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这本书写了不到三分之一的时候,我家里的电话就开始忙碌起来,房门也总是
被人不分时段地猛烈敲响。这些打扰我的人都是我以前的一些同行朋友,宾馆的老
总或者是娱乐部门的主管。他们找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看看我到底在写什么
狗屁文章,文章当中是否把他们也给写进去了。他们对我的要求也很一致,一致强
烈要求我必须把他们写进去,而且要尽可能的真实,随便怎么写他们都不会去计较。
另外还有一些相处得很熟但是又从未深交过的人,比如官员比如大款,总之他们都
是这个小城里极有实力的人。他们通过我的一些战友找到了我,请我吃饭喝酒,然
后在左一下右一下的饮酒当中很巧妙地把话题转移到了我写的书上。他们的意思不
说我也明白,他们不愿意在书里看到自己的影子,更不愿意让其他的人有这方面的
联想;他们请我吃饭还有一个意思在里面,那就是通过这种方式给我一个提醒或是
警告,否则的话我的后果将不堪设想。而我又是一个多么聪明并且世故的人啊,长
期以来我一直孤身一人在他乡为了生存而努力地挣扎,我有可能不去关心谁比我更
差或者是更弱,但我百分之百地会关注谁比我更强或是更盛,因为他们都是一些吃
人不吐骨头的庞然大物,我惹不起也没有胆子去惹。正因为如此,我不得不拍着胸
脯对他们进行保证,保证我所写的任何一个文字都与他们无关。然而事实却恰恰相
反,这本书越写到后来,我越感觉到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所有的文字与情节都
在不时地告诉我,我纯粹就是在写自己的亲身经历。这本书我写了整整十个月,
从春天写到了秋天,比以往写任何一本书的时间都要长。而且还有就是,我从自己
真实的叙述里找到了力量,不仅如此,我甚至被自己的叙述一遍又一遍地感动着,
因为这感动,我一点也没有去考虑这本书会给我带来什么不良的后果。
应该来的就让他尽管的来吧,无所谓。“该死球迎天,不该死又一年。”我们
老家的人通常都是这么说的。
因为这本书,我在2003年的一年当中受到了我的那些同行朋友们的前所未有的
关照。他们凑钱给我买了一台崭新的电脑,他们按月定时地给我送来家庭必需的生
活费用,有时直接就把大袋的米面大块的猪肉搬到了我的家里。每隔一段时间他们
就会领我出去吃一顿饭或是洗一回澡,但是他们没有一个人让我喝酒,他们担心酒
精会破坏我的大脑,进而影响到写书的速度与质量。可以设想,在这样的关照之下
我怎能不努力,不光是努力,简直就是拼命,我不能也不敢辜负了朋友们对我的这
一番期望。
这本书刚刚写完就被朋友们从电脑上拷走了,然后就是四下里散发传阅,再然
后就是对我群起而攻之。原因很简单,因为有些人有些事我没有写进去或者是没有
按照他们想的那样去写,他们希望我写得更加的详细一些,更加露骨一些。他们对
我说,重写,必须重写,亲身经历,亲眼所见,写写怕什么?有了事情大家集体担
着就是。话是这么说,但我还是没有照着他们的意见去做,不为什么,这原因恐怕
只有我自己心里明白—说到底我还是害怕有人会对号入座并且对我进行暗算。
这本书应该是一本很好看的书,我现在只能这么说。因为这本书里写了一些小
的色情、小的腐败、小的人间温暖、小的生存艰辛,甚至是小的低级趣味,我想它
最大的可取之处就在于保存了一些必要的真实。而真实,正是我们这个时代最迫切
需要的。
书写完了,冬天也随之而来,又是大雪纷飞,又是一年中最难过的一个季节,
尤其是对于我来说。这些天来,我正为供暖的问题发愁,马上就是12月了,我所居
住的那座小楼到现在还没有供暖,因为居住在小楼里的都是一些困难户,他们跟我
一样不可能一次性地拿出上千元的供暖费来。不得已,我只得把儿子连合国送回了
乡下的岳母家,然后就忙着出去找事做。这一出去才知道新的问题又来了:居然没
有一家酒店肯留用我。这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的事,也从来没有想到过的事。通阳市
最大的那家酒店的那个老板是这样对我说的,他说你就是那个姓连的作家?对不起,
哪里红火你就到哪里玩去吧,拜托你别来搅坏了我们的风水。真是他妈的奇怪,书
还未出版就有人称我为“作家”了,而且还因为这虚的作家名号断送了自己谋取生
路的机会,我真不知是该为自己庆幸呢还是为自己悲哀。
“白天不懂夜的黑”,这句话说的真是好极了。不知是谁这么深刻地把握住了
小人物们生存维艰之中的精髓,但是有一点我可以想像得到,说这话的朋友一定是
一个像我一样真正低头躬腰的前行者。想到了这一点,我的心情变得好多了,为啥?
因为我们是独特的。冬天过去就是春天,有了这一条理由就已经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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