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在接踵而来 刘娟娟心情很忐忑不安,她在安战魁的脸上看不到一丝一毫喜悦或者悲伤的 情绪。她不知道他和女主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从脸色和家里的氛围来看, 总是有不好的事发生了。但是她只是一个保姆,她所能做的只是更加安分守己的 为这个家打扫,做饭,洗衣服,更加精细的布置这三天的高考餐。 安战魁白天几乎都不家里,他在儿子的考场之外,王芳不在家里的这些天, 他也能明显的感觉到儿子的不解,为什么偏偏在自己高考的时候,不在自己的身 边,问起他的时候,他只能胡乱的搪塞过去。他很奇怪为什么王芳没有象任何一 个妻子跑去质问自己,反而逃离了这个城市。 她有打电话回来告诉儿子,临时有事要出差去上海不能回来陪他参加高考了, 他在另外一个房间听到了这个电话,他听见妻子强作欢颜的声音,心里非常难过, 有几次他几乎想拨通她的电话,想让她回来然后郑重而虔诚的向她道歉,并且恳 求她的宽恕,那么他们的生活仍然可以幸福的伸展下去。 可是白静怎么办,那个在最关键时刻帮助过他,与他萍水相逢的女人,在这 两年里,不要求任何回报的跟着他,不要名利不要金钱,只是默默的照顾着他。 她越是如此,他的心里就越是内疚,越想给她一个看得见的未来。 回昆山的时候,他给弟弟小安打过电话,知道小安已经把白静的事告诉王芳 了,他已经做好了迎接暴风雨的准备,但没想到事实并不象他预料的那般,这反 常的状况反而让他束手无策起来。原以为回家的时候家里会是一股风雨欲来风满 楼的景象,谁料竟是这里的黎明静悄悄。 白静打过电话来,虽然没说什么,可言语之内他总能听出什么来,他觉得她 是在试探自己,这次回来意味着什么,这对他们俩之间的关系发展来说显得太重 要了。 因为事情已经暴露了,那么她也不必在黑暗里站着了,或许女人都是善变而 善斗的动物,平时都是隐藏了表情过活,到头来发现青春已经开始慢慢逝去,免 不了有恐慌的情绪。要不然第一次见到弟弟小安的时候为什么会说他是她老公, 她明明知道他是有老婆的,明明从来不在人家面前提及他们之间的关系的。更何 况他们兄弟俩长了那么相似的一张脸,就算傻子就知道这是兄弟俩,很明显,白 静已经抑制不住了,迫不得已的想把他们的关系公布于众,只是找不到合适的机 会,或者是在他安战魁面前,知书达礼懂事惯了,这下终于找到合适的机会广而 告之了。 安战魁并没有怪罪于她,他知道该来的总会来的,何况这个秘密已经隐藏了 将近两年的时间,他和王芳之间早就名存实亡的婚姻让他觉得自己是只生活在牢 笼里的鸟儿,虽然妻子并不在身边管束他,但那张婚姻的纸就象一道紧箍咒,时 时刻刻的提醒着他,他是个有婚姻的男人。 可是白静不在乎,从认识的第一天起,从折服于他的气度不凡和卓越的建筑 师才能开始,她就已经不理会道德风俗的谴责,勇敢的和他走到了一起。 白静当初的离婚也许责任全不在他,但是不可否认他是一根导火线,引燃了 他们之间相逢恨晚的爱情,也彻底切断了她的婚姻。可幸的是她没有孩子,所以 没有牵挂,但是她离婚的当初也是经过奋力拼搏的,她的丈夫并不愿意离,她又 不可能提及安战魁,于是净身出了户,他的丈夫同意离婚的那天晚上,她拎着自 己的一个手包深夜里找去安战魁的宿舍,流着泪两个人抱在一起。安战魁那时觉 得自己就象一个情窦初开的小男生,完全为她这样为爱情奋不顾身的决心彻底感 动了。也是在那一刹那,让他觉得他这一辈子没有爱情如同死水的婚姻生活的存 在是如此悲哀。 她又好象有自己的房子,但是除了他回昆山偶尔的几天她会回去住,其他时 候都和他窝在那个二十几个平方的宿舍里,她让他感动,因为每个月的工资除去 自己的开销外基本上都寄回了家,但是她毫无怨言,从未表现出不舒服的神色。 于是他同样也奋不顾身的跳入了婚外情的海洋,并且游的酣畅淋漓,在这两 年里,他充分享受到了作为一个男人的权利,他觉得他前几十年真是白活了。他 那媒妁之言的妻子王芳只是和他一样,是一个为家庭牺牲的可怜虫,他决定解放 自己,也解放王芳,他在那一刻甚至觉得自己是伟大的,正义凛然的,他几乎为 他这样的决定要流泪了。 