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A制夫妻(一) 我是1991年来的海口。那时我大学刚刚毕业,在学校时比我高两级的男友分到 了海南,他要我也尽快来这里。当时我的班主任很明确地告诉我,只要给他一千块 钱,他就能把我的派遣证写到海南去。我的老家属于边疆,原则上应该哪里来哪里 去,而我的父母又都是普通工人,一千元在那个年代可以说是天文数字。我写信给 男朋友,要他帮我这个忙,他说他也没有这个钱。 就这样,我拿着回宁夏的派遣证来到了海口。一上码头,男友就从我手里把这 张纸要了过去,看了一看,突然把它扔到了一片水洼地里。我吃惊地大叫,他却一 脸鬼笑,说:“别着急,我有办法。” 证被重新捞出来了,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回到他的住地,男友用墨水在那片 模糊的地方上写上了“海口”两个字。我从不知道事情可以这样解决,懵头懵脑 之间,只听见他在一旁得意地说:“看,这不是省下一千块钱了?” 更没有想到的是,这张被声称因为遇到了台风而字迹模糊的派遣证真的就被接 受了。我很快就被分到了一个文化研究所,一个闲得要人发慌,穷得又要人哭的单 位。 那正是海南开发热的几年,男朋友认识了我们的一个校友,他叫她师姐。师姐 因为有关系,正在热炒滨海路的一块黄金地皮,男友等于是在她手下打工,目的是 为了混到最后能分一勺羹。师姐刚三十出头,却在海口的商界叱咤风云,因为她背 后的财团是一家正在海南做大投资的香港公司。 到了1993年初,师姐的资产据说已经有上亿元,但男朋友还是囊中空空,我们 仍然在为租一个便宜而又安静的房子而绞尽脑汁。眼看着差不多与我们同时上岛的 人都发了财,可我们却还是老样子,心里真是急得没有办法。男朋友已经急红了眼, 他很多次对我说,要是再不能挣到钱,他就成了千古罪人。 我知道他为了发财付出了很多,一年前他父亲病重的时候,家里曾来信要他回 去见最后一面,他正在做一个楼盘的计划书,赶时间,没有回去,结果一直到他父 亲去世。这在农村是很严重的事情。他总是在为自己付出的代价太多回报太少而焦 虑不堪。 我虽然和男朋友住在一起,但两个人都没有提过结婚的事情,因为太不现实, 在海口,没有钱就等于没有永久的未来,一切都没有定下来,怎么结婚?而且,随 着时间的推移,我们俩的感情渐渐发生了一些偏差,我发现他对我的抱怨明显多了 起来,他觉得我不够能干,不能替他分担生活的重负。其实,我也很为自己的无能 而自责,但又的确不知道从哪里去找挣钱的门道。 也就是这一年,海南的房地产在发展到顶峰的同时也出现了危险的信号。一些 有远见的公司开始陆续撤离了,师姐也要走,说去北京。但我没有想到的是,男友 也要跟着走。 我问他我怎么办,他不耐烦地说如果我想走,就一起走,但到了北京,他可就 说不上未来了,因为我的工作他没办法给我解决,而他也没有能力养活一个闲人。 说着他话锋一转,语重心长地告诉我:“ 不过,我看你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有 一份固定工作,收入不高,但也能过得去。” 我又气又恨,明知道会是什么结果,但还是问了他一句:“ 我是说我们的感 情怎么办?” 他像外国人那样耸耸肩,不置可否地摇头。我环顾左右,没有顺手的东西,只 能拿起他正在打包的一只鞋子朝他头上砸了过去。 这段感情就这么完了。我仍然留在了海口。 其时,海口的经济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但我被男友激发起来得愤怒和斗志却 日益高涨。二话没说,我从家里借了一笔钱,参加了一个传销队伍。从此,我便开 始了在海南挣钱的经历。 其实说老实话,我这样的人在海口做传销并不合适,首先自己认识的人就少, 在本地又没有什么根基,半年多下来,惟一的收获是认识了海口的大街小巷,锻炼 出了和什么人都能搭上话的本事。 这年年底,我想办法进了海南的一家大报社,开始了我的记者生涯。 北北说到初恋男友的离去,神情依然有些激动,她说当初她一点也不恨他,但 恨贫穷,恨周遭疯狂敛财的人们。这场爱情之所以最后烟消云散,无非是因为没有 足够多的钱来做滋润。北北无奈地笑道:“ 也许所有经历过海南开发热的人们, 不敢说对城市日新月异的变化留下什么感觉,但或多或少,却都会对钱这个东西留 下深刻的印象吧。” 这个时候,我人生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就是无论做什么职业,都要把挣钱放 在第一位,因为事实告诉我,没有钱别说没有爱情,连尊严都会没有! 报社的工作除了写稿,就是拉广告,有那么一两个能干的记者不但用拉广告的 提成给自己买了房子还买了轿车,从此出门采访不用再顶着太阳前行。我的要求没 有那么高,我只想给自己挣一套房子。 一晃就是六年多,这六年,我真是像一个拼命三郎那样工作着,到了1998年底, 我终于能给自己买套房子了,三室两厅,小区也不错,还能看见海。这总算是我所 能看到的成果。 这时的我,也已经三十岁了。 年龄告诉我自己必须要结婚了。当时我在海南岛也算是一个名气不小的记者了, 随便嫁一个男人肯定是我不能接受的。但有钱有权条件好的男人未婚待娶的又有几 个?我身边的人开始劝我放低标准,找一个离过婚的,只要没有孩子,经济条件好 就可以考虑。我想也行,反正自己也不是什么黄花闺女,架子拿那么大干什么。可 没有想到的是,人过了年龄,心境大不相同,感受也大不一样,再要做同样的事情 难度竟会那么大。除了别人介绍的以外,我还在婚姻介绍所做了登记,我到现在也 不清楚,是自己看男人的眼光太过偏执,还是过了年龄的男人女人都像是过了节气 的庄稼,总有点奇形怪状。 遇到魏凌越的时候已经又过了两年,我见过的男人多得数都数不清楚了。高的 矮的、胖的瘦的,故作镇静的,貌似潇洒的,成熟过分的,天真没长大的……总之, 真是什么人都有。魏凌越是统计局的干部,有过短暂婚史,因为前妻出了国,再没 回来,所以离婚了。他是江西人,来海南的时间不长,纯粹是为了换换环境。他的 工资不高,住着单位给的一套一室一厅,人倒是真随和,长得也不错,说起话来更 不会像有些男人一样,一张嘴就想把你问个一清二楚。 第一次见面后我们都有意思再约,这一次,介绍人没有来。凌越说约我去看电 影,可到了地方,他又说不想看了。他指着不远的一片草坪说:“ 我觉得那里很 好,我们去坐一坐吧,聊聊天,不是比看电影更有趣?” 当时听了他的话,我突然有些不高兴。要知道,我和很多男人约会过,在这个 年龄,要谈话肯定要配合环境。露天里谈情说爱,又不是穷学生,也太小儿科了吧。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