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结婚互助组(7) 自打认识老成,子冬就没有听人叫过他的名字。她第一次张口叫他,也是老 成。后来两人在床上时,老成向子冬痛诉革命家史,说自己从小学时就被人称做 老成,似乎从来没有年轻过。他老家在洛阳伊川县的深山区,是家中长子,因为 家境清贫,高中没毕业就辍学到镇上跟一名老木匠学手艺,由于文化底子好,脑 子又活络,他很快就出了师,成了方圆几十里有名的木匠。凭着这身本事,他在 给一户人家的姑娘打嫁妆时把那姑娘拐了去。私奔的过程中,他们贫困交加。妻 子还在生孩子的时候大难产,差点儿死去。好歹保住了大小两条命,却失去了生 育能力。女儿两岁的时候,他带着老婆孩子到岳丈家谢罪。面对这熟得不能再熟 的一大碗饭,岳父岳母也只好伸伸脖子,直咽下去。然后他经人介绍来到县城一 家家具厂打工,很快熟悉了全部套路,几年过去,他手头小有积蓄,趁着时机贷 了一笔款,买下了市里一家倒闭的小家具厂,成立了自己的家具公司,转眼便有 了自己的品牌和收益。后来经高人指点,他崎崎岖岖地逐层染上了新加坡香港和 省城的霓彩,就把自己的皮儿壮大到了现在。 敲定生意的第二天,老成请子冬吃饭。因为两人都有了拐拐弯弯的神思,这 饭就吃得既细密又悠缓,既紧张又沉闷。饭局快结束的时候,老成很突兀地用方 言描述了子冬看他的第一眼。 “那眼神儿,是开花儿的。” 子冬问他开花儿是什么意思,他笨拙地笑着,说自己没有能力进行更详尽的 解释。如果一定要解释,那就只能用一个粗字:浪。 子冬愤怒,据理力争。话越说越多,于是又去喝茶,茶越喝越淡,拐拐弯弯 的神思却越喝越浓。坐到深夜,子冬终于先顶不住,想要先撤一步,便问老成: “我想要回家睡了,你呢?” 老成突然纵声大笑,他说子冬这话说得比看他那第一眼还要开花儿。 “我想要回家睡了你呢。”他反复窜改着子冬的语气,脸上的笑容如同春天 的土地绽放的绚烂油菜花。子冬被他羞得说不出话来,只好手足并用撒娇般地打。 老成作势阻挡,顺理成章地就把子冬抱进了怀里,用土得让子冬心酥的普通话轻 声道:“妹子,我待见你。” 他们的进度快得像一道闪电。躺在老成怀里的子冬最初也以为老成就是一道 闪电。她没想到的是,这次闪电之后会是一场漫漫的黄梅雨。记得哪本书上讲过, 爱不是让一个人紧张,就是让一个人放肆。这话在子冬身上应了验。在老成面前, 子冬的状态愈来愈好。好的程度就是放肆的程度。放肆的程度就是爱的程度。她 从未在一个男人面前如此放肆。就像从没有一个男人能让她这样爱——或许就是 因为知道无结果,才会如此放肆。如同那种仅供观赏的碧桃花,因为不打算要结 果,就开得格外绚丽和肥大。 让子冬着迷的不仅是自己在老成面前的放肆,还有老成在自己面前的放肆。 老成在她面前放肆的时候,比她还小,还娇,还泼玩可爱,与他土地般的肤色极 不相称,却也不乏一种奇异的和谐。有了老成,子冬才知道,只要爱了,所有的 缺点都不在话下。比如他深度的黄牙,比如他响亮的呼噜,比如他满口的蒜味儿, 比如他不能更改的农民式的小心眼儿和大男子主义,比如他会因和别人斗气而连 买两部最新款的昂贵手机,也会因为贪便宜而在地摊上买一打裤头。这些特征和 他的方言以及笑容混合在一起成为一片厚实的新鲜的土。在这片土面前,子冬觉 得自己也成了土,是更深的土。 直到那一天,知道自己的土里已经撒下了老成的种子,子冬才懵了懵,开始 警醒。她想起不久前的一次欢爱,因为算起来是安全期,她没有让老成戴避孕套。 他要子冬把枕头放在身下,垫得高高的。完事了才告诉她:刚才在路上,他碰上 了一个算命先生,那个算命先生说过正和他好的这个女人能给他生个儿子。 “妹子,肯给哥生个儿子么?”他用嘴巴里的哈气挠着子冬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