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敌的箴言(三) 那天晚上,我在病房陪韦峰,他很虚弱,像个孩子似的躺在床上,九点不到, 他就睡着了。而我则睁着眼睛,实在无法安睡。我来到院子里面,拨通了那个烂熟 于心的电话。 “喂?”一个女人的声音。 “是金枝?”我说。 “是我。”她的声音非常冷静,也很年轻。 “我是韦峰的妻子,”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冷静下来,“谢谢你今天来看韦峰。” 她不说话了,是震惊和措手不及。我打这个电话只是想最后证实那个女人是否 就是她。 “你有什么事情吗?”她终于有了回答,声音有着明显的故作镇静。 我不明白一个人怎么会这样,这个时候她竟然问我有什么事情?难道她不该主 动对我说点什么吗? “我要见你!”我直截了当地说,“就现在。” “在哪里?”她问我。 我把电话收了。看看韦峰一动不动,我披上衣服,打了车就向XX花园开去。 她一定没有想到我甚至连她住在哪里都知道,甚至没有来得及让自己穿得整齐 一点。开门见到我,她很吃惊,但很快也就镇静了下来。我刚一进去就看见了一双 男式的旅游鞋,是韦峰的,我还以为他已经把这双鞋扔了呢。 金枝比我小两岁,这是我们坐下后她告诉我的,但她看上去却明显比我年轻得 多。她的房间里艺术得似乎不像一个正常家里的样子,也没有孩子的痕迹。客厅里 有一个装饰的壁炉,里面放着燃烧假火苗的灯具。书架前是黑色的铁艺栏杆,那些 书,我不用细看就知道是些什么,文学的、哲学的、艺术的,正是韦峰喜欢的东西。 她给我倒了一杯水,然后在对面坐下说:“韦峰睡了?” 我喝了口水,不知道话该从何说起。 从外表看,金枝是一个典型的知识女性,白净的脸庞,人很秀气,头发长长的, 垂在肩头,睡衣的颜色也很素净。见我盯着她看,她不由垂下了眼皮。 良久,她终于平静了,转着手中的杯子,她说:“从何说起呢?” 我说:“随便你。” 她的手腕上戴着一串玛瑙的珠子,颜色很漂亮,烟红色。她说:“ 这是韦峰 送我的,我们相爱快两年了,我只接受过他送我的这个东西。”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开头,但我的眼睛盯着那个手镯,同时在想韦峰是因 为什么而送她这个东西的。 “我一直戴在身上,睡觉也不拿下来。”金枝说,“男人其实很看重这个,至 少在我的感觉里是这样。我记得他曾经讲过给你送花的事情,你把花退掉尽管他没 有说什么,但心里特别不高兴。” 好像的确是这样。从那以后韦峰还给我送过什么吗?我已经想不起来。 他竟然连这些都会讲给她,看来她知道我的事情一定很多很多了。 金枝和韦峰是两年前在一次会议上认识的,金枝做另一个产品的总代理。她有 过短暂的婚史,没有孩子,人很能干、泼辣、坚强。生意从一点点做起,到现在规 模不小,全是她一人在打理。和韦峰认识后,他们又一起出去吃过几次饭,直到渐 渐熟悉,有了感情。 在金枝的嘴里,我听到的韦峰完全不是我平时熟悉的那个男人。这让我震惊和 害怕,我不知道韦峰这么多年为什么要在我的面前扮演一个也许是违背他内心的男 人。金枝说他们睡觉的时候,韦峰一定要拉住她的手的,因为他会害怕! 害怕!这个词甚至让我怀疑金枝在瞎编故事———也许她和韦峰根本就没有睡 在一起过。韦峰是谁,他为何会害怕?他是我的丈夫,孩子的父亲,他是我们的顶 梁柱,全家的支撑。只要他在,他总是将我搂在他的怀里,他是给我们母女安全的 那个男人,怎么会去抓住金枝的手,而且仅仅是因为害怕? “他怕什么?”听到丈夫和另一个女人睡觉的情况,我心中的伤痛可想而知, 但我不能生气,我一定要了解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怕黑夜,”金枝说,“天一黑他就害怕。他的父亲去世的时候他才八岁, 母亲去处理丧事的那些日子里,他一直单独带着两个弟弟在家,灯开着,弟弟睡不 着,可是关了灯,他就好害怕。他的心病就是那个时候落下的,可这个毛病,他甚 至连他的母亲都没有敢告诉过,一直到遇见我,躺在我的身边,他才感到自己脆弱 的心找到了安放的位置。” 这些事情韦峰从没有告诉过我,我只知道他的父亲去世很早,那是锻炼出他坚 强性格的源泉,但我从没有想过那也是他长久伤痛的疤痕。我没有问过他,他也没 有主动告诉过我。我尽量冷静地说:“ 那么你能告诉我,你们到了什么程度?” “我们的底限是不伤害他的家庭,不伤害你们母女。”金枝脸上依然冷静, “ 他说过,如果你知道了此事,那他和我会立刻分手。” 我看不出她的痛苦,这个女人的确是够坚强。“ 很多的情况下,我只是他的 朋友,一个能帮他分忧解难的好朋友。我们的工作压力都很大,而他在家里你无法 替他分担,他甚至说他有时候看看文学作品想放松一下,都找不到一个可以交流的 人。我不知道你是不看那些书还是真的看不懂那些书,其实只要稍微花点时间,故 事情节总能看得懂吧?” 我不得不承认,金枝说的是对的,我说我看不懂,很大的原因是因为不想花那 个时间和脑子。金枝见我不语,换了腔调,拿出谈心的语气说:“ 我有过一次婚 姻,就是因为当时我太忙,和他交流太少而分手的。过后想想很是后悔,那个时候 一直以为是夫妻了,只要日子过太平,就不会出问题,但最后证明我错了。其实人 都需要交流,尤其随着岁数变大,渴望说话的心情会更迫切。韦峰告诉我,你们除 了家务和孩子,一般很少说别的,是吗?” 我说:“是的,我一直不是个话多的人。他知道的。” “可是他的话很多啊。”这又是让我吃惊的信息,在我的感觉里,我们从一开 始认识韦峰的话就不是很多,尽管我知道他和朋友们在一起还是个开朗的人,但他 也说过,那样的应酬他总是很累。 “我们俩在一起总是抢着说,”金枝说,“ 有时候他甚至要堵住我的嘴,让 他自己说。他性格中有很多像孩子的地方,你知道吗?”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