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也是命运的一种安排 花卉妈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不知怎的,她不反感刘娟娟,但是就觉得她在的 话,自己的心头似乎被压着一块石头似的,很是憋闷的慌,却又说不出为什么。 要是她不是刘娟娟,是她插队时村里的任何一个其他女人,她都让她留下来,在 这个家里当保姆,自己平时带糖糖已经够累了,家里的活总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陶华朝九晚五,回来总是累得四仰八叉,谁也不能差遣谁,她也想找个人来帮她, 但是她不好意思说。 她担心人家说闲话,怎么,儿子在的时候这个家都没请保姆,这儿子走了, 家里人少了,活也少了,你倒请起保姆享起清福来了,还不是手里有了几个钱吗, 也不想想,这钱哪里来的,用这钱享受,躺着还踏实吗? 花卉妈不敢冒这个险,她宁可承受着一天比一天更严重的关节痛,照顾完糖 糖的早餐,安排她和花卉爸出门溜哒,然后再去菜场买菜,回来后呢,做午饭, 洗衣服,拖地板,下午唯一空的时候就是等糖糖睡着了,自己也抓紧时间眯一下, 晚上陶华回来之前,就必须把晚饭准备好,吃完晚饭,如果陶华洗碗收拾,那么 她就得伺候糖糖洗澡。总之这一天天下来,她觉得自己一天比一天更老,腿也一 天比一天更痛。 她没对陶华念过苦,花卉在的时候,她在陶华面前,似乎还是个强者,时不 时还拿李秋来刺激一下陶华,让她知道她在这个家里的地位并非她想象中的独一 无二。这个家里她还是女主人。 她明白自己是太爱花卉了,以至于和媳妇暗地里较劲,老觉得儿子对她的爱, 很快的因为这个女人的到来而转移了好大一部分,她觉得花卉不再认真听自己讲 话了,甚至开始敷衍了,觉得自己烦了,唠叨了。花卉出差回来,自己满心欢喜 的看他从行李包里掏礼物,可是掏出来的不是陶华的就是糖糖的了。这些种种都 让她觉得是陶华抢走了儿子对自己的感情,所以她必须在这个家里强势。 可是现在花卉不在了,儿子走了,永远的离开了这个家了,他的爱也走了, 他们任何一个人都分享不到了,她却从心底开始体恤起这个进门时她并不喜欢的 儿媳妇来。她不愿意在儿子走后,在陶华的伤口上撒盐,她想让陶华觉得她虽然 失去了花卉,可是这个家还是温暖的,还是能让她有留下的理由的。 特别是那笔钱的误解解开后,花卉妈彻底的放松了对陶华的漠然,她开始暗 暗的把她当女儿看,她唯一的儿子没了,如果再失去陶华,她就什么都没了,糖 糖还小,还不懂得人情世故,自己和老头子相依为命,哪天一旦病了累了,跟前 连个端茶倒水的人也没有。 陶华不是木头,她当然能感觉到婆婆对自己的变化,花卉的死反而把她和婆 婆的心渐渐的拢到了一起。就象刚刚从王芳家出来,婆婆竟然挽了她的胳膊,和 她并肩一起走,远远看上去,她们就是一对普通的母女。自己换下的衣服,再也 不用每天晚上吃完晚饭浪费她八点档的电视剧时间在阳台腰酸背痛的洗刷。而是 每天晚上回家,床头就已经放了干干净净并且散发着洗衣粉清香的衣服。她心里 对婆婆的介蒂,也开始如同春天的冰雪,逐渐随着气温的升高而消融起来,暖暖 的亲情就化成孱孱流动的溪流,在这个家里流淌。 当然,如果这是在她自己的娘家,她可以翘着二郎腿啃着苹果窝在沙发里看 电视享受这似乎理所当然的待遇,因为那是她亲娘,她可以为所欲为撒娇打泼的 地方。但眼前这个人,是自己的婆婆,甚至几个月前,她还是处处为难自己,看 自己哪里哪里都不顺眼的婆婆,现在的默默无闻反而让她感到无所适从。 她这样想着,心里就有些与婆婆相依为命,惺惺相惜的感觉涌出来,她决定 下班后去大药房给婆婆买一瓶蜂胶,听同事们说很长时间了,蜂胶这东西对老年 人老,提高免疫力。她幻想着花卉妈灿烂的笑容,开始温柔的与她谈话,交流方 式自然而甜美,犹如自己的亲生母亲。 