得起舒蕾对你的情谊?啊!你这小破 鞋、小娼妇!……” 想起苏然,她就无法不责怨妹妹舒蕾。舒蕾明明知道苏然是因为绯闻,才被迫 离开了原单位,却还硬逼金川把苏然留在身边。 “姐夫,当初你和我姐姐谈恋爱的时候,对我的要求不说百依副顺,起码可从 来没含糊,现在你可别太不那个了。” “我别太不哪个了?” “好呀,姐夫!”舒蕾眼一瞪,给金川送了一顶高帽子。“你真是过河拆桥呀?” “可是舒蕾,”金川面带为难地说,“你那个干姊妹苏然,除了长得漂亮外, 能会于什么?” “好呀,姐夫,你原来是瞧不起人家呀。”‘舒蕾翻翻眼皮,锋芒逼人地说, “瞧不起她,就是瞧不起我们。怪不得我姐姐最近的情绪不对……” “好好好,小辣椒,你别在这里上纲上线了。” “这么说你同意要苏然了?” “我再不同意,”金川瞪舒蕾一眼说,“就被你的高帽子压死了!” 金川当初完全是为了不得罪舒蕾这个小姨子,才答应留下苏然看看的。于是讲 好了条件后,舒蕾像小鸟一样愉快地飞出舒卉家,把苏然衔到了金川身边。 所以出事以后,舒蕾一度表现得比舒卉更激愤。舒蕾曾跑到金川的公司去,指 着苏然的鼻子,用最污辱女人的话,骂了苏然一个狗血喷头。 “苏然,你像个婊子一样不要脸,干吗霸占别人的丈夫?!” “我就是不要脸,我乐意。你凭什么干涉我,我又没霸占你丈夫!”被舒蕾骂 作婊子的苏然理直气壮地说。 “呸!我真没想到你竟然下流无耻到如此地步!” “谁让舒卉姐没本事,守不住自己的丈夫,这可不怪我。” “不要脸的,我告诉你,赶快离开金川,别指望金川真的会爱上你这种女人, 他迟早会把你这烂货一脚踢开的。” “哼!可我从来就没打算和金川白头到老,也懒得要舒卉姐视为珍宝的婚姻, 我要的只是生命中的一段爱情。请转告舒卉姐,金川迟早还是她的,别让舒卉姐这 么小家子气。” 舒蕾气愤地扬起手去扇了苏然几个耳光子,边扇边骂道:“舒卉姐、舒卉姐, 你竞还有脸叫舒卉姐!你配吗?你这个不要脸的无耻女人!” 苏然却用手背抹着嘴角冒出的血丝,笑得极其灿烂地对舒蕾说:“你还别忘了 告诉舒卉姐,让她平时也注意一点自己的形象,别一天到晚老想着丈夫和孩子,那 样的话,即使我离开金川,还会有别人和她抢金川。” “呸!你可真是一个不要脸的婊子!” 虽然舒蕾去用最难听的话骂了苏然,从表面上看似乎是舒蕾胜了,但是在那一 场较量中,胜利的一方可能不是舒蕾。 当然,此时最让舒卉痛恨的人,还是她的丈夫金川。当年,他们在大学里一见 钟情,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山盟海誓,缠缠绵绵,情深意浓,甜甜蜜蜜度过了一 年又一年。结婚后更是视她为珍宝,千般呵护,万般宠爱,百依百顺到甘为她下火 海上刀山,恨不能去天上为她摘星星的丈夫,今天却为了一个主动投怀送抱的贱女 人,全然不在乎她的感受,真是让她心伤至极,欲诉无人,欲哭无泪,欲骂无声, 欲打无力,欲死不能,有家难归。那种像在烈火上蒸烤着似的妒恨,如毒蛇的牙齿 撕咬着她的肺腑,那是种怎样的滋味呀?那是一种宁肯立即死掉,也不愿忍受的滋 味。 —分钟变得就像一小时那么漫长,舒卉就那么辗转反侧在床上,思念着她的儿 子,牵挂着她的母亲,咒骂着她的丈夫,忍受着她的寂寞,呼唤着她的睡眠。可是 早就跑得无影无踪的睡眠,任凭舒卉一等再等、千呼万唤,仍然没有回来的迹象。 仿佛过去了漫长的一个春秋之后,舒卉又痛苦地度过了一个无眠之夜。突然一 阵难以忍受的饥渴袭来,她终于决定放弃大床,当她披衣下地拉开那条厚重的窗帘 时,才知道已经是艳阳普照的上午了。“呀!他妈的,我怎么会躺到了这时候?‘ ’无意中舒卉又带出了一句脏话。 