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 上午花卉爸带糖糖去街心公园玩的当口,花卉妈带着刘娟娟去了社保大厦的 劳力市场,在大屏幕上找了半天,没找到合适的,就算是找保姆,人家也要初中 以上学历的。难得有不在乎学历的,却只包吃不包住,这样一来,花卉妈就比较 为难,她虽然不嫌弃刘娟娟,甚至对她有些知恩图报的感觉,但是让她住在家里, 一天两天可以,却不是长久之计,比如说今天早上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陶华的 洁癖也许尚且可以凑合,但是花卉爸呢,家里本来就都剩下女人了,现在又来了 一个,还是个外人,怎么说都不会习惯,再说花卉妈心里还是有些小小的私心, 当时的刘娟娟对花卉爸是一往清深的,现在虽然过去了,但是日子相处久了,过 去的往事一提,难免会有些惺惺相惜的情感冒出来。花卉妈不想引事端,也不想 在平静的日子里再添不平。 但是她不能草草的应付刘娟娟,把她随便找个人家送走,刘娟娟虽然说是农 村出来的,但绝不愚笨,越是小地方来的就越自卑,越自卑心思可能就更为敏感, 她不想让她觉得自己嫌弃她,连容她多在家里住几天的肚量都没有。 于是第一天找工作没找到,花卉妈还请刘娟娟在外面吃了顿饭,并且拉着她 到街上帮她买了双皮鞋。虽然花卉妈的衣服可以送她穿,但是鞋不行,花卉妈的 脚才三十六码,可是刘娟娟这苦大仇深的农民后代的脚,却有三十八码。 好不容易挑了双软皮且后跟不算太高的的羊皮凉鞋,刘娟娟翻开标签一看, 一百八十六元,头就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太贵了,张姐,我这辈子都没穿过这么贵的鞋,太糟蹋了,太糟蹋了。 就是因为你没穿过,今天姐才让你穿一次,而且你要找工作,总不能太寒酸 吧,再说以前你们一家子对我那么好,今天就让我表达表达心意吧,要不我总觉 得对不起你。 瞧你说的,张姐,咱们之间,还有什么对不起对得起的,你和花大哥都是好 人,好人总是有好报的。 好说歹说,那双鞋终于穿上了刘娟娟的脚,一路上,可能因为新鞋在脚,又 穿着花卉妈前几年穿过的大半成新的衣服,刘娟娟一下子觉得自己又自信起来, 那种感觉很有些在农村干完农活后哼着小曲挺直腰身沐浴在周遭那些对她垂涎三 尺的男人们视线里的自得感。也正是由于这份自信,她猛然间觉得自己已经成了 这个城市中的一员,而且在不久的将来,她将与自己原本的那一身土气说再见, 成为一个真正时髦利落的城里人。 回家后花卉爸见刘娟娟俨然换了个人似的,不由多看了几眼,花卉妈全然都 看在眼里,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心里却有一股子酸酸的醋意滑过,她脱口而出, 娟娟,不要泄气啊,明天我们继续,肯定能找到合适的工作的。 这话是说给刘娟娟听的,同时也是说给她自己听的,她暗自思量,明天,不, 后天,顶多后天,一定得把她送走。 没等到第二天,陶华晚上在饭桌上就公布了一个让花卉振奋的好消息。 陶华中午休息时对王姐说了家里来了个农村人,正让花卉妈帮着找工作呢, 看这架式是要在沙家浜长期扎下去了,要王姐给帮忙看看谁家缺保姆什么的。 王姐说,这还找什么啊,我家就缺,这几天我正想去中介公司登招聘启示呢, 人怎么啊,干净吗,勤快吗? 勤快不勤快我不知道,但是你知道农村出来的,你家那点活在她们看来,根 本就不算是活,干净倒是挺干净的,昨天来的时候长途跋涉的挺狼狈,洗干净了, 你别说,还有几分姿色。 