嗨,小姐,你发什么呆啊,等你好长时间了。 有人在敲柜台,陶华猛然醒悟过来,自己还在上班,柜台外面陆续排了不算 长的队,她不好意思的冲对方笑了笑,接过玻璃下面凹槽的存折和人民币,麻利 的清点起来。 这是个高大,不算英俊但是很有气质的一个男人,他注意眼前这个女人很久 了,这些天公司搬了新办公室,他就近必须重新开一个基本开户行,来来回回在 这个柜台很多次了。他注意到她的发夹上方有朵白色的小花,眼神中时常流露出 忧郁的神色,会在等待点钞机点钞的缝隙走神。她面目清秀,眼神很清澈,鼻子 小小但很挺立,下巴圆圆的却有些婴儿肥,肩膀窄窄,工作服似乎有些不贴身, 两旁的衣缝有些垂到肩下的胳膊上,他不由笑了一下,嘴角自然的上仰起来,这 时陶华刚刚敲完最后一个章,把票据递给他签字,抬头伸手间,却不小心触碰了 他的眼神,发现他正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不由的愣了愣。 男人又冲她笑了笑,接过单子龙飞凤舞的签下自己的名字,再递回,陶华垂 下了眼俭,接过,撕下票据一角,重新递回,听到男人轻轻的在柜台外面说了声 谢谢,眼睛余光感觉到他转身,离开了,另一个人很快的上前,递上了等待已久 的存单。 陶华没立即接过,而是举起刚才那男人签过名的单子,下意识的记住了他的 名字:耿震。 这是个相当男人的名字,想到这里,陶华不由得念起了花卉,这个曾经让她 又好笑又好气的尴尬姓名,这时候却让她心底无限温暖,她对花卉的思念没有随 着他的远离而淡薄,任何一个相似的背影或声音都会让这种思念变得更加浓厚起 来。 她甩了甩头,尽量让自己不再沉浸到那种悲伤的情绪中去,她还有很长的路 要走,还有一个女儿糖糖需要她养大,花卉也许已经走得很远了吧,他的灵魂或 许已经得到了安息,甚至他从未托梦给她,要求她忘记他或者永远记得他,他很 绝情,很毅然的永远的消逝了。 几个月过去,陶华已经逐渐开始接受了没有丈夫在身边温存的日子,单身的 被窝虽然时常冰凉落寞,但她总觉得他就在身边的某个角落看着她,她睡觉的时 候,他就在床边坐着,她吃饭的时候,他就在身边看着,她出门上班的路上,他 就在“小帕”里面一路陪伴着,所以她并不感觉到寂寞,她就当他仍然存在在她 周围的空气里,似乎一伸手还能触摸到他英俊的脸,她似乎还能嗅到他身上好闻 的味道,只是他隐身了而已。 从上大学认识花卉以后,陶华没从未牵过别的男人的手。当然,她也曾经有 过一段初恋,高中是懵懂的年龄,高一时,她也曾为一个高三的男孩神魂颠倒过, 为了写了厚厚的几本日记,可是后来,上了大学之后,她觉得眼界开阔了,以前 的那些被自己称为永恒的爱情却变得那么轻飘飘起来,后来,她甚至忘记了那个 人的容颜,翻开那些日记再看,感觉就象是在看别人的一场单相思而已。 幸而,花卉适时出现在她的世界里,她就开始笃定的认为要从一而终,花卉 身边的花花草草也曾经让她打过退堂鼓,那些艳丽的女子让她自卑过,绝望过, 甚至想过从花卉身边一走了之,她不愿意承受背叛的痛楚,花卉笑着说她这是小 女人的伎俩,这么小就懂得在爱情兵法里使用欲擒故纵的手段。 陶华被他说到了痛处,但是花卉的执着确实让她开始折服,她原本就不是心 眼多的人,上大学那会更是单纯,工作后的几年,单位的勾心斗角让她逐渐领略 了社会的残酷,她才开始明白过来有花卉在身边的庇护是多么的幸福。 花卉虽然走了,日子还得过下去。她还得继续在单位奋斗,别人不会因为你 没了老公就处处让着你,这年头苦的难的人多了去了,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嘿,我说你发了多会儿的愣了,想什么呢。 哦,陶华猛然回过神来,今天这是怎么了,老是心不在焉的,她不好意思的 冲王芳笑了笑。 王姐,你对刘娟娟还满意吧?陶华不想让王芳看出自己的忧伤未散的情绪, 努力转移话题。 