可是他毕竟想错了,男人和女人不一样,就算他们同样可以没有爱情走到婚 姻里,男人继续着没有爱情的婚姻,而女人却从婚姻里逐渐找寻到爱情,尽管这 份爱情过多是亲情,但仍然会让女人死心踏地,从一而终。 陶华虽然搬回了娘家,可是糖糖幼儿园的报名马上就要开始了,羊年出生的 宝宝非常多,如果不早报,很有可能就报不到。糖糖是个胆小的孩子,她不喜欢 和小朋友玩,紧张的时候还会尿裤子。所以陶华当初和花卉决定送糖糖去私立幼 儿园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个幼儿园每个班的孩子不会超过二十二人,而公办幼儿 园一向是能招多少是多少,甚至有个小班的孩子有一年招到了五十人,这太可怕 了,那么小的孩子,本来就是刚从爸爸妈妈的庇护下刚刚走入集体生活,三个老 师根本不会照顾的面面俱到。 陶华一想到这点,她的头就开始剧烈的疼,她觉得不能这样逃避了,她必须 回去和婆婆谈,不,不是商量,而是要求,她有权利决定孩子的未来,有权利决 定孩子的教育方式,当然,更有权利动用那笔钱的一部分。 想到这里,陶华坐不住了,她几乎马上拨通了家里的号码,但是在电话接通 的那一刹那,她还是挂了,她决定回去,并且带糖糖回去,她要糖糖当着奶奶爷 爷的面,自己提出来,要去那个双语幼儿园学习。 正是周六,陶华未走,陶少荣却回来了。进门的时候看到陶华有些面色不自 然,但很快就消逝了。不知怎的,吴秀芳也是一反常态,对他的态度极其冷淡, 这不象是她,陶华觉得奇怪,以前父亲一回家,吴秀芳就跟过节似的,提前早早 的买好了菜,做好了丰盛的家宴等着他,可今天不一样,家里弥漫着一股特殊的 氛围。回想起昨天晚上的那个奇怪的电话,陶华觉得父母之间也许是出现了问题。 她追进厨房想问母亲,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也许没有什么,她不想打草惊蛇, 她决定先和父亲谈一谈。 陶少荣却认为妻子已经和陶华讲了他的事情,反而有些沉着下来。 那个臭女人,想要我给她买套房,用来安置她和那个孩子,鬼才知道,那个 孩子是不是我的,长的跟个瘦猴似的,根本就没有一点地方象我。 孩子?女人?陶华越来越糊涂了。 这时吴秀芳从里面冲出来,眼里还含着泪,不是你的她会找你?她没老公还 是怎么的,要找你这半老头子,可笑不可笑啊,你也不觉得丟人,女儿的女儿都 上学了,你还做出这么丢人的事情来。 陶少荣有些烦躁起来,厌恶的看了妻子一眼,你还有完没完,我已经向你承 认错误了。还要我怎么样,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不会和你离婚,你现在应该站在 我这一边,商量着如何对付她,而不是这样一味的指责我。 陶华似乎明白了,她万万没有想到,五十多岁的父亲竟然也沾染了婚外情这 个可怕的毒瘤,她看看母亲哀伤的脸,又想起王芳走时的失魂落魄。她觉得心要 碎了,觉得自己已经无法适应这样的百转千回,她很愤怒,可又找不到发泄的出 口,内心充满了烦乱,她不知道该指责父亲的荒唐还是反过来安慰母亲的哀怨。 她木然的牵了女儿糖糖的小手,走出了家门。然后她听到一声剧烈的声响, 象是什么东西被狠狠的砸碎在地板上的声音。 路过西区森林公园,她看到清水花园二期开盘的布告,花卉在的时候,她反 复的求他买房然后搬出来住,可是花卉就为了贪图他老娘的热汤热水死活不愿意, 现在好了,陶华觉得自己象个无家可归的可怜虫,满世界的流浪。 她看到巨大的广告牌上,清山绿水,葱葱郁郁的花园,掩映着一栋栋充满现 代时尚的房子,她呆呆的看了很久,她觉得整个世界只有她一个人,她的寂寞和 忧伤在外人看来都是不存在的,她沉浸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她希望自己不再醒来。 妈妈,我们走啊。糖糖用力拽着母亲的衣角,她看到陶华木然的脸,以为她 生气了,可是她又实在想不出自己哪里又做错了,不敢出声很久,她一直都是胆 小的孩子。 陶华蹲下来,心疼的亲了亲糖糖胆怯的小脸。