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节 王威好! 这时候我想你去过我工作的地方了。 我现在在路上,去漳州的路上,我们都熟悉的城市,熟悉意味着再没有什么新 的激动出现。 是这样吗?我不相信。 我在离开东山的那天,一个人,在路上走了老半天,走过。最后我想每天抽个 空儿来跟你说点什么,希望你能看见。 昨天有件高兴事儿,一是洗完澡在镜子里看见自己减肥了,呵呵,我挺高,1.68, 也不重,95,挺理想。我和镜子有着距离,就象猎人和猎物之间的距离,就象个疯 子,一个幸福的疯子。看起来。隐隐约约象有时间的烟雾隔在中间。 我对自己写的信笺就从来不做回头看。所以我是干脆利落地遗忘了过去的自己。 这样我会感觉安全,好象终于可以两手空空了无牵挂了一样。 好了,今天就说这么多,你慢慢看吧,不需要回信。 祝好! 萧萍 萧萍: 我常常听说有了开始什么都容易了,反过来说,什么都不容易了。 不过怎么说。这都不是我所希望的,也不是我所愿意的。 这,也可以指写信。我是宁愿很被动的开始。虽然我想给你写信的念头比你给 我念头来的强烈的多。所以呢? 你能信手的就给我这封信。 我不能。 记得我第一次申请了qq的时候,我就呆呆坐在电脑前老半天——我很可笑—— 我在等待别人来把我加为好友。 真的累了,其实很早就累了。就象每日里的生活,也累的,早明白的。而在没 有找到途径之前,重复是也揭示了一种可能,变化总是在一天天的重复里寄生、成 型、壮大。最后让我们吃惊。就象我们习惯并忽略每时每刻到手上的星光,却为流 星死亡的一刹那所震慑。也明白,二者并无不同。 至于我,我想我和你站在人群是比较不合适的,我1.68,体重不到一百,去跑 步是为了增胖。眼圈发黑,早上起来的时候我第一个找到是自己的眼皮,然后才是 我的眼睛。你知道我的职业。 一天里发呆的时间比做事情的时间还多, 现在我龟缩在学校三楼的储藏室,那就是我新宿舍,窗口很小,对面是朗朗的 读书声音。搬了一台电视和影碟机过来,《沉默的羔羊》。一切世间追逐的与被追 逐的,不过是因了无事可做,不过是为了有事可做。 王威 王威: 今天早上,我在想着你。 有时看一个人时间长了,就没了感觉。别人问,某某人怎么样的人啊?话就立 刻塞住了喉咙。我想说,激情就是一场火灾。燃烧过后只留下废墟一片。 然后我又想到一本书中的句子——我喜欢的一个女孩,她的脸上有刀子的表情。 昨天晚上很冷,特别是在街上走着,又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就上网。云天网吧。 回来的路上想着,他妈的我是多么象我的父母亲,多么象!我上了大学,特意 要到远一点的地方,我想甩掉他们留在我身上的影子,我不知道它们已经如蛆附骨 了。 我喜欢我的脸上有刀子的表情。竟没有。 那天,在路上看见你, 我想这个人是多么孤独。他在厌恶他的人群里孤独,他在爱慕他的人群里站着, 也是一样地孤独。 所以我为什么要介意他不理会我呢?我为什么要介意他自己、我自己站在一个 人的舞台上狂舞呢。我纵横四海都寻不来的那个人,难倒竟会挤在台下台上的观众 里,用他的眼神指挥我了吗。 请恕我这么说,我已经有点模糊了你的样子,我觉得我已经开始不要脸地试图 挽留他了。我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形象。 先说这么多。 萧萍 萧萍: 关于王威和萧萍目前的情况 他们常常在赞美里互相满足,而后迅速的厌倦。 这两天写的信都很奇怪,以后连成为灰烬的机会都没有。我自己也没想到再次 拿起笔来,文字是那么的糟糕,而且已经超出了我可以容忍的限度。 这里天气更冷了。 我有好几年的冬天没有呆在家里,这常常让我想到再没有谈恋爱的缘故是在一 个地方没有呆的太久。或呆的足够久。 现在我回来了,半年关在家里,山穷水尽了才和电脑走出只能放下一张床的房 间里。 我说我要赚钱,我就到网吧打工,我说我要赚更多的钱,我就开了网吧。现在 呢。 又是一个现在。 这封信也许下个世纪才能写完,真是一句美妙的咒语。 你能活那么久,我也能活那么久。 又开始看着屏幕发呆,眼睛好疼。