人看着倒是还行,挺不错的,领悟力也强,唉,我还不是为了我那宝贝儿子 嘛,他爸常年在外,连个问候的时间都少得可怜,要我说啊,这夫妻之间什么都 能,就是不能长期两地分居,我们都快成陌生人了。这结婚虽然已经二十多年, 实际上加起来的时间两年都没有。 那你就不让他想想办法调回来。 哼,想调回来的人多了,我没说吗,嘴皮子都说烂了,刚开始又哭又求的, 可人家说什么他是领导,凡事不能只想着自己,要给身边的那些常期不在家乡不 能和老婆孩子团聚的人做个榜样。后来我也疲了,不说了,爱怎么样怎么样,儿 子考上大学就走了,我也乐得清闲。 王芳的老公安战魁是当地建筑公司的工程师,早些年公司在北京揽下了诸多 工程,老安就作为第一批工程师安排了过去,这一安排就是十余年,十年之前也 是全国各地的跑,在家里的时间很少,这让王芳难免怨气冲天,可是有什么办法 呢,人人头上一片头,他吃的就是这碗饭,他不去自然会有别人去,别人就没有 老婆孩子吗。 时间长了,王芳就不再唠叨。她认命了,所以她只想把日子过的精致一些, 不想让别人以为没有老公在身边,自己就成了一朵早衰的花朵。安战魁越是不把 自己当回事,她就越要让自己活的精彩一些。 所以每逢节假日,她就会邀上三五好友出门旅游,丈夫的薪水丰厚,每月寄 回来的生活费牢牢的存进银行,做为儿子日后的大学和留学费用,自己的工资已 经能让自己生活的很滋润了,她不再奢求什么,当然,和陶华比起来,她的生活 至少还是完整的。 她看见陶华时常若有所失的表情,常常会暗自心痛起来,所以每次单位的福 利她总是偷偷的多让给陶华一点,就连中秋节发月饼都会说家里没人喜欢吃死活 让陶华拿了回去。 当然,谁也不缺一盒月饼,关键是这份惺惺相惜的感情,从她内心深处缓缓 的流淌开来。陶华不是没感觉,所以在心里,她也早把王芳当成了自己的亲姐, 王芳虽然大大咧咧,但心直口快,是个直性子,没有坏心,陶华无比的信赖着她。 王姐,你要是觉得哪里不合适,你尽管说她,她毕竟是农村来的,也没在城 市里做过,有些生活习惯难免会有冲突,你先教教她,她很聪明,一点就通。 我知道,你放心吧,陶华,你介绍来的人我还能不照顾。再说你看你王姐, 是那种疙瘩的人吗。 恩,谢谢你,王姐。 鬼丫头,该我谢你才对。 快下班的时候,陶华接到一个保险公司打来的电话,提醒她“小帕”的保单 要到期了,车辆年检时必须要全新的两年制保单,陶华答应第二天中午过去办理。 第二天中午,到了吃饭时间,陶华看看时间还来得及就拎着包出了银行大门, 前走刚走,一个小伙子抱着一大捧白百合和情人草进了大厅,问陶华陶小姐在吗。 所有的人都停止手里的活,正在聊天的也都纷纷闭了嘴,她们不是在对有人 送花过来而感到惊奇,而是这个花赠送的对象竟然是陶华,是死了老公还未到三 个月的陶华,这让人不得不猜疑,不得不引来非议。 王芳也感觉有些惊讶,但惊讶之余还是冷静的帮陶华签了单,收了花,弯下 腰在柜子里找有没有花瓶。 花里掉下一张彩色的小卡,字体工整:连续数日,都有你走入我的梦中,何 日你会抛却尘埃,拂去忧伤,踏雪而来,倾听我梦中演绎的曲调。 这陶华也真是本领够大的啊,这才几天啊,就有人送花了,还送花上门,真 够胆大的。 就是,不过现在这年头,感情就象纸一样,一捅就破,有什么好奇怪的。 哼,所以说嘛,可怜之人必有可怜之处,说不定,这人和陶华在花卉死之前 就有关系…… 王芳在柜子里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任何可以插花的容器,听到这些不入耳的 非议,实在是忍受不住,猛的站起来,你们有没有同情心啊还,这么猜疑人家。 谁知用力过猛没注意头顶上的柜角,被狠狠的撞了一下,鼓出老大一个包, 王芳痛苦的“啊”的一声捂住了头,双眼却仍然愤怒的注视着那几个平日里嫉妒 陶华的几个小市民婆娘。 刚开始那几个人还昂着脑袋一股又没说你你恼什么的模样,可是见王芳被撞 了头还一副正义凛然不依不饶的模样,倒是有点发了怵,嘀嘀咕咕转了身假装忙 乎起来。 