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大爱(二) 原来,就在我出国六个多月时,文欣在一次上夜班的途中受到了三个歹徒的强 奸,两个月后,她发现自己竟然怀孕了! 这对文欣不啻是重击过后的第二重打击,本来遭受污辱已经使她伤心难过得无 法自拔,紧接着的怀孕更是使她痛苦绝望。她去医院做检查,希望能打掉这个孩子, 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医院给她的结论是她因为先天性的原因根本不能够做流产。 而且,即使她生过孩子之后,她最好的办法还是避孕,要生,也要等几年之后,还 不能完全排除危险。 文欣从医院回来的当天就在家割腕自杀,幸运的是那天她的姐姐不知出于什么 样的预感正好来看她,流出门缝的血使姐姐顿时感到出了事情,忙叫人来撞开了门 送她进了医院。 抢救过来的文欣情绪极不稳定,她不能听见别人说我的名字,一说就哭闹着寻 死觅活。直到怀孕七个多月后,她才渐渐平静了下来,似乎认了天命,要做这个孩 子的母亲了。她搬到了她姐姐的家里,从我那里拿走了自己所有的东西。 文欣姐姐讲到这里,我早已是泪流满面、心如刀绞。恍恍惚惚中,我才注意到 了她家阳台上乱七八糟悬挂的各种各样的尿布。我说:“ 文欣呢,她不在家?” “ 她出去买东西了,”姐姐说,“ 很快就要回来了,要不,你先走吧。怕 她会不高兴。” 我说:“ 不,我想等等她。”我记起了文欣的一切,记起了我会给她幸福的 诺言,我发誓,不管怎样,我都不会抛弃她的。 陈汉生内心的痛苦此时并不比文欣少多少,他已经意识到了这等于是对家庭的 致命一击。他说,也是从那一刻起,需不需要保留这个家的想法一直在他的脑海里 斗争着。 走进文欣的房间,进入我眼中的第一个“ 东西”就是那个孩子———一个两 个多月的女婴,眼睛闭得紧紧的,正睡得香甜。 我盯着她看着,大脑一片混乱。这个孩子突然让我胆怯了起来,思念文欣的心 情也没有那么迫切了。我不敢走向前去看她,我害怕自己会克制不住对她做出些什 么来。孩子的鼻梁很低,这和我们都不一样。这突现的事实让我不由攥紧了拳头, 泪水再一次喷涌而出。 我克制不住痛苦地跪在了地上,那些天杀的歹徒!我把拳头重重地捶向了床腿。 就在这时,文欣进门了。她几乎是破门而入,一见到我,她就定定地站在那里 看着我,眼睛里满是辛酸、愧疚、痛苦……近两年的久别重逢,谁会想到出现的竟 然是这样的的情形。 我走上前去,满身疲惫地想拥她入怀,可是她躲开了。她用探求的眼光望着我, 我重新拉住她,把她的头贴在我的胸口,我说: “ 是我的错,我没有保护好你。 请求你跟我回去吧。” 我感到她在抽泣,开始只是小声的哭泣,渐渐她的全身都在抖动个不停,僵硬 的两只胳膊也缓缓地围到了我的腰上,终于,她的眼泪如同洪水决堤,她使劲抱住 了我,把泪水尽情地洒在了我的胸口。 从德国回来后,我分到了一室两厅的住房。一个月后,文欣重新跟我回到了学 校的新家。 文欣带着孩子归来让我明显感到了同事们疑惑、复杂的目光,这使我陷入了非 常尴尬的境地,一方面,是心爱的妻子,另一方面,是同事们暧昧的目光。我觉得 因为这件事情我变得很难和人沟通,我害怕和同事朋友们坐在一起,更害怕听见他 们谈论自己的孩子、老婆等所有家长里短的话,一遇到必须和人在一起的机会,我 就会千方百计寻找借口走开。渐渐的,我的性格变得孤僻起来,不喜欢和人交往, 即使走在路上,我也总是低着个头,尽量躲避着熟人的眼光。 文欣和我的情况并没有太大的差别,自从她被人强暴后就已经变化很多,我们 两人彼此都能感受到各自的处事方式有问题,也知道这是因为什么,但我们却不能 谈论这个话题,所以,即使在家里,我们俩人的情绪也很不正常。我沉默寡言,她 小心翼翼,和以前相比,我们这个家已经没有一点正常的气氛了。 孩子在一天天长大着,毕竟是自己的孩子,文欣所表现出的天然的母爱只能让 我感到惭愧。我不喜欢见到这个孩子,随着时间的增长,我对她的厌恶反而越来越 重。当然,我的这种情绪不能让文欣知道,否则她会很伤心,会感到再一次被我所 抛弃。经历过一次打击她已经够不幸了,如果我也不原谅她、体谅她,那么谁再来 安慰她呢? 道理我是懂的,可情感上对这个孩子我却感到心情复杂。文欣给她起名叫点点, 她让她跟了自己的姓。我能感到她的良苦用心,也为她做出这样的苦涩的选择而感 到宽慰。她还是那么温柔、善解人意,只是所有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令人难以释 怀的伤感。 转眼孩子已经三岁了,要上幼儿园了。文欣厂里的幼儿园条件很是简陋,她提 出让点点就上我们学校的幼儿园。学校幼儿园就在我们住的家属区内,文欣曾带点 点去看过那里,这是省一级幼儿园,设施、师资都是一流的,一听上这个幼儿园, 点点立刻兴奋地叫了起来。 平常,点点管我叫爸爸,但我答应的并不痛快,加上平时我在家的时间不多, 只要有空,我几乎都在实验室。点点似乎也感到了我是一个不那么爱她的人,她害 怕我,渐渐的我发现她叫我时似乎总是胆怯兮兮,能叫文欣做的事绝对不会来找我。 我承认,点点一叫我爸爸,我的胃立刻就抽搐起来,类似痉挛,难受异常。在潜意 识里,文欣怀她的痛苦和生她的悲惨,我还记忆犹新,不能忘记。 她不是我的孩子,不是我们的孩子!这是个多么令人不敢再想、也无法深入想 下去的事实啊。看到她,我就觉得看到了文欣混合着血水的眼泪,而那从她手腕处 流出的血似乎也烙印在了我的心中,成了一块碗大的伤疤。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