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杀鸡儆猴 皇朝大酒店矗立在大海对面,阴冷潮湿的海风带着巨人喘息般的声音,一股一 股地往酒店四周扑。酒店旁边的停车场摆满了一辆一辆的轿车,轿车旁大都站着几 个面色阴沉的年轻人,有的好像认识,互相打着招呼,脸上掩饰不住激动而诡秘的 神情。林武拿出一个砖头模样的电话指挥同来的兄弟:“哥儿几个,先别下车,长 点儿眼生,一有动静马上给我把外面控制起来。”打完电话,林武嘿嘿一笑:“跟 咱们一样,来赴宴的小子们都有准备呢。” 胡四点点头,漠然一笑:“是啊,孙朝阳这么一弄,伙计们不准备不行啊。” 我拿过林武的大哥大,掂了掂:“这玩意儿挺沉,当凶器也不错。” 林武没接茬,继续说:“我看见凤三的人了,一个个蔫儿吧唧的没个精神。” 胡四唉了一声:“上梁不正下梁歪啊,凤三自己都挺不起来,你让他们怎么来 精神?” 我把大哥大递给林武,顺手拍了拍他的腿:“别瞎分析了,既来之则安之,走 吧。” 林武带来的人见我们下了车,连忙把财神抬了下来,跟在我们身后。 胡四穿一件过膝的黑色皮衣,站在落地玻璃前掏出一把小梳子将头发整理得一 丝不苟。 我打趣道:“好家伙,你这么一收拾,还真有点儿黑道大哥的意思呢。” 胡四优雅地将脑袋往后一甩:“想要事成,先有造型,我很讲究的。” 一行人在一个服务生的引导下,乘坐电梯来到一个楼层,这是一个大堂那样的 楼层,整个楼层摆满了巨大的圆桌,有的桌子已经坐满了人,有的桌子还空着,几 个服务员蜜蜂般穿梭其间。大堂正中挂着一条红色的横幅孙朝阳先生四十大寿生日 庆典。横幅下面,孙朝阳正满面红光地跟几个人说话,那派头不亚于美国总统或者 英国首相。他的打扮让我一下子想到了《上海滩》里面的冯敬尧。头发背向脑后, 亮出的脑门如同一个硕大的鸭蛋,绣满福字的中式长袍在灯光下闪着五彩斑斓的光。 他的手上夹着一根驴绳粗细的雪茄,随着说话声不停地舞动,让人联想到一个身怀 绝技的画家在挥毫泼墨。他的对面站着壮得像牛一样的齐老道,齐老道不时拍拍旁 边一个矮敦敦的中年人,那意思好像是在安慰这个人。中年人不时颔首微笑,显得 彬彬有礼,涵养十足。胡四老远喊了一声“朝阳哥”,孙朝阳转过头来冲胡四点了 点头:“好,我家四哥打扮得比我还潇洒呢。强子,给你四哥安排个座位,蝴蝶, 到我这边来。” 那个叫强子的年轻人抱歉地冲胡四一笑:“四哥,你和林武到这边来。” 胡四低声嘟囔了一句:“我操,还真把我们弟兄分成三六九等了。” 强子说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只听见台子上的乐队在卖力地奏着广东音乐。 我侧眼看到,胡四和林武被安排到了靠窗户的一个桌子上,“鸡头”吴胖子已 经坐在那里了。 我使劲喘了一口气,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脯,脚步平实,目光安静地往前走。 挡在我前面的几个人像被风扇吹开的碎纸,哗啦哗啦地闪到一边。 齐老道扫我一眼,走到一个领班模样的人跟前,轻声跟他嘀咕了一阵,那个领 班按了墙上的一个开关一下,大厅里陡然亮堂起来。灯光一亮,原来一直在穿梭着 的几个服务员悄没声息地消失了,随即门口那边冒出了不少穿黑色西装的人,一个 个笔直地站在门口,胳膊抱在胸前,面无表情地横视着嘈杂的大厅,大厅里顿时安 静了不少。我突然觉得这将是一个非同寻常的夜晚,貌似平静,暗藏杀机。