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沙百安立门口迟疑了一会儿,才扭身过来坐到桌边,说:“嫂子,你天天这样
熬夜,不打瞌睡?”嫂子说:“瞌睡又有啥办法!”把一个线头用嘴咬断,问百安
:“有事么,百安?”百安说:“其实没有啥事,就是想来看看嫂子。”嫂子偏过
脸,看了百安一眼,说:“嫂子有啥看的,天天见,还怕把兄弟的眼眯了呢。”百
安说:“看嫂子说的,嫂子能进到兄弟眼里是兄弟几辈子的福。”就这样叔嫂俩有
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看着看着夜深了,百安没有动身回去的意思,马玉华直了直
腰身说:“是时候了,别让四娘起夜摔着。前村后营都夸你是孝子哩。”百安说:
“我算啥孝,咱们屋大哥才是真孝,人们谁个不说。”这一说,马玉华就不吭声了。
她把针搁额门上逼了一下,润润,扎到撑子上,又翻过花撑子,看看花样,又翻过
来,就着灯亮儿看了看,勾着头。百安看见嫂子泪流满面,后悔透了,也叹息了一
声,叉开话题说:“嫂子手巧,这五角星绣得多灵巧。”嫂子终于忍不住,手捂住
脸,哭了。等女人哭了一会儿,百安又无话找话地问起上区上报名当老师的事。马
玉华说:“区上说,得乡里开介绍信,我给郑运昌说了,他说,你急啥哩,乡里还
没有研究好,没有报上去,你去,人家能认你的?”百安听了,火冒三丈,说:
“农会上都通过了,为啥不报?他这是拿架子哩,想办法拿捏咱。明天我找他狗日
的。”马玉华忙说:“使不得,使不得。”看了百安一眼,百安咳了一声,不说话
了。临起身走,嘱咐嫂子晚上要小心门户。马玉华起身送他,看见他迟迟疑疑不想
走,女人心里就动了心思,这个百安……莫不是他起啥心眼了?
又是一天夜里,百安又来了,马玉华还是问:“有事么?百安。”百安说:
“说没事,也有事,说有事,也没事。有事没事就是事。没事就不能来看嫂子?”
嫂子笑了,说:“谁说不让你来了?听你说话就像看那垫场戏一样。”垫场戏,又
叫单出头,是戏场上人不满,后台也没有化好妆,怕场上人着急,就先来一出捣笑
戏,叫垫场。往往出来个三花脸,或是出来个老妖婆,在台上扭来晃去,捣来逗去。
文明话说就是搞个恶作剧。总之,拉住场上人别走。如女人出来,就是盘着一条腿,
坐在凳子上,念白:“老身撇氏。”百家姓上没有这个姓,大家就笑。“生了个闺
女没有屁股眼儿,眼上长个棠梨花。”大家又笑。如此等等,说完后,屁股一扭,
对着观众把屁股一拍,嘴里“吃——”一声,放了个屁。上来个男的,就唱:“吃
罢饭,没事干,挎个烂篮儿去讨饭。向东走腿肚朝西,碰见个老头把夜壶提。提夜
壶,说夜壶,谁个家里没有壶?锅台上有油壶,床底下有夜壶,墙上爬的是壁虎,
脖子骨挂的是气葫芦(指瘿)……”百安听嫂子说到垫场,笑了,搭讪着说:“垫
场戏都唱了多半月了。”看嫂子没有吭声,又大着胆子说:“夜长,睡不着觉,就
想来看看嫂子。”马玉华当然听出这个本分人的心声了。但她哪里敢再在他烧旺的
火上添一把柴!她咽了一口唾沫说:“回去吧,百安,夜凉定了,就睡着了。”百
安说:“回去还是睡不着,咋办?我怕是害了不主贵的病了。”嫂子说:“别顺嘴
胡呱哒,再说我可要撵人哩!”百安说:“那我不说,让我再坐一会儿。”马玉华
把吾同做的作业拿出来批改,百安问:“那当老师的事,有门么?”马玉华说:
“名是报了,让等通知。”百安又坐了一会儿,女人心里害怕,催他说:“兄弟是
正道人,好人。你回去吧,算我求你了,让人知道了,可要说不清的闲话了。嫂子
的脸中用哩。”男人就说:“回去还是睡不着,受罪,不如咱就坐一夜。”女人说
:“胡说!”男人对女人看了一眼,说:“你就能忍住……”女人说:“越说越该
拧嘴了。”沙百安到了这种时候,真是欲火烧心,他就把嘴伸过来让嫂子拧,嫂子
忙用手去挡,百安就顺势拉住嫂子的手叫:“嫂子。”就要哭。嫂子说:“百安,
你要坐就坐一会儿,别这样啊!”抽出了手。百安说:“行。”就讪讪地把凳子往
外挪了挪,只用眼睛馋巴巴地望着嫂子。
嫂子把作业批完了,把针线活也收拾了。百安说:“嫂子,你……就不能可怜
可怜兄弟?”嫂子说:“别说那吓人的话了。要是说胡话把吾同吵醒了,大人的脸
往哪儿搁!”百安站起来看看吾同睡得正香,口水还是向一边流着,说:“侄子睡
着了。嫂子,你就心疼心疼兄弟吧,兄弟实在忍不了呀!”