洗过澡,打扮得光彩照人、美丽无比的舒卉,心情也随之舒朗了,一些。她看 着镜子里化了一些淡妆的自己,忍不住又一次骂出一些脏话:“日他妈妈的,我舒 卉还没有老成老太婆,可惜我以前只顾把自己埋没在家事里,把自己弄得实在太潦 草了,他妈妈的。今后我也得学着精致精致了。”她想,既然我来到了这座不知道 名字的城市,就证明我与这个城市有他妈的那么点缘分。我干吗不在这个我不知道 叫什么东西或玩艺的地方,旅旅游再滚蛋呢? “他妈的,我不知道,原来说脏话也会这样令人感觉痛快和上瘾。他妈的,真 是不可思议,那就说吧、说吧,反正他妈的我又不是说给他妈的别人听。”说实话, 人在悲愤沮丧的时候,骂几句脏话,真是能排解不少心中的憋屈。 不打听不知道,原来这座城市就是沂蒙市呀!前两天才从电视上看过的著名的 东方天然大氧吧之蒙山不就在此吗?怪不得我住的地方,门前青山,窗外鸟鸣,风 光美得就像在梦中。据说此山上有一座高二百多米的大寿星,摸一下他的胡子就能 活到九百九十九。 真他妈的哇噻!如果人都能活到九百九十九的话,他妈的,人不都变成妖精了? 尽管她知道,即便是她一口气摸上一千次老寿星的胡子,她也不可能活到九百 九十九。但是她却突然有点感谢火车上的那个大烟鬼了。要不是他妈的那个大烟鬼, 那么猛烈地在火车上吸烟,她就不可能在这里提前下车,就会和这座风光如画的长 寿之山擦肩而过了。哇噻!他妈的火车上那个大烟鬼,你他妈的真哇噻,我祝你他 妈的万岁!万万岁! 此时,就在舒卉学她儿子的模样,在心里喊着哇噻的时候,她的宝贝儿子正在 家中大闹天宫呢。儿子把自己锁在自己的房间里,一边流淌着泪水,一边把他从小 到大积攒起来的玩具,比如那些心爱的遥控汽车、电动枪支、变形金刚,一个个从 玩具架上狠劲地摔在地板上,然后抡起手里的小铁锤,用力地砸了起来。 儿子摔砸玩具时,弄出来的噼噼啪啪的声音,震荡得整座楼仿佛都在摇晃。正 在吃饭却食之无味的金川,恼怒地推开自己的饭碗,起身来到儿子的门前,尽量控 制着他欲冒烟的脾气,问道:“准准,准准!你在干什么呢?”儿子的屋里顿时便 没有了动静,可是金川刚一转身,噼噼啪啪的声音又立即响起来。这样反复几次, 金川终于无法自抑地向儿子大声咆哮起来:“你想干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 儿子先是无言无语,金川问急了,他便像山洪突然爆发似的高声哭喊道:“我要我 妈!我想要我妈!……” 金川愤怒地喊道:“你要你妈,你砸玩具干什么!?” “我要我妈,我要我妈!”准准还是哭喊这一句话。 “别砸了,别砸了!快出来吃饭上学去!”金川吼道。 噼啪!咔嚓嚓……室内砸玩具的声音响得更凶了。金川被气得暴跳如雷,他想 去踹开准准的门,可是被舒卉的婆婆拽住了。 舒卉的婆婆是舒卉出走那天,才从遥远的乡下赶来的。她本来是来看望儿子一 家的,却正巧遇上舒卉出走了。婆婆抹着眼泪说:“自从他妈走了,这孩子还没吃 过一口饭,你还想再进去惹他,难道你想要他的小命呀?” 金川看一眼自己的母亲,极力克制着自己的狂怒:“准准,爸爸不打你,你快 开开门,出来吃饭上学去,不要再给大人添乱!” 准准仍在砸玩具,舒卉婆婆不满地瞅儿子一眼:。“孩子想他妈,你不能好点 声哄哄他?” 金川只好忍了忍自己的怒气,好言劝道:“出来吃点饭吧。快点吧,好儿子, 奶奶做的饭可好吃呐。” “我要我妈,我要我妈——”准准狂喊着,像是已经疯了。 “你这孩子!不吃饭你也得给我上学去,快出来!上学去!”金川一边砸门, 一边愤怒地喊道。 “我要我妈!我要我妈!”儿子的声音也陡然更高了。 “这孩子一定是疯了,我真不知拿他该怎么办!”