轻柔的 音乐掩盖下,前面旋转着的一个彩灯似乎是在甩出一道一道鲜血。不知道因为什么, 我的眼前蓦地一花,我看见多年以前的我,挥舞“战争之神”冲向一处黑暗。 “我来介绍一下,”孙朝阳拉着我的手,指着那个矮胖的中年人说,“这位是 凤三哥,道儿上有名的大哥。三哥,这位我就不用跟你介绍了吧?蝴蝶,大名杨远, 刚从山上下来的,' 猛戗' 着呢。呵,原来跟着你的小杰现在就跟着他干。” “久仰久仰。”凤三说话的声音很轻柔也很斯文,让我觉得他是一个三十年代 的教授什么的。 “三哥,别这么客气,我还小,以后还得靠你们多多照应。”我跟他握了握手, 他的手很柔软。 “呵呵,后生可畏啊,”凤三的声音尽管柔和,我还是听出了一丝煞气,“小 杰没来?” “对了对了,”孙朝阳插话道,“小杰呢?我很欣赏这位兄弟。” “我也不知道啊,”我坐下喝了一口茶水,“他不经常跟我联系的。” “怨我怨我,我应该给他发请贴的,”孙朝阳歪头一扫齐老道,“老道,连你 也把这茬儿忘了。” 齐老道把烟头吹出老远,瓮声瓮气地说:“忙了,难免漏掉一个俩的,谁都不 是神仙。” 凤三两手托腮,轻瞟齐老道一眼,目光诡秘。 孙朝阳猛吸了一口烟,朗声大笑:“哈哈,老道说的是,来了我还怕他给我惹 麻烦呢。”凤三把一只手在眼前拂了两下:“那到不至于,今天这日子没人敢捣乱。” 我的心不禁一乱,凤三这个老家伙不愧是个江湖油子。 什么叫“这日子没人敢捣乱”?我觉得凤三这话是说给我听的。 小杰在跟着我以前曾经砍过他,他肯定不会把这事儿忘记了,现在我跟小杰在 一条线上,他这是在拿话“刺挠”我呢。别着急呀老哥哥,今天我就是扑着你来的, 本来刚才看见你文质彬彬的样子,我还想放你一马,现在你跟我玩这套不阴不阳的 把戏,我可真饶不得你了。脸上笑着,心里就不停地琢磨胡四设下的计策,心里不 由得佩服起胡四来……胡四的脑子的确够大,把凤三都看穿了,他现在就像一只气 臌鱼,一踩就爆。想要压住孙朝阳,必须先把凤三砸下去,在这个节骨眼上,砸凤 三就像青蛙吃苍蝇那么简单。只要在这里把“口子”调正了,让孙朝阳没话可说, 甚至让他觉得我们跟他是一条心,后面的一切就好办了。孙朝阳不出手,别人干瞪 眼,这样一来,我们的威信势必大增,返回头再来挨个收拾你们,将会易如反掌。 我几乎把自己想象成了统一军阀的蒋介石,甚至想到将来我过生日的时候,孙 朝阳之流前来朝贺的场景。那时候,我要穿比孙朝阳的马褂还要气派的龙袍,福禄 寿禧全他妈绣上!叼个破雪茄算个屁?咱玩儿鼻烟的,鼻烟壶越古董越好,开口一 律之乎者也。场面也要比这个大,起码要设他几个分会场。音乐咱也得跟上,广东 音乐算什么?咱奏国歌义勇军进行曲,粗话说得也得气派,玩军阀口音奶奶个熊。 凤三好像觉得他刚才说的话有点不妥,敲敲桌子让服务员给我添上茶水,自嘲道: “我老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啊……兄弟现在的势力让我刮目相看了啊。” 强子拉着两个年龄都有些偏大的人过来了:“朝阳哥,济南的涛哥和丰哥也来 了。” 这两个人都不说话,冲孙朝阳点点头,直接坐下了。 原来眼前的这位高个子就是涛哥,果然有点儿大哥风度,下巴微微仰着,矜持 得有些目空一切。 孙朝阳走过去,一一跟他们拥抱了一下,转身冲齐老道拍拍手说:“开始吧。” 齐老道的脸像是突然被电弧光打了一下,一下子变得容光焕发,疾步跨上了横 幅下面的台阶。