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决不妥协(4) 事实上,真正有道理的、受了冤屈的老实人们,往往早已放弃了申诉,吃下 苦头认了命。而这些闹得最凶,喊得最响的人,往往都是没什么道理的。这些人 全职上访,毅力坚定,形式新颖,花样层出不穷。 下午带着小潘去接待了一个肥胖的老女人。这个女人在一九九六年被人骗了 三十万,一年后法院判决被告公司赔偿她本金、利息和预期利益共六十万。从此 她就不做生意了,全职上访。她认为,在那一年内她可以用三十万鸡生蛋蛋生鸡 地赚个三百来万的,法院只判六十万太少了。而且由于法院不改判,她一年一年 地上访,每年都耽误她赚三百万。所以她现在已经要求法院赔偿她四千多万了。 她的案子是我去年办的,裁定驳回了。之后她每周都要光顾一到两次,每次都要 点我出台接待。谈话过程中她从头至尾都用白眼球招呼我,仿佛是我欠了她四千 多万似的。这个老主顾不停地对我重复两句话:" 我不管你们哪来钱,反正要给 我钱" 和" 我活不下去了,我要去天安门自焚" 。 这样具有独特逻辑思维模式的偏执狂在职业上访户中并不少见,一开始我觉 得他们很可怜,还能耐心听他们讲述老百姓自己的故事,当他们发现我满足不了 他们的时候冲我嚷嚷,我也还能礼貌地保持虚伪的微笑。但时间长了,换成谁也 受不了这个。我毕竟不是来坐台的,客人点了我我就要陪着几个小时,服务周到, 尽量让他或她满足。客人咬牙切齿指手画脚,我们卖笑卖乖弄傻装疯,直到伺候 舒服为止。虽然我也知道这样的心态不好,但现在我更同情我自己。做千篇一律 的事情总是让人厌烦的,我也终于明白了在诸如电信和银行这种窗口单位总看不 到好脸色的原因。 这个女人喷了我们一脸口水后离开了。看着她袅娜的背影远去,我情不自禁 地说道:" 妈的!这个刁民!" 小潘擦干女人留在他眼镜上的口水,一脸真诚地对我的言行进行了谴责。 在那一瞬间我想到了六年前的自己。我迅速在内心里对自己进行了彻底的反 省。为什么短短六年的时间,我的心态变化这么大,我的同情心都被狗吃了吗? 难道说我现在已经变成了我曾经鄙视的那种人了吗?我已经如此冷漠,如此无情、 无耻、无理取闹了吗? 但我很快谅解了自己,因为屁股决定脑袋。身处的位置不同,对同一个问题 的理解和立场肯定会有变化。毕竟和六年前相比,现在的我更了解事情的真相。 在不明真相的时候,总是比较容易盲目地相信和同情,这也是群众们总是容易被 煽动和利用的原因。尽管利用群众的人各有立场,有时候是一小撮别有用心的反 动或分裂分子,有时候是一小撮别有用心的权力或利益集团,但唯一不会改变的 是群众们不明真相的状态和被利用的命运。 我慈祥地引用老白的那句" 孩子,你还是太幼稚啊!" 来评价他。听了我的 评价,小潘一脸书呆子气的迷惘,像极了我年轻的时候。 三 出台归来,我心情烦躁,打电话约朋友晚上一起吃个饭消遣。 每个男人都会有很多朋友,其中也有很多被我们称为兄弟或手足。但我们真 正当做手足般信任和不可或缺的朋友,往往就只有那么一个。 我给我这唯一的手足打电话:" 喂,老朱,晚上出来聚聚?" 朱舜尧一如既往地爽快:" 时间,地点?" 我说:" 你安排吧,你了解地形。" 朱舜尧说:" 妈的,你的意思就是又让我请客。行,我通知张计一起。晚上 带个姑娘给你瞧瞧。新的。" 朱舜尧是我的发小。从他的名字可以看出来他老爸对他的期望很高。可惜他 并没有学习名字里的先人,只学习了名字里的动物。从一年级开始我们就是同桌。 我们兴趣相投,经常携手并肩地揪女生的小辫子,同仇敌忾地欺负小个子同学, 视死如归地气哭女班主任……我们真是一对志同道合的好兄弟。 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情,让我们成为了一生的铁子。我们永远都记得光荣的那 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