糖糖,你想不想和妈妈搬到外 面来住? 妈妈,你不想和奶奶爷爷住吗?妈妈,我想住在这里,你看,这房子多漂亮 啊。可是妈妈,你有钱吗? 陶华愣了愣,这么小的孩子,她知道买房子需要钱,她在问她的母亲有没有 钱,她幼小的目光中竟然充满了同情和委屈的光芒,她知道她没有爸爸了,她知 道从此以后要和母亲相依为命了。是的,她有多久没有提出问自己要玩具的要求 了,陶华的心裂成一瓣瓣,血肉模糊。 她站起身来,再次看了看那高大的广告牌和广告牌上漂亮的房子,她重新牵 了糖糖的手,快步的走向公交车站。 什么?陶华,你没搞错吧,你没发烧吧,你要买房?花卉在的时候你不买, 他不在了你要买房? 是的妈,我决定和糖糖搬出去住,当然,你要是想她了,你可以来接她回来 住一段时间,反正孩子还小,学习不紧张,两头住住没有问题。 我看你是疯了吧,你知道一套房子多少钱?你现在有能力买房子吗?你说话 怎么这么轻飘飘啊,你是不是回了趟娘家,你父母给你灌输什么思想了,这也太 可怕了,太可怕了。 陶华坐了下来,身体陷在沙发里。她扭过头去尽量不看婆婆的脸。 没什么可怕的,妈,没有人灌输我什么思想,我的思想是我自己的,我已经 决定了,你把钱拿出来吧,我通过银行的朋友把钱领出来。 什么钱,你说什么钱? 还能是什么钱,妈,别装糊涂了,把花卉的补偿金拿出来吧。我不会全部拿 走,我会找律师,该给你和爸留下的,我一分也不会拿。 花卉妈气的浑身发抖,她的脚虽然拆了石膏,但是走路还不利索,她努力想 站起来,可发现努力了几次都是徒劳。花卉爸漠不作声的坐在一旁,他并没有站 起身来帮助妻子站起来。 花卉妈指着陶华的鼻子,你,你,你是不是觉得搬出去后以后找人方便啊, 啊,你说啊,你觉得我们两个老人碍你事了吧,哼,别以为我老了,就什么都看 不见了,我什么都知道,我知道你外面有人,是,花卉走了,我们没有权利牵住 你,可是是谁说来着,啊,是谁说不会改嫁,要好好孝顺我们,把我们当自己亲 生父母来看待的,谁说的。 陶华用一种非常奇怪的眼神看着婆婆。她静默着不说话,她觉得自己很累, 她已经失去了说话的力气,她现在只想拿到那笔钱,然后干净利落的走人。 但是尴尬的对峙了很久,花卉妈还是决然不拿钱。陶华猛然站起身,到公婆 房间的床底下,搜索了半天,终于找到了那个盒子。 你要干什么啊,是不是要分家啊,天哪,你这个没良心的小逼。陶华妈在客 厅沙发上尖利的喊。 陶华托着那个盒子,但找不到钥匙,她走到客厅伸手问花卉妈,钥匙呢。 你想干什么,我还没死呢。 “啪”,巨大的声响把糖糖吓得哭了起来。花卉爸赶紧搂过孙女。 盒子的锁被弹开了,但是陶华在里面找了半天,却没有找到存折。 那张存折呢? 什么存折? 你给我看过的存折,上面写着糖糖名字的存折呢? 没有什么存折。 陶华努力让泪水不掉下来,她再次翻遍了那个盒子的各个侧袋,还是一无所 货,只找到一张白色的折叠纸,她刚想打开,花卉妈扑过来抢,却扑了空,重重 的摔在地上。 陶华没有理化她的哀嚎,打开那张纸,她的眼睛慢慢的瞪大,再瞪大。 妈,陶华慢悠悠地开口问。你,你买了股票? 花卉爸连忙跑过来,从陶华手里接过那张证券公司的开户通知书,不相信的 看着妻子。 老婆子,你买股票?你懂股票吗,你买了多少啊? 花卉妈气急败坏的一把抢过那张纸,不依不饶,怎么,不让钱生钱,难道让 钱生蛀虫? 陶华的泪终于不可遏制的掉了下来,妈,你有什么权利私自处理这笔钱,我 才是花卉遗产的第一继承人,妈,想不到你平日里口口声声说的那么好听,都是 糖糖的。但是你现在竟然冒着那么大的风险,私自拿着那么多钱去买股票,是谁 让你这么做的,你有什么权利这么做? 花卉妈自知理亏,但仍然死死撑着自己的尊严。她重新支撑着沙发的把手坐 回。 现在正是赚钱的好时候,都已经赚了十几万了,你们知不知道? 陶华狠狠的瞪着她,不管怎么样,是亏还是赚,明天你必须去把股票抛掉, 然后拿给我。 现在只有傻子才拿,你知道今年的股市多牛吗。亏你还是做银行工作的,怎 么就一点理财思维都没有呢?花卉妈蔑视着陶华,觉得她的举动是多么不可理喻 似的。 