我不得不佩服齐老道的口才,他把手往下压了压,扯着洪亮的嗓子 开始了慷慨激昂的演讲……他的演讲不时引来阵阵掌声,甚至还有人学京剧票友那 样闷足力气喊了几声好,让人觉得仿佛置身于恢弘的剧场。我记得那时候还没有卡 拉 OK ,齐老道演讲到尾声的时候,突然拍着手掌率领大家唱起了《生日歌》,气 氛热烈得像当年庆祝抗战胜利。齐老道演讲完了,大厅里开始热闹起来,孙朝阳不 时冲各个桌子晃晃酒杯,面相矜持,目光威然。互相敬着喝了一阵,孙朝阳就开始 挨个桌子敬酒,趁此机会我冲胡四使了个眼色。 在洗手间里,我问胡四:“趁乱的时候开始,还是等大家都安静了再说?” 胡四好像有些紧张,不停地用脚底擦地板:“再等等,再等等……随机应变。” 孙朝阳回来了,他好像喝大了,摇晃着身子对强子说:“到时间了,请大家到 楼底。” 强子拍拍我的肩膀,轻声说:“蝴蝶,你去喊四哥过来,朝阳哥有话要跟大家 说。” 我的心像被一根丝线轻轻勒了一下,孙朝阳想要干什么? 强子见我坐着没动,轻轻捏了捏我的肩膀:“没事儿,朝阳哥让你去作个证。” 我抬头看看孙朝阳:“朝阳哥,大家都去?” 孙朝阳摇摇头,笑道:“别人就免了,就你跟胡四,还有三哥和老道也去。” 往外走的时候,大厅里换了灯光,人影忽然变得膨胀起来,像一头头穿着衣服 的猪。 强子和齐老道一边一个夹着有些茫然的凤三,孙朝阳摇摇晃晃地走在前面。 站在电梯口等了一阵,齐老道等不及了,一甩头走向楼梯。 强子瞅着齐老道壮硕的背影,漠然一笑:“这体格,一百年出一个。” 我随口打声哈哈:“是啊,张飞也不过如此。” 这是一间很僻静的地下室,我和胡四并肩走到门口的时候,站在前面的强子伸 出胳膊挡住了我俩。我发现,地下室旁边的一处黑影里,零星站着几个穿服务员衣 服的人,看神态像是孙朝阳的人。我故作镇静地问强子:“还得排好队往里走啊?” 强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办法,朝阳哥很仔细的,怕弟兄们不给他面子,”说 着就让我抬起胳膊,伸手贴着我的身子摸了几把,然后又摸了摸胡四,“好了。朝 阳哥真是多此一举,四哥和蝴蝶哪能干那些藏着掖着的事情呢?不好意思,请进。 ” 房间不大,四周是一圈沙发,中央摆着一张长条桌子,桌子旁边的椅子上坐着 两个很面生的中年人,孙朝阳坐在北面的桌子头上,右面坐着齐老道,左面坐着凤 三。见我们进来,孙朝阳招手让我坐到凤三旁边,让胡四坐在齐老道旁边,强子背 着手站在孙朝阳的身后。我一眼就看见了墙角我们带来的那个财神,箱子已经打开 了,关老爷站在箱子里,昏暗的灯光照着他,让他显得沉稳得有些无精打采。我在 心里喊了一声关老爷保佑,心忽然就踏实了,像是躺在一块被波涛包围着的礁石上 面。老家伙们,开始吧,一旦我发现你们想“办”我,我直接抽出关老爷屁股下面 的猎枪放倒你们,这里没人能抵挡得住关老爷的猎枪。 这时候的孙朝阳似乎一下子醒了酒,两眼放着蓝幽幽的光。 四周没有一丝声音,大家仿佛是坐在一座坟墓里,我能听得见抽烟发出的嘶嘶 声。 孙朝阳用眼睛来回扫视了几圈,沉声对齐老道说:“开始吧。” 齐老道气宇轩昂地站起来,伸出猩猩一样长的两条胳膊,拍了拍旁边的两个中 年人:“大家可能不认识这两位大哥,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周天明周大哥,朝阳 集团的家底就是从周大哥手里接过来的。这位是庄子杰庄大哥,凤三哥的生意是庄 大哥一手操持起来的。今天二位大哥到这里来,一来是给朝阳大哥祝寿,二来呢, 是来讨个公道的。