金川又气又急,一屁股坐到 沙发上,将整张脸埋进自己的大手里。 “怎么办,你把他妈找回来去,你把他妈找回来去呀。”婆婆边流泪边嚷道。 仿佛是配合婆婆,准准也在室内继续用他已经哭哑的嗓子哭喊着:“我要我妈!我 要我妈……我妈去了哪里了?我要我妈——” ‘好孙儿,出来吧,出来吃点饭,吃饱了,奶奶陪你去找妈……“婆婆将身体 贴在准准的门上叫道。 “我要我妈,我要我妈——”准准喊着,将一个电动汽车砸得吱吱地叫唤起来。 舒蕾两眼喷火地走进来,金川的母亲和她打了招呼,舒蕾不但不理睬她,还深 怀敌意地翻了她一个白眼。然后视而不见金川似的,径直走到准准的门前,柔声叫 道:“准准开门,我是小姨。” “小姨,我妈呢?我要我妈来,我要我妈来……”准准哭喊道。 “好准准,你开开门,让小姨进去,让小姨进去。”舒蕾一边流泪,一边敲着 门说。 准准很听话地把门开了一条缝儿,舒蕾走进去时,舒卉的婆婆也想跟进去,却 被舒蕾“嘭”地一声,把房门摔上了。 舒卉婆婆的鼻子,险些碰在房门上,她被吓得倒吸一口凉气,伸手指着金川斥 问道:“川儿,你们这是怎么了?舒卉到底去哪了? 好好的,她为啥要出走呢?“ 金川抬起一张沮丧的脸,眼含痛苦地看看母亲,却欲言又止,无以言答。复又 把整张脸埋进他的大手里。 稍顷,舒蕾从准准的房间里,冷着一张像北极一样凉的脸走出来。她背对着金 川,咬牙切齿地说道:“姐夫,准准让我告诉你,除非你和那个不要脸的立即分手! 否则他就坚决不吃饭、也不上学!” 金川猛地站起来,瞪着舒蕾问道:“你,你是不是知道舒卉去哪儿了?啊?你 告诉我,舒卉她去哪儿了,到底去哪儿了?” “你问我?!”舒蕾回头,张牙舞爪地指着金川叫道,“你竟然问我?我还想 问你呢!啊!?我姐去了哪儿!啊?你说你说,你说我姐她到底去了哪里了?你还 我姐姐,你还我姐姐!” “你、你嚷、嚷嚷什么你!”金川看一眼母亲,结巴着示意舒蕾不要这么大声。 舒蕾却更加大声地吆喝起来:“我嚷什么?我告诉你姓金的,我姐姐若有个三长两 短,我、我和你不算完!我们一家人都和你没完!” “孩子呀,你们这、这是怎么了?”舒卉婆婆一脸迷茫地问着。 舒蕾用白眼珠斜了金川母亲一眼,没好气地吼道:“问你自己的儿子去!” 金川母亲转向金川,焦灼地问道:“川儿你说、你说,你这孩子,你到底对舒 卉做什么了?舒卉好好的,为什么出走?你说你说!” 金川被问急了,气急败坏地说:“妈,你别问了,这事你甭多管!” “她凭什么甭多管,他儿子在外面乱搞野女人,他娘凭什么不管?!”舒蕾高 声喊道。 “准准她小姨,你、你说什么?”舒卉婆婆面带惊愕,怯怯地问。 舒蕾看也不看金川母亲,把脸看向别处,冷冷地说道:“他在外边找了个野女 人!养了个小老婆!” “川儿,你告诉我,她小姨说的是真的吗?” “妈,你、你别听她瞎说,她……瞎说。” 不等舒蕾瞪着厉目,指着金川,把气愤的火焰发出来,准准便哭声哑嗓地喊了 起来:“没有,小姨没有瞎说!爸爸因为和苏阿姨好,才把我妈气走了!” 舒蕾对金川母亲吼道:“哼!你听见了吗?” “你少对我妈吼!”金川叫道。 “你少对我吼!”舒蕾也叫道。 “啊!你、你……”婆婆指着金川“你”了半天,见金川垂头丧气地低着头, 知道是儿子做了对不起舒卉的事,气愤地骂道,“川儿你、你这是作孽,你这是作 孽……” 舒蕾含泪走到准准门前:“准准开门,让小姨进去。” “不!我要我妈!找不到我妈,我谁也不让进来!” “准准开开门,小姨带你到姥姥家去!” “不!我要我妈!我妈不回来,我哪儿也不去——不去!”准准边继续砸玩具, 边反复喊着那一句话,“我要我妈,我要我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