妈,我最后通知你,不要到最后搞的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你赚的钱你拿走, 那八十五万我咨询律师后把你和爸的留下,其他的我必须拿走,我要为自己和糖 糖买房子,决不是象你所说的外边有了人,我只是觉得在一起大家太累,矛盾重 重,我已经心力交瘁了。 陶华带着女儿进了卧室,留下公公婆婆在客厅,长时间的沉默,空气几乎都 凝固了似的。 陶华很想好好的哭一场,她压抑的太久太久了,可是糖糖柔软的小手,一下 下的为她擦拭着眼泪。她的心卷成一团。 妈妈,你怎么了,妈妈,是不是糖糖不乖,妈妈,我帮你擦擦,你别哭了好 吗? 陶华紧紧的把女儿搂在怀里,糖糖乖,糖糖是最好的宝宝,糖糖,我们都不 哭好吗? 她回头看了看墙边花卉的照片,照片上的花卉笑的无比灿烂,她在心里低低 的对丈夫说,对不起花卉,我实在是太累太累了,原谅我,原谅我。 陶华隐隐约约听到客厅婆婆越来越膨胀的愤怒和公公的低声哀求,那声音此 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的穿过墙壁,肆无忌惮的飘到她的耳膜,她烦躁的翻了个 身,用被子捂住耳朵。不能再等了,必须搬走。 谁料第二天清晨陶华还未起床,花卉妈就一反常态,似乎昨晚的事情只是一 场梦,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花卉妈大清早做了丰盛的早餐,轻声的叫陶华起床来吃,那口气温柔的能把 石头化成水似的。陶华冷漠的起了床,嗯了一声,自顾自进了卫生间。 花卉妈没管她的态度,进了她的卧室,柔柔的喊糖糖宝贝起床了,吃好饭奶 奶带你去滑滑梯。 陶华在卫生间洗脸的动作就这样停止了,她缓缓的抬起头,看着镜中捂满水 气的脸,湿润的眼睛和憔悴的神情,刹那间她有些心软,她想到了花卉父母白发 人送黑发人的苦楚,联想到了自己和糖糖走后他们孤独的晚景,不禁鼻子有些酸, 几乎就要放弃昨天的坚定,有一刹那她几乎想冲出卫生间的门,也和婆婆一样, 假装昨晚什么都未发生过似的,甜甜的喊妈我们吃饭吧。 但是这样的想法只是瞬间即逝,婆婆坚持要卖车取回自己的钱的嘴脸又一次 深刻的印在她刚刚苏醒的头脑里,她用力的拿冷水激了一下脸,摇了摇头,叹息 着自己怎么这么容易就动摇了。就因为她的一顿早餐,或者是温柔的一声细语, 如果自己放弃了这个决定,那么以后的以后,同样的矛盾会不会再次激化呢。 她不敢往后想,她觉得每一天的日子都过得步履维艰,不是自己不孝顺,是 没有人能理会到她的孤独和无奈,她也仅仅是个女人,甚至是一个刚刚从母亲的 怀抱里开始摸索着做一个妻子和母亲的女人,而这个女人,几乎还是个孩子。 她擦干了脸,抹了些搁置在化妆镜旁边的大宝,这瓶她平时洗完澡用来抹身 体的润肤露,如今她竟然用它来抹脸了,怎么样呢,她已经没有精力来打扮自己, 她觉得她快要被这样的状态憋疯了,她似乎已经看到不久以后的她,憔悴着怎样 的一张脸,走在这个城市的大街上,挤在拥挤的公交车里,穿着不再时尚的衣服, 踏在普通而便宜的凉鞋。和每个菜商不顾礼仪的讨价还价,和每个无意间冲撞她 的人大骂其口。 这是一个放弃了梦想,没有精神支柱,浑浑噩噩的中年女人的现状。甚至和 太多这样的女人一样,抹着廉价鲜红的口红,脸上不再有青春的鲜嫩色彩,眼睛 里不再有灵动的光芒。 陶华几乎为自己这样的臆想流泪了。她感到无比的惊恐,她瞪圆了眼睛望着 镜中的自己,是的,自己这双曾经明眸善睐,让花卉神魂颠倒的眼睛,现在已经 布满了红色的血丝,它已经不再黑白分明,不再充满青春的单纯,甚至,她闻到 了一股腐烂的气息。 吃饭的时候,陶华还是冷着脸,婆婆送菜过来的筷子,她并未拒绝,但也没 有表现出受宠若惊或者感激的神色。她眼睛的余光能感觉到公公的不安,她从心 底里可怜公公,同情公公,她觉得公公是个好人,特别是上次和她推心置腹谈了 以后。他一直都是公正的老人,无论最初花卉妈不同意花卉娶她的时候,还是后 来花卉硬顶着他妈把她捧在手心里疼的时候,他表现出来的态度依然是从一而终 的,他不会对任何人表现出特别的喜欢,也不会表现出特别的排斥。他只是个善 良而平和的老人。 而此时,惟有这个老人,让陶华有些心存退意。 