什么公道呢?朝阳集团现在发展壮大了,吃水不忘挖井人,朝阳 集团的股份应该有周大哥的一份,这一点我就不用说了,我们朝阳集团决定拿出百 分之三十的股份赠给周大哥,以答谢周大哥对朝阳集团的支持。请大家鼓掌。” 周天明欠欠身子,抬手摸了一下下巴,矜持地拍了几下手掌。 孙朝阳眯着眼睛冲他点了点头:“周哥不必感动,这是你应该得到的。” 不会就这么简单吧?我想,这种事情做个屁证,这算是你们的家事,让我们来 不会是单纯因为这个吧?我偷眼瞄瞄胡四,胡四正襟危坐,巴掌拍得很讲究,一手 朝上,一手一下一下地抠那只手掌,像他在劳改队的时候一丝不苟地给大家分稀饭。 “庄大哥呢,”齐老道接着讲,“庄大哥是港上最有资格在建筑行业说话的人物, 所以今天我提议,凤三大哥也学我们朝阳公司,适当拿出一部分股份让给庄大哥, 没有股份就让地盘,让曾经打下基业的大哥有碗饭吃,你的意思呢?三哥。”“没 问题,我会跟庄大哥商议的。”凤三很谦卑地冲庄子杰点了点头。“没什么可商议 的,”齐老道拍了一下桌子,“在你的势力范围内,黄土和石子归庄大哥。”“可 以,我再赞助庄哥两部车。”凤三隔着桌子跟庄子杰握了一下手。齐老道对凤三的 反应似乎很满意,优雅地打了一个响指:“OK,我暂时就说这些。” 庄子杰好像是个结巴,说话很不连贯:“我得先,先谢谢,齐老,齐老弟……” 齐老道横起一根手指,来回摆动两下:“别客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是我 做人的准则。” “好了,今天的事情就这么了结了,”孙朝阳站了起来,顺手按齐老道坐下, 然后绕出座位,来回溜达,“人呢,在社会上行走,必须讲究一个义字。以前我年 轻,有些事情处理得不是那么妥当,今天我四十岁了,也该给自己下个结论了。我 呢,混到这个地步也不容易,所谓四十不惑,我的理解就是,人到了四十岁上就应 该明白自己是个卖什么果木的了。你们大家也应该跟我学着点儿,少干那些违背良 心的事情,不然到了我这把年纪容易后悔,呵呵,最操蛋的是,玩得太下作了还不 一定能活过四十岁呢,各位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好了,言归正传吧,”孙朝阳 突然扭回身子,把两只手搭在齐老道的肩膀上,脸上呈现出一种叵测的表情,“有 些人还在执迷不悟,到处指手画脚,以为自己是港上第一名了,这个人是谁呢?我 想大家应该很清楚。我暂时不说他的名字,我只说他都干了些什么,请大家帮我想 想办法,看看我应该怎么处置这种人……是这样,有个人想要从我的嘴巴里面抠食 吃,而且明目张胆,他是谁呢?” 是谁?是我和胡四!我的心开始发热,眼睛不由自主地瞟向了稳稳立在那里的 财神。我不能让他继续煽动了,我要马上立起自己的威风来,不管前面等待我的将 是什么,我必须在第一时间抢占主动,不然顶在我脑袋上的将是他们的枪。我冲孙 朝阳笑了笑:“朝阳哥,你也太啰嗦了吧?说出来,咱们大家开他的批判会。”说 着,我慢腾腾地站起来,想要往财神边上靠。 “坐下!”强子的手上突然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斧子,没等我站起来,他一步 跨到财神那里,手起斧落,碎片四溅,我的猎枪赫然到了他的手上,“蝴蝶,告诉 我,这是你的枪吧?”说完,单手举着猎枪朝我走过来,房间里顿时鸦雀无声。我 几乎能听见强子的手指在猎枪扳机上蹭动的声音,沙沙作响。 