哈哈,你当时卖身葬父的可怜女啊,还颇有几分姿色呢。王姐笑起来,那明 天你带来让我看看吧。 刘娟娟一听到陶华带来的好消息,早上卫生间事件所带给她的困扰马上烟消 云散了,她乐不可支同时又感激万分的想,你看我小人了不是,人家花卉媳妇非 带没嫌弃我,还帮着我找工作呢,真是好人,这一家子都是好人。 听到婆婆说这顿晚饭是刘娟娟做的,陶华更是心里有了底,虽然是农村人, 做菜的味道却是一点不含糊,特别是那盘辣椒炒牛肉,肉一点都不老,辣椒也非 常爽口,很对陶华的口味。回锅肉也是肥而不腻,陶华赞不绝口。花卉爸也显得 非常高兴。糖糖在客厅玩,见到大人们高兴,也跑来凑热闹。 陶华,你发现没有,糖糖这孩子很会察言观色,看到我们高兴,她也高兴, 还跑来凑热闹,将来肯定是个聪明的孩子,花卉爸说。 是啊,我们家糖糖是个聪明的乖宝宝,大家都这么说,见糖糖张着小嘴讨吃 的,花卉妈赶紧夹了一大块肉塞进她的小嘴巴。 糖糖见大家都夸她,劲更大了,一下蹦上了花卉妈大腿,花卉妈呀呀的叫起 来,这孩子,轻点,奶奶老了,经不起你这折腾啊。 花卉妈觉得这次膝盖骨的疼痛不比以往,她犯风湿性关节炎很多年了,一逢 刮风下雨,疼得可以下不了床,平时还好点,糖糖这一蹦,好似从骨头里面抽出 股冷风,让她一下子招架不住,喊的更厉害了。 刘娟娟见她神情不对,忙把糖糖抱过来,陶华把老太太搀扶到床上,休息了 片刻,总算疼痛感消失,花卉妈嗔怪着糖糖,要撑着起来把饭吃完,吃完后,刘 娟娟和她争着洗碗,她拗不过,就随刘娟娟去了,刘娟娟觉得让她干活才是真正 把她没当外人看,不由高兴的哼起歌来,再想想工作的事基本上成功了一半,心 情更是如解放区的天,一片晴朗。 第二天清晨陶华还在睡梦中,刘娟娟就已经做好了早餐,把客厅厨房收拾得 一尘不染。花卉妈有早起的习惯,但没想到刘娟娟起的更早,她见桌上已经放置 了一桌丰富的早餐,有豆浆,油条,小米粥,还有一盘韭菜锅贴等一些下粥的小 菜,不免有些对她刮目相看。 娟娟,怎么没多睡一会儿,你还真利落,这么会工夫就做了这么多好吃的, 还把地给拖好了,辛苦你了啊。 没事,张姐,我在家做惯了,冷不丁闲下来还真不习惯,就你们城里人这么 点活在我们农村看来,就是小菜一碟,顺手就把它做了,对了,花卉媳妇还在睡 啊,要不要叫醒她,上班不会迟到吧? 花卉妈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刚六点过一刻,笑着对刘娟娟说,还早,让她 再睡会儿吧,年轻人贪睡。 刘娟娟撇撇嘴,张姐,你对你儿媳妇还真好,在我们农村,哪有婆婆比媳妇 先起的道理,都是媳妇把饭做好了,一遍遍的叫婆婆起床的。 娟娟,你看,我们这是在城里,和你们农村不一样,城里的媳妇和男人一样, 都要上班拿工资,赚钱养家的。 也对也对,刘娟娟淡笑着附和。张姐,你看,我今天这身还行吗,不给你丢 人吧。 花卉妈不禁心里犯嘀咕,你穿着我的衣服说给我丢人了,那岂不我穿这衣服 时已经丢人丢尽了。 这农村人确实不会说话,花卉妈决定不再多理会她,进卫生间洗漱去了。刘 娟娟在穿衣镜前一遍遍照着,她心里觉得自己越来越象城里人靠拢了,花卉妈不 是城里人吗,可是头发已经花白了一大半了,再怎么样自己也比她年轻十岁,穿 上这城里的时髦衣服,乍一看还真是不到四十的样子,她越想越美,越想对自己 就越自信起来,正一遍遍的抚平衣领呢,花卉爸起床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 了她的身后。 