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大猩猩”每天起床很早,趿拉个鞋“吧嗒吧嗒”地跑到楼下的水管打水,又 “吧嗒吧嗒”提个水桶上来,“哗”一声倒进脸盆里,然后蹲在小二楼的檐廊上洗 脸,一边“噗噗”地喷着水。这个时间本来是马小波和刘阿朵最留恋的时刻,他们 喜欢亲密而温暖地紧抱着,在这静谧的清晨感受幸福的时光,偶尔听见有鸟鸣,马 小波总是忍不住用手抚摸着刘阿朵光洁的身体,闭着眼睛把脸埋进她柔软的胸脯里, 两人响动很小地做爱,直到阳光变得明亮起来。但是“大猩猩”的到来却粗暴地破 坏了他们的情调,他比太阳起得还早,并弄出一些刺破清晨的温柔与宁静的响声来, 特别是他刷牙时比刷鞋还大的声响,让刘阿朵感到胃口不适,不停地干呕。马小波 担心地问刘阿朵:“你是不是怀孕了?”刘阿朵痛苦地摆摆手说:“我有点洁癖。” “大猩猩”的生活方式改变了马小波和刘阿朵的作息规律,他们只能跟他几乎 同时起床、打水、洗漱。刘阿朵早上一般没课,洗漱完了,吃过早饭,就没事可做 了,坐在床上边打毛衣边打哈欠。马小波晚上习惯开夜车,第二天起太早就浑身发 软,上班时一整天没精打采。天气好的时候,小二楼的居民都习惯把桌子摆到檐廊 上吃饭,可以边吃饭边望着大半个学校的建筑和草木,是块风水宝地。“大猩猩” 不会做饭,每天早晨到校门外买几根油条,边走边吃,走回来也就吃完了,洗洗手, 摆出一张小桌来,搁上两筒黑白子,一个人坐在那里下围棋。总是在马小波和刘阿 朵吃饭的那时候,“大猩猩”又扛着一柄穗子很长的练功剑旁若无人地走过一张张 饭桌,去操场锻炼。不知为什么别人跟“大猩猩”打招呼的口气总像逗一个弱智者, 这与他严肃的神态形成强烈的反差。有一次马小波抱着一碗米汤冲他礼貌地点点头, “大猩猩”扛着剑郑重其事地朝马小波点点头,幅度很大,动作僵硬,像个木偶人。 “大猩猩”走远后,刘阿朵说:“这人有病?”马小波笑笑,没有发表意见,他还 不能完全融入这里的生活而作出心安理得的判断,包括刘阿朵在内,他觉得这里的 人都有些不真实,跟以前的生活相比,他好像来到了世外桃源。 除了和大家一样对“大猩猩”的轻蔑之外,刘阿朵总觉得“大猩猩”那张脸有 些恐怖,一天到晚板着,像一张风干了的牛皮,紧巴巴没有表情和温度,偶尔咧嘴 一笑,活像千年木乃伊诈了尸。“大猩猩”心情好的时候,一边走路一边挥舞着手 臂摆一些舞剑的姿势,下巴一扬一扬的,打老远刘阿朵以为他一定满脸喜色,走近 一看,依然是一张死牛皮般的脸,眼神呆呆得没有一丝光彩。刘阿朵心里害怕,赶 紧躲开。最让刘阿朵受不了的是两家之间的墙壁隔音不太好,经常能听见“大猩猩” 恶心的清嗓子的声音,清晰程度好像就在他们床底下。做爱时间由清早改为晚上后, 刘阿朵总觉得在她和马小波最快乐的时候,大猩猩面无表情地坐在隔壁某处倾听。 刘阿朵怕自已叫出声来,就把枕巾咬在嘴里,可还是忍不住发出一点“呜呜”声, 还有床也在“吱吱”作响。跟庄丽的不顾一切不同,刘阿朵的小心让马小波感到很 不满足,他常常会中途停下来翻身睡去,但关健时候他也会赶紧把刘阿朵的嘴巴捂 住,防止她失控地喊叫出来。 刘阿朵后半夜有小便的习惯,偶尔一次神志不太迷糊,刚回到床上,听见窗台 下好像有人在哼哼,不由得头皮发紧,睡意全无。仔细听听,是隔壁“大猩猩”发 出的声音,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床也在吱吱地响,墙壁不时被重重地撞一下。刘阿 朵听了一会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忍不住又干呕,三两下推醒了马小波,低声说 : “你快听听隔壁在干什么。”马小波恰好听见“啪啪”两声,像是巴掌打在肉 上,就说:“睡不着觉,打蚊子呢。”刘阿朵说:“肯定不是打蚊子,你再仔细听 听。”马小波凝神一听,“扑哧”笑了起来,说:“听见像是在自……”刘阿朵掐 他一下:“恶心吗你!”马小波笑道:“这么大年纪了,没个女人,还不让人家自 慰一下?……哎哟你别掐我,我不说了。”马小波伸胳膊把刘阿朵的脑袋抱在怀里, 哄道:“别听了,睡吧,生理需要,正常现象。”刘阿朵在黑暗中微笑着闭上了眼 睛,马小波却睡不着了,黑暗中睁着眼睛想:“庄丽这半年是怎么过来的呢?”想 到这半年来跟刘阿朵在一起的生活,马小波感到了强烈的不真实,仿佛一个漫长而 乏味的梦,他想:“这种不真实的感觉就是传说中的幸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