众人的呼吸似乎也停止了,只有冷风小蛇般穿透窗缝钻进来的嘶嘶声。 我看见对面的齐老道斜眼盯着我,跃跃欲试,手指掰得咔咔响。 我突然发现,如果在这里开枪,外面听见的几率几乎为零。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下子把我打懵了,我没想到事情会以这样的速度急转直 下,连个过渡都没有。除了虎视眈眈的齐老道和愣在一旁的孙朝阳,大家都在低头 看着眼前的茶杯,似乎是在研究茶叶的制作方法。我像一根钉子突然被人钉在地上 一样,傻愣着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乌黑的猎枪枪口像被一面放大镜慢慢 映着,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一眼枯井,直直地顶上了我的眉心。不知道是谁的烟 头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雷鸣般的鸣响。此刻,我的心情反而平静下来,我觉得天国 离我只在一步之遥,开枪吧,开枪吧,我闭上眼睛,在心里慢慢数着,一,二,三 ……你怎么不开枪?来吧,打死我吧。“说话,是不是你带来的枪?”强子的声音 很苍白,像石子一块一块地往地下丢。 我看见了我爹,他站在寒风里,把手做成喇叭状,大声喊我,大远,大远,快 回家,要过年啦。我看见我弟弟站在我爹的身边,舞动双手,咿咿呀呀地冲我嚷嚷, 他好像在说,哥哥,哥哥,快回家,外面冷,咱们家里生了火炉子……那一刻,我 突然清醒过来,我不能就这样等死!说时迟那时快,我猛地把头往旁边一闪,左手 一扭强子拿枪的手腕,右拳猛击在他的下巴上,强子轰然倒地的同时,猎枪已经到 了我的手上。我一步跨到孙朝阳的身边,把枪直接顶在了他的额头上:“都别动! ” “呵呵,”孙朝阳把双手举过头顶,冷眼看着我,“年轻人,又冲动了不是?” “蝴蝶……”胡四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孙朝阳的旁边,欲言又止。 “走开,你别管。”我横一眼胡四,咬着牙,把枪又往前顶了顶。 胡四急得满脸通红,一个劲地冲我挤眼。我蓦地有点儿发傻,难道我做错了? 我用眼睛的余光看到,强子右手提着那把斧头,左手摩挲着裂了一个大口子的下巴, 目光散乱,他似乎没反应过来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见我的情绪稳定了一些,胡四 推开我顶在孙朝阳额头上的枪管,长舒了一口气:“兄弟,你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 事儿就发毛了?回去坐着,朝阳哥的话还没说完呢。” “我不知道什么说完不说完,我只知道有人拿枪顶着我。”我瞄了强子一眼。 “咳,”强子好像很受委屈的样子,耷拉着眼皮说,“我问问你都不行了?” “强子你也是,想玩个造型也得看看对手不是?”胡四调侃道。 “少他妈废话,”齐老道啪地一拍桌子,“谁都别毛楞!再毛愣,别怪我对他 不客气。” 我的火气又上来了,刚要把枪抬一下,胡四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好,好, 好好好,”孙朝阳把双手在眼前推了推,“算了算了,我这两个兄弟不错,”他不 管我了,慢慢走到齐老道的身后,“我接着说,刚才说到有个人想从我的嘴巴里抠 食吃,是谁呢?”