我甚至想象到眼睛里的血丝都向后萎缩。才 起床,又是一脸的倦意,我想,还是继续去睡觉比较好一点。 不多说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王威。 王威; 真怕同样的一句话同时从我们的嘴巴里蹦出来。如果你先说了,我可以选择住 口,如果我先说了,你肯定也会保持沉默,所以写信是好的,我们可以从容回避我 们的相同之处,就象医生安详地躲开瘟疫。 你觉得好久没有什么东西猛烈地撞击过你的灵魂了吧。不管是痛苦还是幸福, 总之那种冲击一来,冲击之后,又是长久的萎顿。 今天我穿了那天的白色衬衣。 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衣服。我在北京读书时候在学校的附近买的。那天昨晚下 了场雨,于是一晚上的热象挤公共汽车一样的挤到白天,就和人说几句话,也想象 到口吐青烟的情景。全身懒洋洋的每根骨头都可以折起来,放在包包里,然后提着 走。我跟人出去逛街。天气很热。汗象水一样流,我觉得我整个人就象一支胶垫老 化了的水笼头。 我在一家小店看见了这件衣服。式样很简单,可是也做了收腰,它的胸前有一 个大大的灰色M ,水印的灰,上面就横着一个黑体的英文单词——me. 我二话不说 就把它买下来了。它的商标也是me. 那个m 字还设计成了一个苹果的剖面,非常可 爱。 我很喜欢这件衣服。它就好象专门为我做的。当然我知道它实际上不是专门为 我做的。惊喜却正在其中。 等我们都老了。我们就结婚吧。 王威怎么在下面。 萧萍 萧萍: 关于王威下,古典一下的说法是,阁下,足下的缩写。哲学一点,你是形而上 的,在人间的天使。尤物。高高在上的娱乐我。 很糟糕,我想我的热情不会超过三十岁的。超过三十岁,我想我会很懒,我是 个浊物。再说恋爱该是在最适当的时候遇见最好的人。再说了一个人,二十岁不俊 美,三十岁不健壮,四十岁不智慧,活着到底也没什么意思了。 所以呢?你要嫁人最好趁现在,你老了我也不会收。 我也不会等,也没有力气去等。我耗不起心力,可能也早没有心力。 我习惯每一段感情象打战一样,闪电。迅速,抵达我想要的激情,然后潮水退 却,它该有它的来处和去处——唯恨的是自己不能那么的决绝。——一切只能想象 而已,真的陷入的时候,情千绕而不悔,魂百转而余恨。 这个世界是不会有一个地方让我逞心快意的敲破鱼缸、打破玻璃的爱你。 不会有的。 我从学校走到网吧,又从网吧走到学校,来回,来来回回。在这条路上,我是 夹心面包里的黄油。我也穿着一件衬衫,黑色的。裤子也是,皮带是地摊上买的十 员钱的那种。如果不是你的提醒我都忘了好几年没买过衣服了。 我的衣服几乎都是我大哥的,太长了,剪到合适。我大哥1.74,所以衣服穿在 身上很宽很大,走一程,风也陪着我走一程。 我喜欢看新的东西,但却习惯和旧的事物在一起。也许,我天生就是垃圾。垃 圾就垃圾吧,垃圾也有垃圾的快乐。 喝着百事可乐,上面有个球星那种,每天都喝,我妹妹笑我骨头都是黑色的。 当液体奇妙的经过我的身体。我是这个小城镇里最奇妙的一个人。 我在和一个女子谈着遥遥远远的爱情。黑色的液体在体内挥发,蒸腾,我想象 到它变成了水蓝,变成了海水。变成了你。 校门口一个老伯伯叫住我,“瘦猴,电视报。” 我出生的时候,很胖,很重,病了,医生给我做了手术,只是用药错了,做完 手术后,泻了好几个月。瘦了下去,母亲老说如果不是那场病,我会很胖。 突然想知道遥远的你,你小时候叫什么,现在周围的人叫你什么,就算见不着 你,念叨着你的名字也是好的。 ——我是俗物。我的表达能力只能到处为止。我爱一个人的能力也只能到此为 止。 王威下 王威: 我还是在网吧,今天网速实在慢,什么都干不了,那就写信吧。 我不是天使。我倒是很喜欢“炽天使”这个词。它来自日本。我挺喜欢日本的 文化,它既虚无缥缈又是实实在在,刻板呆滞,却精美绝伦,有如黄昏中一声悠长 的咏叹。 我想真正的天使都是黑暗与光明的嫡子。他们凡俗在外表,尊贵在内心。我很 高兴能够如此秘密地娱乐你。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么我会为此感到骄傲。 