爸,以后我搬走了,每个星期还是会带糖糖回来看您的。 未等老人开口,陶华又说,妈,今天晚上你把钱准备好吧,明天我和糖糖去 订房子,假如你们感兴趣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你们年龄大的人有经验,可以 给我提些建议,要是不想去,我也不勉强。 花卉妈送菜的手就那样停在了半空中,筷子上夹着的那一块鸡蛋就那样轻轻 松松的掉在了桌面上,她看着陶华,很长时间呆怔着不说话。 可以吗妈?陶华勇敢的抬起头,接过婆婆的眼神。 花卉妈猛然间收起筷子,她向丈夫投去寻求帮助的眼神,可是花卉爸低头只 顾吃饭,什么都不说。 我吃完了,妈,别忘记了,我明天要去交续订金的,我昨天已经交了一万了, 三天如果不把钱交清的话,我的一万就没了。 于是就这样出了门。下楼梯的时候陶华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有些逼的太紧 了,婆婆也是好心,也并没有拿着钱去挥霍,自己平时也舍不得买贵的补品和衣 服。那么,自己这样做,是不是有些过火了,会不会遭到别人的辱骂,会不会站 在一个左右为难的位置。 当然,是自己骗了两个老人,自己还没有付那房子的订金,刚才她说的话, 只是一个噱头,这样一来,花卉妈就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她的一万扔到水里而不把 钱拿出来给她买房。 她只想让自己的心再硬一点,她有些埋怨自己,恨自己,怎么会有那么多的 假设,事实上生活里根本不能有假设,不能有妥协,否则事到临头,还是自己受 气受伤,难道过去的教训还不够多吗? 上班的时候,陶华一直都心神不宁,一方面,她还是会为自己对两位老人的 态度不安,毕竟,那是她丈夫的父母。另一方面,她又担心如果今天婆婆硬是不 把钱取出来,自己又该如何应对,难不成真的撕破了脸去请律师吗?这样的话, 会不会遭来左邻右舍的嘲笑。会不会自己的形象在同事,朋友以及花卉派出所那 群哥们眼中一落千丈呢。/ 说起花卉的两个哥们,许君和王华伟,还真的是个不 错的好人,花卉死后,虽然张成成事件搞得学校一时成了惊弓之鸟,教育局也有 人出面把带头敲诈同学的几个高年级孩子严厉批评教育后留校察看了。但是张成 成的医疗费,都是许君他们带头捐献的。对于这样的举动,张成成的父母自是感 激不尽。不知是出于怎么样的情感,许君和王华伟还主动提出承担起张成成的学 费。他们对张成成说他们最好的哥们走了,他是为你而走的,希望你能好好学习, 长大了和他一样,做一个人民的好警察。 张成成在病床上重重的点了头,坚强的忍着剧烈的麻醉过后的疼痛,两眼泛 着泪,就是不掉下来。这么小的孩子,他已经懂得了生和死只是一瞬间,只是一 线之隔,花卉叔叔,那么好的人,就这样为了他奉献了他这么年轻的生命。 叔叔,我会好好学习的,相信我。 许君和王华伟虽然是两个顶天立地的男子,却仍然为花卉的离开而眼里泛潮, 他们唯一能做的,只是继续支助这个可怜又幸运的孩子,让他明白,这个世界的 光明和正义永远存在。 另外对于陶华,许君心里一直有一种莫名的情愫,从花卉第一次带陶华出现 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就觉得这样飘逸俊秀的女子,真是不多见了。他从心底暗暗 的喜欢着她,他尊称她嫂子,虽然他的年龄还比陶华大两岁,但是他尊敬花卉, 佩服花卉,所以把这份爱就深深的埋在了心里面。花卉走后,无数次他目睹着陶 华日益消瘦的身躯和孤独落寞的背影,一次次的跟在她下班的路上,为她保驾护 行,直到她的车子驶进小区大门,他才驾驶着警车呼啸而去。 这样的感情他不想说出来,说出来他就觉得是亵渎了花卉,他有妻子和孩子, 他和妻子之间虽然没有火热的激情和砰然心动的爱情,但是他的心中有对她的亲 情而责任,他不会用爱另外一个女人的名义把和他生活在一起数年的女人抛弃。 如果他这样做了,他就没有能力和资格去谈爱情。他只想默默的关心着她,直到 有一天,会有另一个爱她的男人来牵住她的手。 这一切,陶华自然是不知道的。