猛地一拍齐老道的肩膀,“是他!是这个叫齐胜刚的人。”齐老 道仿佛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猛地回过头来:“朝阳,你怎么了?!”话音未落, 他的眼睛就变直了,直得像是从里面蹦出了两根棍子。我赫然看见,齐老道的右手 没有了。强子倒提着齐老道苍白的右手,轻轻抖动两下,砰地丢在桌子中央。齐老 道惊恐万状,惨叫一声,把缺了手掌的胳膊猛地戳在肚子上,声嘶力竭地吼道: “天大的误会!朝阳哥,赶紧送我去医院!”边说边探过身子来够他的右手。 孙朝阳早已经把那只手用一块绣花手绢包起来,像撇一张扑克牌一样撇给了强 子:“别去医院了,这只手归我了,我要用它来提醒那些胆敢从我的嘴巴里面抠食 吃的人,让他们时刻记着,伸出来的手,想要缩回去没那么容易。蝴蝶,可以把你 的枪借我用一下吗?”我还没反应过来,胡四就把枪抢过去,递给了孙朝阳:“这 本来就是送给朝阳哥的礼物。”孙朝阳拽下脖子上的纱巾,悠然地抖了两下,边擦 枪边笑:“我知道,你们都是我的好兄弟。”说完,把枪丢给强子,脑袋微微一偏, “ 兄弟你来,我怕见血。” 随着两声沉闷的枪响,齐老道直接瘫在了地上,膝盖以下血肉模糊。 强子把枪还给我,冷冷地说:“里面还有三发子弹,你想处置谁,随便。” 我想也没想,冲天花板搂了三下机子,站在硝烟里笑道:“这是给朝阳哥拜寿 的礼炮。” 齐老道躺在地上,呻吟声越来越微弱,天花板散落下来的墙皮掉了他一脑袋, 他再也没有了居高临下的气势。 强子扯下桌布给他包住双腿,招呼外面站着的几个“服务员”进来,小声说: “送他去医院。” 搬齐老道往外走的时候,孙朝阳拍拍齐老道扭曲不堪的脸,柔声说:“别恨我, 要怨就怨你自己。” 凤三走过来,一只手握着孙朝阳的手,一只手拍拍孙朝阳的胳膊:“朝阳,你 是我的好兄弟。” 孙朝阳淡然一笑:“没办法,这个人民愤太大了。三哥,咱们还是好朋友。” 庄子杰和周天明呆得像两只刚被抓进笼子里的兔子,大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大家各回座位闷坐了一阵,孙朝阳突然问我:“蝴蝶,这把枪真是你送给我的 礼物?” 我笑得很天真:“什么话嘛,不送给你,我带它来干什么?打鸟?” “兄弟,以后咱们的任务艰巨了,”回家的路上,胡四长叹一声,“不是我说 丧气话,咱们基本不是孙朝阳的个儿,这个家伙太油了,为了对付咱哥们儿,他舍 弃了齐老道,直接跟凤三和那两个老家伙联手了……知道他为什么不敢跟咱们明着 来吗?狗咬' 马虎' (狼)两下怕啊,他担心万一失手,自己变成一个去了皮的鸡 巴,他是想慢慢拆散咱哥儿几个,然后分而制之啊。本来他处理齐老道应该背着人 干,为什么喊上咱哥儿俩?杀鸡儆猴你知道吗?他想威胁咱们,让咱们适可而止。 这一招可真他妈下作啊……我听他的?操,还是那句话,不把姓孙的砸趴下,没咱 哥们儿的出头之日!紧锅猪头慢锅肉,慢慢来吧,谁跟钱有仇,谁他妈膘子。” 林武早已喝成了一滩烂泥,歪在车座上一个劲地咂巴嘴:“我们赢了,我们赢 了。” 胡四沉默了一阵,接着说:“孙朝阳很不讲究,把财神砸碎了,他不想活了?” 我忍不住笑了:“财神算什么?他的请帖上都写着,今天是他的诞辰呢。”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