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婚姻中成长(二) 我知道他在撒谎,但却不愿意就这么撕破脸皮,我知道婚姻也有教养,尤其是 一方刻意要保守他的秘密时。但我心如刀绞,多少个夜里就那么睁着眼,耳朵捕捉 着门外任何的风吹草动,虽然我已经知道,即使他回家,也不会将我们拉回到那个 亲密无间的岁月了。 我们的婚姻一定是出了问题,可我只能等待,我希望他能主动告诉我一切。 这一年多的时间,我瘦了整整二十斤,认识我的人都能看出我的变化和内心的 煎熬,可是张耀没有。我感觉他甚至连正眼看都没看过我一眼。在我们相处的极短 的时间里,他不是一个人坐在书房里背对着我,就是对着本书或电视发呆。他也许 从不知道我是怎样以一个共同生活了十年的妻子的身份在悄悄地观察着他,他以为 他的掩饰是无懈可击的:为工作皱眉,为晋升发愁,为人事关系而绞尽脑汁,他所 表现出的一切,充满了烦躁和不被理解的委屈,那么,他到底陷入了怎样的境地? 她又是谁? 张耀不是个随便的男人,也许因为这个,更让我担心和焦虑,虽然花心是男人 的特权,可他是个传统的人,责任感也强。我不敢想像,如果他真的发生了婚外情, 他不会玩一通就随便撒手,他一定会把自己搅得无法收场的。 果真,张耀开始一天比一天憔悴了,他出差,他休假,他想尽办法不在家里呆, 甚至工作也出了纰漏,他开始唉声叹气,神不守舍。到了2003年年底,一天下午, 他早早回了家,进门倒头就睡,我做好了饭,坐在外面看着卧室的门发呆。我们已 经几个月几乎不说话了,没有吵架,也没有任何暗示,就这么谁也不理睬谁。 他甚至没有注意到我又开始像以前那样狂热地接了翻译活来干,有时我会做到 半夜两三点,不是为钱,只是为了消磨时间和心口的痛。曾有书里管这样的关系叫 做冷暴力,当冷漠成为暴力的时候,我们已经给对方造成了足够的伤害。 他终于醒来了,饿了,要吃饭。我已经在书房开始忙了。他在背后问我汤勺在 哪里,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我的手都发抖。汤勺的位置并没有变化,他是在没话找话, 我并不回头,告诉了他。 我听见他在餐厅吃饭的声音,咀嚼得干脆而沉重,喝汤,放筷子,这声音令人 不安,他在强打精神,制造一种通话的氛围。 果真,吃完了他主动洗碗,然后,砸碎了一个碗,划破了手指。所有的一切正 仿佛小说和电影里的细节,他问我红药水和纱布在什么地方,我拿出来,给他包扎。 我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地在一起了,他的呼吸,我的发丝,耳鬓厮磨, 说的就是这样吧。 那一夜唤起了我对他所有的欲望,我想对他也一样,我们从没有这么疯狂火热 过。这让我既激动又伤心,一切都是不由自主,我并没有要靠性来拉他回家的想法, 激情过后,我们依然是两个带着心灵伤痛的人。 我知道,对他来说,这一夜同样不同寻常,他是要跟我做个摊牌,却找不到合 适的突破口。等一切平静下来,我穿好了衣服,两个人靠在床头,我尽量用冷静的 语气说:“我们来谈一谈吧。” 我的预感是对的,他们在一起已经一年多了。那女孩子比他小十岁,他说他爱 她。但是,他又说,他不想离婚,事情还没有到这个地步,现在两个人都很痛苦, 因为她也不想破坏他的家庭。可是他不知道怎么摆脱她,离开她,他希望我能帮他。 我忍着,尽量让自己的脑子不要乱起来,做一个客观的旁观者。张耀有值得同 情的地方,他能坦诚地恳求我的帮助,说明他是不想真的离开我和儿子。他很无助, 这个时候,如果我做得足够好,应该可以拉他回来的。 也许他没有想到,这一年,当我开始感觉到危险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找这方面 的书来看了,我以为在理论上我已经完全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我还是坍塌了。对 他的信任,对爱情的渴望,对家庭的责任,突然间灰飞烟灭,我心如冷窖,觉得自 己像个傻子,甚至刚才的亲热也成了莫大的嘲讽。眼泪在眼圈里打着转,看看身边 这个男人,我真想拳脚相加,凭什么他就不能忍受平淡了?难道平淡是我一手造成 的?难道我没有和他一样,也经历着婚后的平淡和疲惫? 和很多故事一样,从相识到相知,到渐渐无法分离。张耀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 到,他的这次恋情,比起我们当初的恋爱要火热多了,甚至在他讲那个女孩子的缺 点时也带着无法掩饰的欣赏和留恋。他说她娇纵、火辣,可我知道,这些恰恰才是 真正吸引他的东西。在婚姻的海面上行驶了这么多年后,他突然看到了一艘轻快的 舰艇,这怎能不让他心动?何况,年轻女孩子对他的爱情也满足了一个男人的强烈 的虚荣心,快四十岁的人,哪个不想抓住青春的尾巴再活蹦乱跳一次? 一方面,张耀的坦白让我感到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但另一方面,更重的伤痛却 开始肆无忌惮地冲击我。当天晚上,我答应和他一起努力。他转身睡了,能看得出 来,他也很久没有好好睡过囫囵觉了。我却睁眼到天亮,我在想自己的未来,不是 考虑是否有足够的勇气离开他,而是是否有勇气守住这个家。 从经济上讲,我一走了之不会造成任何损失,靠自己我也能活得很好。多少年 来,可能是因为经济的独立,在潜意识里,我一直很不理解女人强留已遭背叛的婚 姻的想法,即使有其道理,但其中的复杂却非一句话可以说清楚。而现在,仅仅是 委屈,已经要将我打垮。 半夜张耀醒过一次,他突然意识到是和我在一张大床上,他伸出了手,犹豫地 来握住我,我等待着他的慢慢靠拢,但一个很小的躲闪的动作却暴露了我内心的抗 拒,他顿时停住了,重新翻过身去,重重叹了口气。 内疚同样让他敏感和自责,我突然想到,也许他现在的压力要大过我,他面对 的是两个女人,双份的良心的谴责啊。可是,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