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我要糟蹋你,让你生不如死(2) 你怎么可能住在这里。你看起来……什么都好。 我就住在这里,住到光鲜美丽的22岁,倔强地活下来,侥幸没夭折。 挂窗帘的绳子断了,我用研究透澈了的周末画报糊住窗玻璃。 各色名贵的衣服像地毯一样层层叠叠铺在地上。 没有一扇柜门是关上的,没有一块柜子玻璃是完好的…… 长筒袜和内衣夹在书本之间,卫生巾窗台上两包枕头边上三包。 喝空的饮料瓶在墙角磊起半人高的小山,墙壁黑黢黢的,到处都是浮灰,碰 哪里都会弄得脏手。 写字台像是一只平底锅在炒大杂烩,各种化妆品、杯子、杂志、CD、账单、 电线全都炒在一起,如果在其中翻找,忽然翻到连自己都不记得买过的东西,会 有种捡到皮夹子似的兴奋。 冬天盖过的被子团成一团占据着另一个墙角,那种委屈的样子,认命了似地, 早早明白宿命是进垃圾桶,而不是被洗干净了等着下一个冬天。 去年地板缝隙里的苍蝇卵出落成硕大的成年苍蝇,一公一母,在我的安娜苏 的小人头香水瓶上做爱。它们的激情看不到疯狂的颤动,也不知道汗水使从哪里 分泌的,只是一只叠在另一只的上面,时有体位的变动,却那样隐秘,观察不到 更多。 在我视线顾及不到的地方,多少南方的油亮褐色蟑螂在爬动,有没有蚊子和 蚂蚁在那些空瓶子里安家过日子。 生机勃勃的房间,热带雨林般生猛。 在这里,我一直看不到将来。 这里只能用来睡觉和放东西,如果要回到这里来,我必须确定自己已筋疲力 尽,一回来就可以倒头大睡;如果在这里醒来,我会想好所有一天要用到的东西, 统统背在身上,保证自己不到累死绝不返回。 笔记本电脑和电源。SONY数码相机和USB 线。健身课表和运动衣球鞋。香烟 打火机。闲书和语言教材(德语、英语、法语、印尼文和广东话逐天轮换)。POLO 大墨镜和隐形眼镜。化妆包要足以应付派对和休闲场合。 我把生活揣在包里,四处游荡。 东西要么背在身上,要么就随手扔在地上,有时一脚被踩坏了,有时就莫名 其妙地消失了。 这样的房间根本不配被打扫,我就要把它弄得不堪入目。只要我从这里跳出 去的希望不灭,我就永远要虐待它,要毁灭它,我要把我的恨全都发泄在这里, 让它生不如死,因为所有对好房子的爱我都要留到以后。 以后。 我终有一天会在上海的西面有我自己的房子,复式的,客厅大得可以夜夜开 舞会,而且不是交谊舞,要跳就跳我在圣若兰女校时学的那种欧洲的宫廷舞,候 爵公爵子爵,皇亲国戚,高官显贵,交错旋转,一圈一圈又一圈,所有人都轮一 遍,爱火噼啪作响,衣香鬓影,葡萄美酒。 要在西区最中心的中心,高档物业的顶楼,像上帝一样可以随时俯瞰我爱不 释手的物质地带。方圆10米之内有罗森而不是良友便利,有可颂坊、香緹而不是 菜馒头肉馒头的小铺子。 要有很多老外出没于那里,摩登女郎们比时尚杂志还要熟悉怎样打扮,酒吧 和咖啡馆就在隔壁,凌晨3 点也可以去喝一杯,穿吊带裙不穿内衣走出去没人觉 得稀奇,没有小裁缝坐在门口监视你,没有乞丐,没有黑心棉,没有苏北话,没 有恶心的猥琐男人住在隔壁以听我房间里的动静为乐。 有了那样窗明几净的房子,在西区的,我就会好好地收拾它,跪着擦地板也 好,成天洗窗帘被单也好,给花浇水也一样,都是快乐心甘。 我还要买下达芬奇家具的水晶吊灯和全套BUEBERRY格子的台布床单枕套,多 贵都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