百安忽然伸手去拉嫂子,手碰着了嫂子的奶子,虽说是隔着衣裳,但那一下子
的柔软感觉,使得百安的身子发颤了。他觉得浑身上下像着了火,嫂子就是温凉河
上的清水潭,他只有跳进嫂子的水潭里才能洗个清凉。他要扑过去,扑向嫂子那个
清水潭。
但是,他没有扑向嫂子,他一动也不动,他不会动了。
男人的这一拉一碰,使嫂子也有了异样的感觉。她觉得有一股男人的气息就从
男人的手指那儿向屋里弥漫开来,最后笼罩在她的头顶,又弥漫下来,把她罩在梦
幻般的迷雾中,她昏眩了。她害怕这阵昏眩会把她拥倒在男人的怀里,让一双手抚
摸她的脸,一个柔和的唇对吻着她的唇……这……她的心就要跳出胸膛了。但她却
说:“你可怜可怜嫂子吧,你嫂子过得还不够丢人?”
“嫂子不丢人,咱地主也是个人。你咋过的日子,兄弟知道。可兄弟过的日子
咋样丢人,谁知道!”嫂子说:“兄弟是贫农,正光荣哩。”百安说:“不,不,
不是这。兄弟没有女人,想女人了就……就睡不着觉,就去听人家墙根,听着听着
就……就……就来你这墙根,听你睡着了,就不敢惊动你,一站就是一夜。嫂子嫂
子,我给你站岗吧,从今往后,只要别撵我走。”看百安说得可怜,铁石心肠也化
了,嫂子背过脸趴桌子上哭了,百安就去拉她的手,就要吻她的头发。女人一下子
清醒了,她推开男人的手:“你——我要喊人了!”百安说:“别——别——”一
下子瘫软下来,蹲在地上,抱着头,肩头抽动,可怜巴巴。他呜呜哇哇不知在说啥,
又伸手抓自己的脸,说:“我没脸了。”这句话,马玉华听清楚了。她手抖着去拉
百安,百安一下子给嫂子跪下了,也不说话,抱住嫂子的腿,摸嫂子的脚,嫂子赶
忙把腿往后挪,一下子把男人扯倒了,他就趴在女人脚上哭。
女人说:“百安,好兄弟,快起来,嫂子禁不住你这样!”
男人还是那么趴着,肩膀更加厉害地抖动着。女人拉他起来说:“起来,嫂子
就没脸一回。不过咱们有话在先,过了今夜,你就别再登我这门边。”
男人说:“咋都依嫂子说,你救了我的命哩。”
女人吹灭了灯,男人把女人一抱,就胡乱撕扯起来。女人说:“别急。”睡下
了,闭着眼,任凭男人脱她的衣服。男人说:“嫂子这奶子真光溜。”把嘴对住女
人身子亲了个没有回数,亲得女人没了筋骨,瘫软成了一堆泥,她说:“你快上来
吧!”男人上来后,才发觉他就像是扑在棉花团上那么软和,又像是趴在白云上那
么飘乎。女人看他急急地,却只会死死地压在她身上,只得伸过手来帮他——谁想
女人的手还没有伸到正经地方,男人就火山爆发了。嫂子苦笑一声说:“难为兄弟,
还是童子身。”她收拾了一下身子,又躺下了,说:“你太急了,也怨我把你耽搁
了那么久,一把干柴烧不了两顿饭。这一回我教你。”她就用手引导着他……过了
一会儿,男人说:“嫂子,我会了,真会了。”嫂子只管把他搂紧,让他来个狠劲,
他那里顾得上嫂子的教导,只“妈呀”“妈呀”地叫了几声,就天塌地陷起来。好
则,外边起了大风,天助人意,他们的叫喊声被风声盖住了,才能让他们肆无忌惮
地爽快了一个夜晚。
鸡叫头遍时,他起身要走。她却哭了,说:“从今往后我就成了坏女人了。”
男人说:“咋会成了坏女人?好女人,天底下最好的女人。”抱住她又死劲地亲着。
女人把他推开,说:“我是坏女人了。我没有了贞节,贞节让你偷吃了。”就照男
人身上捶,哭着说:“你还我清白。你还我清白!”拉住男人的胳膊就咬了一下,
又是个哭。男人说:“好女人哩,好女人哩。看这浑身上下多细腻多光溜啊!”女
人说:“我不干净了,要它细腻干啥,要它光溜干啥?”自己朝自己身上掐。男人
心疼地把她的手拉到他的身上,说:“掐我,我偷了你。”女人没有掐,她央求他
说:“就这一回,今后永不再来。”男人说:“我不来了,咱说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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