她们敢在背后说陶华的是非,却不敢在王芳面前为所欲为,更大的原因是这 个支行的信贷部主任是王芳的小叔子,怕哪天一不小心就穿了小鞋,就得不偿失 了,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所以一个个都乖乖的闭了嘴。 王芳知道这些人嘴上虽然不再嚼粪,心底里却是怎么想陶华的,同时她也觉 得这束未留姓名的花比较蹊跷。 总算找来一个废弃的雀巢咖啡杯,洗净后盛了干净的水,王芳把花插进去后 坐下托着腮帮子看着这花直走神。 到底是谁呢,陶华的情感历程一向是透明纯净的,花卉是他的初恋,她和花 卉恋爱包括结婚后一直有个小玩笑,开心的时候,陶华会捉着花卉的鼻子,甜蜜 的对他说,老公,你是我的初恋,男朋友,外遇,情人兼老公,身兼数职呢。 花卉也就反捉着陶华的鼻子,老婆,你是我的初恋,女朋友,外遇,情人兼 孩子他妈。 两个人就会同时笑着倒在床上,然后在一片风光欹旎里缠绵,沉浸在爱情的 美好际遇里。 当然,这个夫妻间的玩笑陶华也告诉了王芳,当时王芳听完后直拍着手,说 是有创意,当天晚上就打电话如法炮制的把同样的话告诉了老公安战魁,当时安 战魁正在加班赶图纸,听到王芳的嘴里头一次冒出这么肉骂兮兮的话,直骂她神 经病。 王芳委屈的挂了电话,心里直难受,为什么同样是男人,别人的老公可以这 样浪漫,缠绵,制造夫妻间的私蜜小把戏,而自己的老公为什么几十年如一日死 板得如同一根腐烂的木头,而自己那么活色生香的这么一个女人,也被他弃如敝 帚的常年冷落在家里。 而这个从一而终爱花卉爱到骨头里的陶华,难道真的另有隐情,会有什么样 的感情经历是她没有向她这位姐姐坦白的呢。 “连续数日,都有你走进我的梦中……” 数日?那就说明他和她认识的时间并不长,那么,会是谁呢? 保险公司离银行很近,相隔一条大马路,陶华没有开车,交完保费后一路小 跑回去上班,进银行门各位同事的眼神就如同大电灯泡般齐齐射过来,让她感觉 一阵不安,背上发麻。她抬眼看王芳,王芳并没有抬头,似乎是对她说又似乎要 让所有的人听见,陶华,今天我都不知道是你生日也,你看,直到你同学阿兰送 花来我才知道,明天补礼物给你啊。 我的生日?陶华愕然。 王芳忙抬眼朝她挤了挤眼,然后站起来,示意陶华跟她去洗手间。 陶华不太明白王芳的意思,但是看周围一些本来抬起准备看好戏的脑袋又逐 渐低了下去,她觉得王芳话里有话,因为今天根本离她的生日还早着呢。 她放下包跟着王芳进了洗手间。 说,有什么情况没向组织报告的?王芳一进门就把门锁了。 陶华被她弄的有些莫名其妙,王姐,你怎么了,跟审问犯人似的。 被打岔,看到桌上的花没有? 是啊,谁送的?真是阿兰,她送花给我?没事吧她。 那是我为了捂住那群臭嘴帮你放的烟雾弹,那束花没留姓名,但卡片上的句 子可是肉麻的很,在我没动你之前,你赶紧坦白从宽了吧,否则我可真要从严了。 什么句子,你真是莫名其妙。 自己看! 王芳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卡片,“啪”的放到陶华的手心。 陶华看了一眼,觉得还是莫名其妙,她试探的问了句,这是写给我的? 王芳猛一瞪眼。 陶华撅了撅嘴,实在想不出谁会送花给我,还写这样的句子,谁送来的啊, 王姐。 一个花店的小伙子,我压根没敢问他,要是人家说是一个男人送的,你岂不 要被人说死?我可没那么笨,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快老实说了吧,别让我猜谜 了。 看你说的好象是真的,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啊。 陶华看了那张卡片,陷入一片迷惘中。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