对于那熟悉的警车牌照,路上的偶遇,她常 常以为仅仅是个巧合,甚至熟悉的车子,反而唤起她对花卉无尽的思念。一夜一 夜的出神,一夜一夜靠着回忆过活。 下午做完报表,陶华依在椅子上休息,樊姗姗见她累了,站起身来站在她身 后给她按摩起肩膀来,陶华吓了一大跳,差点从椅子上摔了下去,由于动作过大, 樊姗姗也吓了一跳。 陶姐,你干嘛呢,吓我一大跳。 你干嘛呢小丫头。 给你按摩啊,我学过的,真的,我按的很舒服的,来啊,试试。樊姗姗一脸 认真。 周围已经有异样的眼光朝陶华射过来,陶华如坐针毡,当然,如果樊姗姗不 是张达达的什么人,只是个普通的员工的话,她会对她这样亲密的举动感到很自 然,但问题这个初来乍到的小姑娘很有可能就剥夺了王芳的位置,王芳已经多日 没来上班,同事们之间已经有谣言四起,虽然有小安同志在,但是他的势力毕竟 大不过张达达,依照樊姗姗这样鬼灵精怪的驾式,即使王芳回来,估计也会被这 小姑娘取而代之。 果然,三点钟陶华去张达达办公室交报表的时候在门口听到了这样一席话。 唉呀张行长,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柜台的情况,有新鲜血液,特别是年轻貌 美的女孩子上岗,总是更加能吸引客户啊,你没听说吗,中行上个月招了批财经 大学刚毕业的小女生,嘿,连投诉率都少了,而且我估计王芳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了,听说好象是夫妻感情出了问题,可不是吗,这种年龄段的女人最容易出现这 样的家庭纠纷了,他们夫妻一向是常年分居的,当然,这种问题的发生嘛,也不 完全是男人的错,你说呢? 陶华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听到了王芳的名字,好奇心促使她 继续听下去。 张达达富有穿透力的声音继续敲击着陶华的耳膜。 所以我说嘛,小女孩有小女孩的优势,对吧,小樊人不错,这几天在陶华的 调教下基本上可以独当一面了,年轻人嘛,学东西快,上手也快啊。 电话那头说什么陶华自然听不见,但是她听明白了,张达达在鼓动上头把王 芳的职位让给樊姗姗,但是具体再安排王芳什么工作,她始终没听到张达达的任 何安排。 她觉得象吃了只苍蝇一般,嗓子里卡得难受,她慌乱的退了出来,站在走廊 的一角大口的呼吸,适时小安出来,看到她一个人大喘气,觉得很奇怪。 你怎么了陶华,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陶华连忙一把抓过小安,安主任,你告诉我,王芳如果回来,我们行里还有 她的位置吗?别再搞得和上次那位大姐一样,太残酷了,这家庭纠纷和工作有什 么关系啊。 小安鼓起嘴想了想,继而又摇了摇头,不好说,不好说啊。 什么叫不好说,王姐不就是休假吗,休完了还会回来的。 老大不是还没发话吗,别急,不可能就为了一个樊姗姗就把一个为行里奉献 了将近十年的老员工一脚踢开的。 想了想,小安同志又压低了声音问,对了陶华,平日你和王芳关系最好,你 知道她上哪里了吗? 这个,陶华想了想说,我还不能告诉你。 说完就进了张达达的办公室。 嘿,这小陶,小安哭笑不得看着陶华离去,但是他心里稍微安了一下心,他 从陶华的反应里明白了陶华知道王芳的去处,只是不便说而已,那么王芳的安全 应该就没什么问题。 本来嘛,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还能象小女生一样遇到失恋就哭哭啼啼,寻 死觅活吗。最初的愤怒和哀伤已经过去,王芳此时已经真的明白过来,什么叫真 正的人生。 难道真的只能围着丈夫孩子转着,整天为出门七件事而操劳的女人才叫真正 的女人吗。当然不,为什么不让自己活得精彩点呢,为什么不为自己活一次呢。 王芳在上海重新找回了学生时代的几个好伙伴,其中两个也已经离婚,目前 单身,有个稳定的工作,并且都收入颇丰,她们并没有因为婚姻的失败而萎靡不 振,而丧失了做女人的权利。