刘娟娟正自恋得意间,蓦得在镜子里看到身后有个人,吓了一大跳,差点失 声叫出来。一看是花卉爸,脸红了大半个,花大哥,你起啦,吓我一跳,快吃饭 吧,都快冷了。 这时花卉妈洗漱完也出来了,糖糖闹着要尿尿,陶华睡眼惺松抱着她就出了 房间门,进了卫生间。 刘娟娟赶紧赶到前面,冲到卫生间里帮陶华在洗脸盆调好洗脸水,还用手撂 了撂,小华,水温正好,你洗脸吧,今天你不是要带着我去见工吗,别迟到了。 陶华把着糖糖尿完,睡意也没了,把糖糖放在一旁,带她穿好裤子,自己也 想坐下解小便,刘娟娟却在一旁等着回复,并未马上离开,陶华眉头微微一皱, 刘阿姨,您先出去,我得上厕所了。 刘娟娟似是猛然醒悟,赶紧带着糖糖出去了。陶华看着洗脸盆里半盆微温的 水,不禁心潮澎湃,是个贴心的人,手脚也麻利,只是毕竟是农村来的,很多生 活习惯还是和城里人格格不入的,她并不知道城里人洗脸要用洗面奶,所以要用 流水。还比如城里的年轻人喜欢睡懒觉,可是农村无论男女老少,清晨都是起的 比鸟还早,她们甚至不在意清晨起来房间里还有其他人在睡觉以至于应该把脚步 放轻一点,说话声音小一点。 陶华倒不是嫌弃谁,她只是担心刘娟娟是否能在王姐家胜任,王姐家有个正 在考大学的儿子,有个常年出差的老公。所以需要一个可以长期照顾儿子起居饮 食的,又懂得人情世故的人来伺候着,先前请了几任保姆,都因为王姐的挑剔纷 纷甩了脸子走了。所以王姐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现在没钱的比有钱的厉 害,欠钱的比借钱的狠。 不管怎么说,陶华还是得带着刘娟娟去试试,一方面解决了她的工作问题, 另一方面也断了婆婆的后顾之忧,陶华是善于察言观色的,她早就从刘娟娟看公 公不自然的神情和婆婆意味深长的眼神中洞察到了这三个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感情, 所以她昨晚公布那个好消息的时候,这两个女人各有各的雀跃。 吃罢早餐,陶华和刘娟娟就出了门,花卉妈一路陪着,陶华得在八点半上班 前就到王姐家把事办了,然后再同王姐一起上班去。 王姐家在城西,就在陶华娘家所在小区的对面。刘娟娟第一次坐上这么豪华 的小汽车,既兴奋又羡慕,小华,这城里女人是不一样啊,女人都能开这么好的 车,在我们农村,就是干一辈子也不可能啊,啧啧。 陶华在后视镜里观察婆婆的神色,可是花卉妈的脸转向了另一面,陶华只能 看到她一半侧面的脸。刘娟娟意犹未尽的这里摸摸,那里擦擦,不停的感慨这农 村和城市的差距,人和人原来根本不是平等的,距离太大了。 不知小军怎么样了,他如果什么时候能开着这样气派的小车来接我,那该是 多么得意而风光的事啊,我也得让乡亲们看看,我刘娟娟是有福之人,儿子出息 了,老不死的也不敢再打我了,不,那个时候,我就和他离婚,我早就想离了, 老不死的不答应,他就想拖死我,等小军有钱了,老不死的也不敢对我狠了,小 军一直就站在我这面,他和老不死的没感情,这可不是我挑唆的,是老不死的自 己不争气,惹孩子恨。 这样想着,车子就已经到了王姐所在的小区门口。刚下车,陶华就看见刚买 菜回来的吴秀芳。 妈,陶华赶紧上前叫住她。 吴秀芳有些惊讶,这个时间你不上班跑家来干嘛? 妈,我不回家,我婆婆有个农村的朋友来找工作,刚好我同事家里缺个保姆, 我给引荐一下。 吴秀芳并不知道陶华和婆婆之间已经消除了隔阂,对花卉妈还是抱有成见, 她见花卉妈下了车打了照面,也不好掉头就走,不情不愿不冷不淡的喊了声“亲 家母”,算是打了招呼。 