年轻的时候我们不会懂爱情。 我的生命历程非常单纯,甚至没有一场真正的悲恸来让我成熟并变得世故。 今天中午我顶着昏晕的太阳在街上走的时候就一直在想:如果我遇上又错过了, 我的下半生会不会后悔。我猜上天不会再给我更大的麦穗了。而我是这样地挥金如 土。进了培训班的时候我又在想:我要怎样打破这个密封着我的瓶子。 我洗完澡的时候,会在镜子里照照自己的身体。 我想我的身体跟着我真是可惜。如果把它交给另外一个女人,她会兴高采烈地 尖叫着把它利用到极限。那是一个分裂型人格的体型。如果我长到你哥那么高,可 能会成为一个model. 我们还是先在纸上快乐着吧。 尽管我已经对漳州的东山岛,我的家乡起不了什么兴趣了。可以一想到你,我 想象不出你也这里生长的一种农作物。 我喜欢我的激情象柔和宁静的海水朝朝暮暮地涨起又落下。 你是穿黑的,这合乎我的想象。我喜欢穿黑衣服的男人。不太清楚为什么。也 许是觉得他们有点神秘。夏天快到了吧,一个月,两个月,我有时会穿短打,如果 阳光不是那么毒的话,我并不介意多露出点皮肤。我到大街上去走。收获陌生男人 扑面而来的目光,再把他们的口哨丢在脑后。 有时也穿长裙。一个人在风中独自摇曳。在古典的心情里想象自己的青春自己 正一分一秒地消耗。 是不是很变态。 感谢那场病,让你没有成为一个鱼丸,也让我的想象里有了一个瘦削又多情的 少年。 你不是垃圾。你是我的宝贝。 先写这么多吧。我是想什么就飞快地敲什么。可是死机过两次,我绝望的想着 —— 什么都要等一下才行。这么多年过去,我已习惯了等待。 萧萍上 萧萍: 我要说,很多东西是用来浪费的或消费的,比如生命,比如时间。 这些字眼如此的漂亮,以至只能在大多数时间里心怀感激,而因之凡俗。现在, 可能也包括了爱情。 不知道你看没看过张爱邻的一个短篇,说一个女孩子年轻的时候喜欢一个来打 水的年轻人,只打过一声招呼。后来那女孩子遭逢不幸,到得老了常和别人说着自 己这件事情。那年…… 是的,其实爱情就站在我们的身边,只是我们要到老的时候才能承认她(他) 当时就站在身边,我们是那么的骄傲,那么的不妥协,那么的不放手。 我们需要的其实也简单——过程,我们不相信爱情不经历大的悲恸、入骨的恨 而能修得正果。——毫无疑义,自虐和自恋一样,也是生而为人的天性之一。 当那句——“这个世界是不会有一个地方让我逞心快意的敲破鱼缸、打破玻璃 的爱你。”跃然出现在的手指之上,我吃了一惊。 这是我吗,是吗? 其实不用再问,也知道是的。 这一段时间以来我已经象了解另一个自己一样的了解你。 我的手指正亲切的停留在你的脸庞上,来去。温暖的让我不敢相信。 ——游戏就这样开始的,我尊敬每个认真游戏的人,包括我自己,我常常为我 的敬业感到吃惊。 每天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我就要改变你的一生。 你是漂亮,你漂不漂亮。反正我们到老了才结婚。那时侯你还能好到那里去。 你那时侯如果是刘晓庆,那该是个妖精了。 我想我应该没有和妖精同床共枕的兴趣。 王威 萧萍: 写完信之后微微的有些犹豫,胸中横梗着很多的不吐不快。难道非要等到明天 你给我回信吗? 假如无事可做,为什么不再继续给自己写一封信呢? 喜欢了一个人,那么剩下的就是把自己喜欢的东西都交给她了。 在天之涯,海之角。美丽的东山岛,呵呵,我第一次觉得脚下这片土地的可爱 了,只要让我遇见你,我是那么的大度,我原谅它了。 有一道江堰,崩溃了,一泻千里。你就是那个挥舞锤子不顾一切打开我心中缺 口的人了。我在想着,也许你真是个心理学的硕士,可是如果你是这样的接近我, 我是那么的不开心, 传说中,心与心到底不能相逢。 虽然这样想能让我安全一点。 可是真的不同,不然我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开信箱,对你的唠叨一顾再顾。 就象老天爷生我下来就是为了靠近你的意思——我是这样虔诚的想着——让我 们彼此肉麻的入到彼此的骨髓里去吧。 我为自己这些纸面上的快乐、得到的快乐而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