几个晚上,她们都在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诫王芳,没 有什么河是过不去的,关键是自己怎么想,活的潇洒也是活,活得悲观放弃自我 也是活,你选择哪种活。 这样的话很快的就起了作用,在就栋虽然陈旧但仍不失富贵之气的洋楼里, 王芳无数次的想象自己和丈夫摊牌的场景,当然不排斥大吵大闹的架势,但反过 来一想,既然他已经背离了她,心里已经没有了她的位置,她何苦还要在最后的 关头,给他留下一个最糟糕的印象。她要让他内疚,让他后悔,让他总有一天会 觉得自己放弃的是多么值得珍惜的一块扉玉。 她几乎被自己这样的想法弄的兴奋起来,她甚至想一下子出现在他的面前, 用最好的状态,最甜美的容颜,和他提离婚,她要让他在提的时候就开始后悔, 但她不会让他有回头的余地,她已经做好决定了,儿子已经长大了,已经经历过 高考这样的人生考验,还有什么是不能面对的呢,她要潇洒的和丈夫说再见,然 后好好的,为自己活一次。 没想到还没等王芳回去,白静已经按捺不住了,不远千里从北京来到了昆山, 并且找到了安战魁的家。 刘娟娟开门的时候,礼貌的问你是谁。白静上下打量了刘娟娟一番,本来忐 忑不安的心立刻放了下来。她想老安嘴里的那个娴淑貌美的媳妇不过也只是如此 啊,虽然尽量往洋气里打扮了,可周身挥散不去的还是一股子土气。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是白静还是装出一副很知书达礼的模样,自报了家门, 说是老安在北京的朋友,这次出差顺便来探访一下他和他刚刚结束高考的儿子。 还把自己精心策挑选的一条薄涛的裙子递给了她。 嫂子,初次见面,一点小意思,请你笑纳。 刘娟娟意识到她认错了人,她把自己当成王芳了。慌乱的赶紧摇手又摇头, 不不不,我不是,我只是个保姆,大姐他,还不在家。 这时安战魁听到声音从里屋出来,看到白静整个儿傻了。他愣了几秒钟,一 把把白静拉到门外的楼梯转角。 我说你是不是疯了,谁让你来的?啊,谁让你来的? 我不是来找你的,你别怕,哎,我说你心虚什么啊,恩,我没说什么啊,我 只是你北京的一个普通的同事吗,出差顺便来看看你和你儿子,这有什么,真是, 你别慌的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哼,我还不知道你吗。你就是想来探探情况。白静我告诉你,心急是吃不了 热豆腐的,何况,是我们对不起王芳,我们不能逼人太甚吧。 是吗?安战魁,你自己摸着良心问问自己,我白静跟了你两年,我逼过你吗? 我急着要嫁你吗?我逼谁了?啊,是你在逼我,你自己走时不是说了吗,你这次 回来是来摊牌的,摊了吗?好啊,既然已经有摊牌的决心了,还怕我的出现吗? 我只是来帮助你的,帮助你彻底让你老婆死心。白静觉得安战魁这次回来以后, 对她的感情似乎有了些微妙的变化,但是哪里不一样了,她自己却又说不清。 你赶紧走,反正现在你还不能出现。王芳根本不在家,我回来后还没和她见 过面呢。你现在在这里大吵大闹有什么用,是不是想让街坊邻居看我的笑话啊, 我说姑奶奶,算我求你,你赶紧走,马上回去,我解决完这边的事马上就回北京。 安战魁压低了嗓门,怕儿子听到他们的谈话,儿子目前为止并不知道他的父母感 情发生了危机,更不知道已经到了离婚的边缘,这几天刚考完,自我感觉良好, 正整天在网上寻找合适的线路准备出游,放松一下神经呢。 白静仍然不依不饶的,原本她并不想和安战魁结婚,至少没那么急,但是现 在事情已经暴露了,安战魁却反而改变了态度,变得畏首畏尾起来,这让她开始 怀疑他的初衷起来,她甚至有种被欺骗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只是一个他在北京孤 独时解救灵魂的工具而已,他真正在乎的还是昆山的这个家,这个家里的原配妻 子和亲生儿子。 刘娟娟在门里面听到了全部,她才赫然明白过来前些日子王芳的失魂落魄和 突然失踪的原因。她的心里弥漫起一股哀伤的情绪,对于王芳,她从心底有一种 知遇之恩,她觉得王芳从来都没有嫌弃过她是乡下人,不懂的事情更是不迁怒她, 而是耐心的手把手教她。花卉媳妇曾经给她打过预防针,说王芳这个人挑剔的很, 在她之前已经辞了好几任保姆了。