花卉妈笑了笑,回应了一声,陶华看看时间来不及了,没顾得上和吴秀芳多 聊,拉着刘娟娟进了王姐家所在的小区大门。 王姐家的房子是三室两厅,比花卉家还大一个房间,刘娟娟见到光洁整齐的 客厅,一尘不染逞亮的地板,特别是墙上的液晶电视,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似 的,有些手足无措。 花卉妈见状,忙一把拉过她,对王芳说我这妹妹刚从农村过来,很多地方还 不懂,希望你多多包涵,不过没关系,这妹妹勤快的紧,你让她今天干的活绝不 会拖过明天。 陶华紧接着献宝似的,承诺王芳,确实确实,王姐,我这小姨做的饭菜真是 绝了,你看我这么挑剔的嘴都被她喂得服服帖帖了,你就放心吧。 是啊,我那宝贝儿子老是说我做的菜难吃,这些天保姆走了,为了加强他的 营养,我几乎天天晚上带他出去吃,这不要高考了吗,这下好了,刘姐来了,我 也放一大半心了。 刘娟娟被花卉妈和陶华这几句捧场话一说,心里顿时暖暖的,她几乎立刻就 希望王芳给她派一堆活,她一定会好好的表现一番,让她知道她没找错人,她不 会象前几轮保姆一样让她失望难过。 王芳把刘娟娟带进靠近客厅的的一间小屋,走进去,一张小床挨墙放着,一 个立柜加一个书桌,还有一个小电视机。 小是小点,但是这屋还朝阳,挺舒服的,你就住这屋吧,王芳说。 刘娟娟感动的跟什么似的,她小心翼翼的在床沿坐下,略显粗糙的手一下下 摸着花色的床单,眼眶有些湿润了,她觉得她这次来对了,她遇到的都是好人, 她刘娟娟的命运从此要翻篇了,那该死的赌鬼再也不能控制她,不能殴打她了, 她从此是个自由的人,在共和国的城市里,蓝天白云下自由自在的呼吸的清新空 气,昂首挺胸的做人了。 王芳偷偷的扯过陶华,这是你家亲戚,你说工资给多少钱合适,现在市场上 的价格是六百元,我就给她七百,你说行吗? 陶华摇摇头,该是多少给多少,王姐,你也算帮了我的忙,千万不要顾及我 的面子,活干的不好的话,该说的还得说。 花卉妈和陶华礼貌的告别了王芳,刘娟娟就这样留下了,王芳还特意请了半 天假,带留娟娟熟悉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告诉了她菜市场的方位,并且大肆传授 了一把如何讨价还价的经验,儿子家驹的早餐要在前面路口拐角那家克里斯蒂面 包坊清晨开门第一炉出炉的时候购买,牛奶就在家门外的牛奶桶里收,热的时候 不要煮得过于沸。小摊的油条不能买,要买的话去永和,就在西面一条街的街东, 走过去也就十几分钟的路,如同嫌路远,可以给她再买个自行车。 刘娟娟受宠若惊的连忙摆摆手,不用不用,这一点点路就当锻炼了,买什么 自行车啊,真不用。我们赶紧回吧,我知道了大姐,你赶快上班去,我得干活了。 王芳走了,临走时给了刘娟捐五百元伙食菜金,让她按照一天五十的标准购 买,家驹现在正处非常时期,千万不能凑合了。 刘娟娟接过钱,恩,大姐,我花的每一分钱都会记录下来,你放心吧。 王芳笑着点点头,走了。 刘娟娟在屋子里盘旋了半天,却觉得找不到活来干,到处都干净得可以睡觉, 这城里人的家真是干净得没话说,不象农村,连床上都找的到蟑螂和金龟子,晚 上熄灯后能听到他们肆无忌惮爬行的声音。 可这里,别说蟑螂这些恶心玩意儿了,就连小小飞虫都没有,偶尔可见的, 也许就是太阳下的一些细细飞舞的灰尘。 找了一圈,刘娟娟决定把鞋柜里所有的鞋拿出来,彻底的清洗一遍,该上油 的上上油,该刷的刷干净,该放起来过季的就包起来,总之,不能让自己闲着。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