刚开始她做的也是胆战心惊,惟恐哪里出了错 被退回去,但是时间长了,她渐渐觉得王芳这个人其实挺没有心计的,常常把钱 忘记在自己的衣服兜里,刘娟娟洗衣服的时候总是帮她掏出来还给她,她还特别 不以为然的对她说,唉你看,这点小钱你就拿着吧,我又不是不相信你。 刘娟娟想到这里,差点落了泪,楼下的李大姐家有个保姆,也是从农村来的。 人家是怎么对她的,早上不准她上厕所,让她去小区的公共厕所上,怕有味。买 菜回来所有的细帐要仔仔细细的记好,哪怕一根葱也得算清楚,当天的菜金必须 明朗化,用多少是多少,剩下的全部交出来,第二天买菜时重新再给,至于买回 来的菜还经常拿秤掂量着,惟恐怕缺斤少两让小保姆占了便宜。 可是王芳呢,不仅每个月月初把当月的菜金全部交给她,而且到了月底了, 也从来都不过问她这个月的实际开销是多少,仍然实打实的把下个月的伙食费交 给她,把她就当成自己家里的一份子了。 虽然自己比王芳大,但是她愿意尊称她为大姐,她觉得她很幸运,来到昆山, 尽碰到好人了,可是如今王芳竟然遇到了这种事,她觉得门外那个女人就是个狐 狸精,来赶王芳走的。 无论安战魁如何劝说,白静仍然不肯离开,铁了心要留下来和他儿子吃一顿 晚饭。无奈之下,安战魁又重新让她进了屋。 因为身份重新确定,白静对刘娟娟就似乎不放在眼里了。她在客厅里走来走 去,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头昂得高高的,象一只骄傲的孔雀。 爸,来客人啦,我出去打会儿球。安家驹抱着只篮球从自己房间出来,看到 王红,有些诧异,父亲是从来都不带女客人回家的。但是这样的诧异只是稍纵即 逝,他已经被高考结束后的轻松和自由开心坏了,他只想好好的放松自己。 安家驹出了门,安战魁方才如释重负的坐了下来,刘娟娟在厨房里忙碌着, 白静就似个女主人似的从这屋走到那屋,她在找什么呢,安战魁很迷惑。 怎么,你家里竟然没有一张她的照片吗?王红终于问道。 有啊,不过她走的时候拿走了。 刘娟娟在厨房里侧着一只耳朵使劲的听,按理说主人家的事她是不应该插手 的,但是王芳曾经对她这么信任,她没有理由置身事外,任凭这个坏女人来糟蹋 王芳的尊严。 想了好久,她决定给王芳打个手机电话,电话拨通了,王芳也许是看到家里 的电话号码不想接,始终就没有接通,刘娟娟没有放弃,接着再拨过去,等了好 久,终于听到了王芳的声音。 是家驹吗? 大姐,是我,刘娟娟啊。 哦,是娟娟啊,怎么了,有事吗?家驹呢,他还好吧?王芳的声音听上去还 好,不象自己想象的那么哀伤。 他挺好的,这几天考试结束了,他整天玩,别提那高兴样了。 那,你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王芳问。 这个,刘娟娟突然有些失语,她觉得自己象是一个搬弄是非的小人,她不时 的探视这外面的动静,怕安战魁随时都会拎起外面的电话听筒。 幸好,他们似乎一直都在细碎的讲话,谁也没有注意到趴在厨房拿着打无线 电话的刘娟娟。 大姐,你别怪我多事啊,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那个,那个女人来了,北-- 京--的。刘娟娟压低了声音,把最后三个字说的格外的意味深长。 是吗?我知道了,谢谢你,娟娟。 王芳没有说什么,挂断电话后,刘娟娟抚了抚剧烈跳动的胸口,她象完成了 一件大事似的,把电话悄然放回了王芳的卧室,重新回到厨房继续准备晚餐。 吃饭的时候,刘娟娟识趣的避开了,她找了个借口说今天亲戚家请她过去一 起吃饭,就匆匆忙忙的走了。 她口中的亲戚无疑指的是花卉父母,是啊,这个城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可要真的有个熟识的人在身边,做起什么事情心里都有底似的,不会有举目无亲 的感觉,何况,花卉妈一家对自己还那么好,再说那么久都没回去看看,理应买 点东西感谢人家一下。 想着不由就脚底下轻快起来。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